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时安睁开了眼睛,无意间,两人透着光晕对视。

    祁水的眼眸纯粹而清透,好似没有一丝污垢的清水,没有掺杂任何杂念。

    本该这样,她也曾是他心中的神。

    时安的眼眸轻轻躲出了祁水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地看了回来。

    比起她,他的一切都要复杂得多。

    他也不想用契约将她束缚,可那是唯一可以保护她的方式。

    十五年前,作为审判庭一级成员的祁水在大乱中为了保护异世界,维护审判庭,选择自我献祭的那一刻,执念幻化,玄武剑自损,是诅咒亦是保护。

    以死亡的方式来保护异世界的安宁,将自己的执念幻化作为保护异世界的第一道屏障,异世界得以平衡。这是对异世界人民的交代,是对审判庭的交代,更是对自己纯粹信仰的追寻。

    可一切英勇的背后就注定了,她若转生,就是再次打破了异世界的平衡,定会掀起一场浩大的变故。

    至于是什么变故,是不是和审判庭有关,还是说和整个异世界安危有关。

    无人知晓 。

    十五年后,在心室中时安再次见到她,是担忧,更是惊喜。

    垃圾场悄悄出手相救,他怎么可能看着她在如此脆弱之时,被自己复杂的心室侵害。

    这本是违背时家家训,更是违背自己心室的准则。

    可是他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怎么让她再次陷入危险。

    见时安盯得出神,祁水有些不解地打断了时安的思绪,

    “明天出去,我们一定能顺利到达的。”

    “一定。”

    时安回过神来,表情依旧淡然。

    祁水点点头,心里其实是对时安的信任,冥冥之中,他好像不止是那个帮她找回记忆的人,也是并肩的朋友。

    “早点休息。”

    时安缓缓垂下头,闭目养神。

    *

    恍惚中,时安又梦到了过去。

    那是他和祁水的初遇。

    在云湖,那时的时家还是住在新天城的籍籍无名之辈,只因为异世界大乱,审判庭危机,躲到了云湖避难。

    许多现在在华中城的人,都是那时逃过去的。

    他们也只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根本不懂这场浩劫背后的动机,只知道本属于他们的家园,如今惨遭洗劫,如果不走,就只能丧命。

    唯一知道的,就是带走他们,一路保护他们的,那个总是握着一把玄武剑的侠女。

    据说她是玄武剑真主洛水河神女的传人,有这种特殊身份,自然就是审判庭一级成员,所以跟着她,总是安全的。

    那时的祁水眼神同现在一般清透,只是眼底总有一丝侠义果敢。

    她没有义务救他们,但她还是选择了平等对待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是带走他们,祁水背负了莫大的责任。

    他们是一帮有神力的新天人,而新天一直是审判庭的重点管辖范围。

    在审判庭面前,没有人可以特殊,只有所有人都一样平庸且没有任何神力才能被真正的驯服。

    所以这帮人,便是眼中钉。

    审判庭最终还是决定对新天下手了,那场所谓的审判庭危机——新天反叛,无非是打着旗号,对那帮人进行洗劫。

    一夜之间,新天城里面的城民,都被祁水带走了。

    “我虽生来就注定是审判庭的人,可我未必认可他们的所有计划。”

    “你们从未用神力害人。”

    这是她对新天城民说的话。

    那时的时安也只是一个精通药理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在祁水面前出现的机会,只能远远地在暗暗的角落中,一直关注着她,总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她。

    时安心里很明白,不只是救命之恩,其实如果祁水什么都没做,就站在那,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可她离他那么远,他又凭什么去接近她。

    到达云湖后,祁水再也没有出现过,更没有打扰过他们的生活。

    时安小心翼翼地找了很久,可是哪怕是远远的一眼,也没再见到过。

    直到他在云湖一座后山旁寻药,亲眼见到祁水以一敌众,拦下那帮审判庭的人,自我献祭,以保护新天人民。

    “他们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没有一点逾矩之心,如果你们坚决大开杀戒,那我只能与你们为敌。”

    祁水面对的,是和她过去的朋友,同门,队友。

    却在一场思想的博弈中,成了敌人。

    玄武剑的剑刃直直扫过祁水的脖颈,鲜血汩汩流出,一点点滴在地上,神力开始破碎。

    时安赶地冲了上去,自己学了那么久的药理,药理世家传人,怎么可能救不了她。

    是啊,这次怎么真的没有救下她,怎么会。

    时安的双手不停地擦拭着鲜血,祁水的眼眸一点点暗淡,后用力地握住了时安的手。

    可是时安却感觉,那力度很小,小到他必须再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

    “我相信,你们,不会做为非作歹的事,新天,守住了。”

