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望昨晚和家里视了个频。有个表叔家添了个女儿,第二天爸妈要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去吃酒;家里狗子长大了一圈,猫猫还是那个懒样子;爷爷告状奶奶晚上看短视频看到十一二点都不睡觉,奶奶反告他炒菜油盐太重;入春了也要多穿衣服,容易感冒;舅爷爷家孙子6月份高考了,想让旺旺暑假帮他家孩子填学校专业;没事儿多去找岸岸玩……

    四个人的脑瓜子确实跳跃,一会儿这一会而那,说了个全乎。

    黎望揉揉眼睛上起脆的眼屎,看了下手机,9点了。

    寝室里静悄悄的,这合理吗?这周日大家不是都有事儿的吗?

    黎望下了梯子,路上顺便喊了隔壁床的明河,欧阳明河昨天带林雨菲打了一晚上游戏,最后以红温状态躺下。又爬上对面的梯子,发现郑悠悠早就醒了,一直在被窝里看小说;夏意清昨天做梁越恒专辑同款的头饰,整到3点才爬床。

    “悠悠不是要和明河一起带学姐去看房的吗?夏夏不是要去看社团新到的衣服吗?怎么都不动啊?”黎望很无奈。

    郑悠悠最先笑喷:“谢谢啊旺,可咱们都是下午啊下午!”

    嗯?这个场面好像在哪见过。

    “旺旺是不是昨天晚上被家里的信息轰炸给整蒙圈了?”夏意清调侃。

    可能是某个阿呆画面太深入人心,她被回旋镖了。果然,人不能,至少不该笑得太放肆。

    黎望的电话突然响了,还在床上。欧阳明河跟着铃声边唱边爬过横杆,把手机从被窝里掏出来递给黎望。

    岸哥?谁?她岸总!

    欧阳明河一整个异形模样,下半截在被窝里,上半截撑在梯子上,头往黎望身边够。

    黎望看她累得很,索性开了外放,也没什么是室友听不了的,何况这些都是粉头子。

    “喂,旺旺?”

    “昂,干嘛呀?”

    “起床了没啊?”

    “刚下地。”

    “一会儿让路吱吱去接你,中午先在公司这边吃,下午你看看书或者看我们排练都可以,然后晚上一起下馆子?”学校离他们公司还挺远的,地铁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这么安排也行。

    “可以啊。”

    “听说昨天臭小子还蹭你一顿饭?”

    “对啊,他说他没带饭卡。”

    另外两个也从帘子后面探头,加入好奇小队。

    “你别嫌他麻烦,老幺就是缺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不把偶像当人看的。”

    一时间,黎望拿不准她岸哥是在夸她还是在怨她。

    床上三个捂着嘴,眼睛都挤在一起了。

    一段话换了三个昵称,要不是知情人,都不知道在说谁。替他说话,这么宠这个弟弟啊。

    黎望半晌没出声,“嫌麻烦”,其实说中了。

    但人吧,就没办法,对方如果强硬要求,她会直接反弹,可这么迂回卖惨就让她没辙。和偶像——公众人物关系亲近,免不了的有些麻烦,她和岸哥保持距离被发觉了。

    《冰菓》里折木奉太郎说自己是节能主义者,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在任何时候,人们总是会采取从自身主观视角看来最小的行动,只会去消耗必要的能量,绝不会冒不必要的风险或采取不必要的行动。如果一个“事件”或“任务”有更简单容易的方法完成,不用承担不必要的风险,不用采取不必要的行为,也不必消耗能量,试问地球上的生物为什么要去要采用更困难更有风险更耗费精力的方法?即使是后来选择和千反田一起去“做侦探”,那也是他主观视角中作出对比后得出的“最省电”的举措,相比于应对千反田,他选择更拿手的“发现”、“推理”。

    能一辈子安心做鸵鸟,谁要把头拽出来啊。问题是现在得做选择了,人,还是,不麻烦。

    如果对方和岸哥一样,在不被众人监视的情况下做朋友是没问题的。但他是校友,昨晚还被热情又“克制”地应援了。接下来会有更多人发现他们要好,因为同一节电影课。星谱公司可以监控舆论,但监控不了人心。

    她可以相信星谱公司的企业文化吗?可以相信它对路致之、岸哥的保护吗?

    其实最坏也不过是变成解构式相处,她可以相信自己能狠下心吗?

    “我,可以吗?我尽量吧。”黎望自问自答,将置物架上挂着的五个公仔拨动,摇摆得杂乱无章。

    室友们光明正大地听完了帘角,老实穿衣服下床了。

    她们旺旺怕麻烦,这是寝室的公开信息。因为亲眼见过告白被拒的机械院大佬、帮修键盘的计算机学弟收到转账、借笔记只让拍照的同班同学、求书单拿到教师版的直系学妹……她们占了个天时地利才能得到这份友谊,被旺旺偏心的人得到的优待太明显:“因材施教”的书单,手把手的游戏;玩密室主动单人任务,图书馆自发群体学习;记着大家的好恶,偶尔失误还会真心道歉;会把夏意清摆放在她书架上的手工零件盒挨个贴标签,会给郑悠悠出主意整治娇惯的弟弟,会让欧阳明河认清性取向不是罪有应得……她们占着这份偏心,也明白这里面付出了多少黎望的真心爱护。她们也不愿意黎望被别人分走。

