(二)

    走出门外,热闹喧嚣袭来,人声鼎沸,俨然像是另一个世界。

    看到祁水,路过的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又有一丝惊恐,大多低下头假装忙着赶路,匆匆离开。

    只是街市上的屋舍装潢都几近无差,虽然人声鼎沸,但大多聊的内容都大差不差,甚至摊贩们的叫卖也有统一的模板规范,一次性进几个人,出几个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眼便瞧出这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地方。

    人们的眼神中好像总是恰到好处地安排好了一切情绪,更像是已经被设定好的。

    科技摩天大楼在不远处隐隐浮现,面前的都是错落有致的平房。飞行器在空中有秩序地排成一列,顺着轨迹朝云端飞去。

    表面生机勃勃,却散发着浓浓的刻板气息。

    伞柄并没有收起,而是指引着祁水慢慢走到时家大宅。

    时宅却是非常气派,不同于摩天大楼般显眼,又不同于统一的平房般朴素,而是一种带有书香气息的庭院,和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宅门紧紧闭着,祁水准备上前敲门,门却自动感应开了,伞柄竖起,自动挂在了祁水的腰间。

    顺着钥匙指引的方向,通过一个侧门,一片蓝花楹凋谢大半的院落中,藏着一个小屋,旁边有一条花路,正对着的,便是祁水的房间。

    祁水靠近门后,钥匙自动飞起,门头显示验证成功,钥匙便消失于无形。

    开门的瞬间,一阵沁人的芳香袭来,屋子里该有的陈设都被安置的井井有条,家具也是全新的,一扇大大的窗户对着太阳,仿佛一条结界将闹市与静屋隔开。

    屋内有一个房间,衣柜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件衣裳和一个信封。

    信封中放着一个显示器。祁水打开显示器,里面已经录入了自己的信息,联系人暂时只有时安一个人。

    推开房间的后门,一个不大的院落内零零星星地开着蔷薇,绿荫处,还放着一个小破车,上面牛肉丸三个大字清晰可见,只是这车,已经被认真打扫过一遍。

    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静怡人的,不如街市的喧嚣刻板,更不如时安心室般阴晴不定。

    时宅里的一切,都是温馨惬意的。

    祁水卧在自己的房中,月光洒向床头,一轮金黄的圆月映在远处的溪中,月光就是穿破暗夜的希望。

    祁水望着月色发呆,心里有些酸楚,过去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一场悄无声息,延绵了百年的梦,却在瞬间,碎成无数记忆的碎片,消失在经年累月中。

    这个世界,无人知晓她,连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不知前路,更没有退路,心底的痛苦找不到出口,更找不到来源。

    转生,似是某种指引,但她不记得,所以只能选择相信时安,至少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祁水单手扶了一下飘荡着的轻盈的,隐约遮住月的帘,叹了口气,转身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时宅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隐隐芳香随着微风扑面。

    “哐当”

    一阵开门声打破了宁静,祁水猛地从床上坐起,趴到窗边望了过去。

    时安的胸口前斜挂着一副银框透明眼镜,手里挽着一件沉重的风衣,微风扫过他的脸颊,一抹碎发迎风飞荡。

    时安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一丝情绪,沉默地,好似紧绷着,不敢松懈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前。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却在几秒后立马又重回了警惕。

    手里握着显示器,屏幕上的光闪烁着,映衬着他冷峻的脸庞。

    “回来啦。”

    祁水双手捧着脸趴在窗前,眼睫微微晃动,灵动的双眼中透露出温柔的眼神。

    时安闻声,眼神从一簇簇快要凋零的蓝花楹中透了过来,头微微偏了一下,停在了少女的脸庞上。

    “嗯。”

    时安点了一下头,将显示器按黑,握在手中,眉头微微舒展,双唇勾起一点弧度。

    门锁自动打开,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时安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半开的门,手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晨晓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日月轮替,知了振动着翅膀,发出嗡嗡声响。

    时家上下变得忙碌起来,似是在准备着什么重大仪式,路过的随从都在嘟囔着千万不能出了岔子,百年来的盛举,是华中城里最大的冠冕。

    祁水盘算着,日子也快到中秋了,心里泛起阵阵酸楚,过去的一切虽然模糊,却有着至深的情感,难以言说究竟为何,可心中的滋味甚是纠结。

    时安交代过祁水,只要没有人来敲门,这几天就尽量不要出门,外面虽是热闹盛举,可总是好坏参半 ,也不好说有为非作歹之人趁机作乱。

    不知过了多久,时宅安静了下来,祁水探头朝窗外看去,空荡荡的毫无一人,街市上的声音倒是不断传来。

    坐在窗边,耳畔的人潮声不断袭来,愈来愈大,祁水双手托腮,有些无聊地扫视了一圈房内。

    眼神突然停在了破旧的小车上,祁水赶忙走过去,心里有些痒痒,干脆伪装成牛肉丸摊贩,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不定,还能找到和自己记忆有关的线索。