    祁水自我献祭,手一点点滑落出时安的手,时安想要抓的更紧,却因为发抖,没能抓住。祁水的手滑落到了地上,眼眸终究合了起来。

    时安心绪复杂,这个他见了一眼就觉着心中偷偷喜欢的侠女,就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

    神女传人自我献祭不是小事,审判庭的人走了,传言审判庭也因此真的大乱了。玄武剑也支离破碎,时安就这样捧着那些沾了祁水血的凶物,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时家。

    再后来,一切开始变得虚妄,恍恍惚惚地,所有人都又到了一个叫华中城的地方,然后父亲还和审判庭有了联系,越做越大,不知不觉中,时家地位变得莫名地高。

    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无暇关心,他几乎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心室里,一点点用神力修葺玄武剑。

    好像是在赎罪,好像是在懊悔,可这一切,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

    好在,她回来了。

    *

    “时家少爷竟然赖床,被我抓了现行,看来这华中城月神也不过如此嘛。”

    一阵温柔又有些俏皮的调侃中,时安缓缓睁开了眼眸,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终于舒缓。

    竟已经天亮好久了,简寻都蹲在旁边瞪着个大眼睛。

    时安收整了一下,起身朝光亮那边看去。

    “你做噩梦了吗,神色看起来很不好。”

    祁水有些担忧。

    “没有。”

    时安不紧不慢地说道,随后看了眼怀表,打算继续赶路。

    破幻结束后,一切都是实物,再没有虚化的景象来扰人了。

    一路上,简寻都走的很坦然,没有昨日那般畏惧。

    “我看也就那样嘛,就是吓唬人的。”

    简寻有些小傲娇地说道,祁水笑着划拉了一下他的鼻头,

    “不要得意忘形了。”

    简寻又比出一副略略略的模样,有些欠揍......

    时安见状,可不惯着,一把拎着简寻的小头按到前面来,

    “废话真多,你来带路。”

    简寻这一下可又有点被吓到了,脸一下子暗了下来,慌忙道歉。

    “哥哥,对不起,我错了。”

    “不是我。”

    时安冷冷地说道,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姐姐,我真的错了,救我。”

    简寻又挣扎着说道,时安还是没有松手。

    “好了,童言无忌,你跟他计较什么。”

    祁水对时安说道,时安这才松了手,一把把简寻推了回去,

    “真应该去问问槐安,我怎么训他们的。”

    简寻紧张地看向了祁水,又摇摇脑袋小声说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当什么时家传人,更不会进时家修练,太恐怖了。”

    时安才一个眼神瞟了过来,简寻立马又怂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一会,三人就走出了洞口,外面的景象正常了许多,似乎是个街市,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三五个女生勾搭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嘴里说着当地方言。

    “哦哟,小帅哥,来玩嘛,那几个美女让你进来坐啊。”

    一个妩媚的女子走过来拉扯时安,时安并没有反应,只是后退了半步。

    “我们这里都是女子为尊的啊,小帅哥应该感到开心嘛,怎么还害羞起来了啦。”

    妩媚女人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高级会客厅里坐着的两个女子,那两人并未有过多粉饰,好像就是平常出来溜达顺便喝口茶。

    妩媚女子又看了眼祁水,心里会晤,说道,

    “噢,有家室了啊,那行。小美女,有没有再找一个的打算,我们这帅哥也多着啊,你随便选一个,就你这条件,谁不抢着跟你走。”

    啊,这。还真是和华中城不大一样啊。哈哈。

    祁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摆手拒绝,

    “没有,我和他不是......”

    “爸爸,妈妈,我们去那边看看。”

    简寻打断了祁水,拉着两人就要走。

    妩媚女子一看,这还有小孩了,便自知地让路,

    “孩子大了也可以来玩哦美女,可以直接来找我啊。我就在这青玉坊。”

    “啊,这,还真是不一样啊。”

    祁水笑着对时安说道。

    “怎么,你还很惬意。”

    时安冷冷地说道,但是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危机,掺杂着一点醋意。

    简寻这小人精早就察觉到了,自觉地打算走远点,不要破坏这个氛围。

    “诶呀,风筝,看起来不错,我去那边看看。”

    简寻说罢便离开,只剩两人站在街市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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