    十点钟,路致之发了消息说他在图书馆门口等她。女生寝室到图书馆有一条通常只有女生走的近路,走过去大概五分钟。

    黎望问了他去公司的路线,没想到是骑车到地铁站坐地铁。想到路致之的招眼程度,问了为什么不打车。对方说他们通常自己开车,“不过你晕车,我们就不开车去了”。

    哑口无言。晕车的事自然是岸哥说的。

    “你开车吧,今天周日,人多。”

    路致之还幻想着地铁拥挤的时候,自己可以把黎旺旺护在怀里,不过让黎旺旺坐自己的车也很好,坐副驾驶会没那么晕。都挺好。

    大老远就看见黎旺旺——的口罩。依口罩外的鬓发来看仍旧是鲨鱼夹,驼色的薄羽绒背心里面是黑色的高领内衬和黑白条纹的毛衣,黑色的牛仔直筒裤踩黑色的老爹鞋,手上拎着看过无数遍的白色鲁迅纪念馆背包,上面印的是手稿版“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真实淋漓的鲜血”。包底部突出一个弧度,里面大概是绿色恐龙贴纸水杯、维达蓝色便携纸巾、书、丢了上面按钮的自动铅笔、黑色樱花橡皮和彩色索引贴,手机在衣服口袋里。

    路致之坐在蓝白的小电驴上,将头盔递过去,很帅地说:“上车。”

    以黎望贫瘠的汽车知识,凯迪拉克、法拉利、保时捷什么的应该没有进军电动车行业吧?

    黎望将发夹摘掉放进包里,带上头盔,上车。

    感受到黎望是跨坐在后座上的,路致之有些疑惑,他姐不管裙子裤子都是侧坐,然后手搭在他肩膀上的。这个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坐好了吗?”不愿意搂着他的话,可以像他姐一样搭着他肩膀啊。

    “好了。”

    好吧。

    “那我们走咯?”

    “走吧。”

    两人先骑车到路致之的公寓小区,这个小区的保安看到户主的时候居然还立正敬礼——路致之刷脸进的。黎望跟着安保流程录了面部信息,据说下次来就可以直接进了。这个小区里住的该不会都是明星吧。

    下车的时候,黎望还是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借个力。路致之穿得薄,前面的指节按到了他的锁骨。是不是太瘦了?

    看着黎望摘下头盔后乱糟的头发,路致之很想伸手将它抚顺,好在握着电动车手把没松开。刚刚按着他肩膀的手好小啊,他姐的手能越过锁骨,指甲戳到他胸口。她把头发就这样随便扒拉两下直接挽起来夹上了吗?对头发好一点啊,黎旺旺。虽然也很可爱就是了,可敢不敢让他来啊,真是!

    安顿好小电驴后,两人先上楼拿车钥匙。先前没打算开车,钥匙没带在身上。

    路致之拇指按在门锁上的一瞬间,脑海中电光火石:垃圾早上已经扔了。昨天的衣服收了今天的还没洗,脏衣篓上有盖子,没问题。扫地机器人在充电没有乱跑。卫生间要不要喷点空气清新剂?大王可能在被窝里,被子没叠!黎旺旺爱喝什么饮料啊,要不我现煮个咖啡?

    黎望打算在门口等着,拿个钥匙也就几秒钟的事儿。然而对方说“请进”。

    脱了鞋,黎望从善如流地踩在地毯上。黑色的沙发里侧仰面躺着一只黑色的猫猫,要说为什么能发现,是因为它肚子上有一片白毛。她家狸花的胸口也是白的。

    黑猫发现了陌生人进来,警觉地睁开眼睛,澄澈的黄绿色围在黑色的竖瞳周围。真可爱啊,猫猫。胖胖的,翻身都难吧,小可爱。

    路致之在被窝里没有发现猫,拿了车钥匙赶紧出来,大王这块碳不会吓到黎旺旺吧!

    事实证明,多虑了。

    他只看到那块碳露着唯一一块白,呼噜呼噜地眯着眼,那张开没有猫宽的手陷在黑白的毛发里,顺时针揉得轻而缓。

    想到他姐第一次见到大王时,两人……一人一猫互相亮出自己的爪子,差点没打起来。

    黎望听了笑开,可能是她自己家里也养了猫,身上有猫味。不知道,她瞎编的。她向来和动物亲近,额,除了癞蛤蟆和软体动物。

    两人最终喝了点白开水,在自动喂食机里有添了点粮,就走了。大王的竖瞳变圆,可可爱爱地目送。黎望都有点舍不得了。

    路致之的车是黑色的,什么牌子黎望看不懂。车里没有塑胶味和汽油味,带着口罩能隐约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什么花混什么草的清丽香味,就像《言叶之庭》里阳光下零星细雨落在树叶上,没看到香薰在哪。车座上铺了米色的绒垫子,触感类似猫猫脖子下方大块的毛发,细腻温柔。后视镜上垂着Cheeky的队标挂件,银闪闪的。

    一路上,路致之都在关注着黎望的状态,怕红绿灯刹车不够平缓,怕拐弯惯性太大,怕减速带太过颠簸。黎望感觉还好,她的晕车触发点之气味已经消失了,坐在副驾驶没玩手机,触发点之人体平衡系统冲突也没太发作,只有点大脑肌肉记忆的困。

    好在黎望看完了Cheeky新专辑的MV,寻了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结果到了最后,星谱的停车场在底下,还得旋转下去。

    悲报,还是晕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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