    祁水小心翼翼地推着牛肉丸小推车走在街市上,简直热闹非凡,一点危险的气息也没有。

    昨天的规矩礼教好像一层被打破的结界,人们开怀地四处走着,鲜活而明媚。

    祁水赶紧找到一小处空地停下。

    “姑娘,再不开张,今天怕是没得生意做咯。”

    旁边一个卖打糕的大爷指了指祁水面前的推车,又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人潮涌动,街市上挂满了灯笼,红黄绸带迎风飞舞,一片气派。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花车开了过来,万众瞩目下,一个银白碎发男子站在上面,举起酒杯,对着人群鞠躬三下,一饮而下。

    摊贩们顿时收起手里的伙计,人群刹那间静止了一般,都拱手作揖,回礼三下。

    中秋佳节,华灯溢彩,万家团圆,共享盛宴。

    祁水随着人群作揖三下,举手投足间,竟与男子对了眼。

    灰白碎发迎风飞舞着,男子眼眸深邃而清透,眉眼生的极为好看,双眉却紧紧蹙在一起。

    眼神轻轻瞟过祁水,露出一丝惊讶,又撇头扫了一眼,随后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神变得凌厉,更加显得庄重。

    祁水一怔,心止不住地跳动,瞪大的圆润乌黑的眼睛与秀发相得益彰,微风中束发轻浮,清冷地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赶紧低下了头,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花车巡游,万众瞩目,城民敬畏的花车男子,正是时安。

    祁水诧异地看了眼四周,无人不在虔诚跪拜。

    在众人再次举手作揖间,祁水趁机一点点往旁边挪了挪,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空地,却不一会就被人潮挤住,又不得挪动半分。

    花车缓缓向前,不一会停在一片华灯溢彩之中。

    长离独奏,箜篌齐鸣,繁花簇拥,十里晴虹尽燃,百里笙歌不断,万万举杯同饮,彩旗飞舞,无人敢懈怠半分,对月抹袖,作揖畅怀。

    时安明显看到了祁水,眼眸轻垂,朝旁边扫了一眼,点头示意。

    祁水愈上前,却顿时被身后春笋淹没。

    人群再次涌来,都在恭贺时家少爷英才得展,举手投足间,尽显谄媚之气,好似人人都渴望能和这位少爷说上一句。

    花车继续缓慢前进,时安又对着另一边人群行礼作揖,一切又循环着。

    眼前的人群又开始汇聚,人声鼎沸,都在讨论着中秋花车迅游。

    圆月初升,万万城民,举杯同庆,华中街市,三香共袭,时家子弟,献祭元丹,贺祝天安。

    祁水蹲坐在人群中,看着渐暗的天色,挂着一轮明月,城中人多说,这是五百年来的绝迹。

    时家上下,点三香,浮香,沉香,药香,均是华中城的命香。

    无人可以脱离三香苟活,据说这源自一个十年前的传说,一个时家拯救了苍生的传说。

    时家家主,手握三香,携一颗炼化了数年的元丹,于华中城古老的牌坊前,上香祭拜,保佑苍生。

    万籁俱寂,百花齐放,城民们均跪坐磕头,恍若一场巨大的仪式。

    祁水混坐其间,虽不明其中含义,但也只能照做。

    三柱香渐渐燃尽,天空中的明月愈来愈清晰,城民们好似得到了重生般,欢呼着,一瞬间,天边的礼花飞起,绽放出一只只浩大的锦鲤。

    万千学子猛地涌来,恍然间,祁水也被推回了自己的摊前。

    街市又重回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彩灯变幻着颜色忽闪着。

    只剩祁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耳畔的风声呼呼地吹着,街边的彩带飞扬着,万家齐聚的盛宴里,唯独她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人群渐散,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欢乐,被三香润泽,必当永葆神力,平安顺遂。

    祁水的牛肉丸摊忽然冒起了热气,打糕大爷煮了一碗牛肉丸汤递了过去。

    “小姑娘,瞧你眼生,应该才来这里不久吧。”

    祁水接了过来,微笑着道谢,轻声说道,

    “阿爷,我刚到这不久,你可以叫我祁水。”

    打糕大爷点点头,胡子,说道,

    “我是王老头,这街区有名的消息通,哈哈,其实就是个愿意听别人倾诉的老废柴罢了,祁姑娘,我瞧着你和我孙女年纪差不多大,可否叫你阿水。”

    祁水感到一丝亲切,心中的愁绪渐渐消散,点了点头,喝起牛肉汤来。

    牛肉汤的汤头甚是鲜美,没有一丝膻味,不咸不油,一切都是刚刚好,不知为何,味蕾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与熟悉感。

    “终于找到你了!”

    突然,一阵凶狠的男声袭来,祁水抬头,却看见两个面露凶煞,看起来耀武扬威的富家公子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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