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睁开眼,觉得自己仿佛浸在了黏腻的沼泽里,浑身湿冷僵硬。

    远处燃着一盏蜡烛,漾开微弱火光,四周安静得连烛油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撑着潮湿的泥地支起身体,迅速搜遍全身,却没能找到那枚玉玦。

    在异能司三年,她做过数不胜数的穿书任务,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地狱的开局。

    刚刚穿进书里,魂器居然不在身上。

    魂器,是令系统与她的意识相连的媒介。

    在上岗之前,异能司就无数次提醒,魂器的重要性高于一切,如果被摧毁,就算完成穿书任务,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回不去现实世界,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结果她刚开局就弄丢了。

    晏离接受了这个倒霉的事实,默默观察着周围情况。

    这应该是一处地下监狱。

    面前铁网高高架起,四周封闭不见天光,被黑暗吞没,分不清日夜晨昏,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地上铺着层稻草,但早已被打湿,压成了薄薄的一层,充斥着腥臭和腐烂的气息。

    牢房里还有九个孩子,或躺在地上,或抱膝坐着发呆,因绝望而死气沉沉。

    晏离发现自己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看来原主身份是个小女孩。

    魂器将意识投射进书中,再在书中重塑肉身。

    因此穿书仅仅使用了原主的身份,外貌体型仍是自己的,只不过她现在被迫回到了十二三岁的样子。

    “起来吃饭!”

    随着一声厉喝,旁边的几个孩子仿佛受惊的老鼠,哆嗦一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趴到铁网旁。

    “快点!”

    来的人是个中年男子,身型矮胖,下巴蓄着浓密的胡须,因为太过昏暗,看不太清楚五官。

    应该是这里的看守者。

    胡子男一鞭子抽在地上,剩下的孩子也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晏离也跟着他们走到铁网旁边。

    “还有一个!聋了吗?!”他带着怒火,用力抽向了躺在角落的孩子,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啊,啧,麻烦。”

    他收回鞭子,将手中的铁盆“哐当”一声丢在地上,里面的粥水溅出来了些。

    为首的几个孩子围在旁边,像狼吞虎咽地用手盛着粥水,胡乱地塞进嘴里。

    吃了几口,就被胡子男用鞭子抽回去,“下一个。”

    晏离的五感很敏锐,她闻到了股淡淡的馊味,等轮到她吃饭的时候,看见粥的表面似乎在涌动。

    早已脱离了加热容器,不可能是在沸腾,更像是粥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再凑近些便彻底看清了,里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

    她抬起头,对上了胡子男不耐烦的目光。

    “干什么?吃啊。”他催促道。

    “我不饿。”她语气平淡。

    “不饿也得吃!”

    胡子男扬起鞭子就要朝着她抽过来,鞭尾却在甩到半空的时候被牢牢抓住。

    他伸手往回拽,竟一下没拽动。

    头次遇到敢如此忤逆他的人,胡子男瞪大了眼睛,多观察了她几眼。

    “原来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他嗤笑一声,“长得倒还挺俊,打上刺青充为高等奴隶吧。”

    晏离被绑起来,带出了监狱,进了一间小屋子。

    在胡子男带她出去的过程中,晏离读取了他的记忆。

    异能司的成员并非都拥有异能,绝大多数仅仅是体质特殊,能控制异能的人凤毛麟角。

    而晏离正是其中之一。

    在她之前也曾有过个能抽取记忆的天才,很巧的是,对方也在这本书中执行过任务。

    结果是败得很惨,中控系统显示他的魂器破碎,他的肉身陷入永久沉睡,再也无法醒来。

    晏离从胡子男的记忆中了解到,这是个专门绑架流浪小孩、落单小孩的组织,将他们当作奴隶二次贩卖。

    刚才的那所监狱,就是收容这些孩子的地方。

    长得好看的孩子会被捉去纹上刺青,变为较高等的奴隶,在这的待遇会稍好些,最终会卖去青楼或者卖给平民男子做通房。

    她没有搜到关于自己魂器的消息,但是大概了解清楚了这地方的布局,从这些孩子身上缴获的物品,大概率都放在库房或者是组织头目的房里。

    信息已经获取得差不多了。

    一盆冷水泼面朝她泼来,冲去了血迹污垢,露出少女白皙清瘦的脸蛋和精雕细琢的五官。

    她生着对标致的桃花眼,看着却并不温柔含情,反而带着股嶙峋冷意。

    “模样确实不错,识相点,今后免不了有你的好日子。”

    晏离漠然看着面前正在忙碌准备材料的胡子男,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碎瓦片,用最尖锐的那面摩擦捆在手腕上的绳子。

    胡子男调完松烟墨,将骨刺浸入其中,等了片刻,拿着骨刺朝她走过来。

    晏离试着挣开绳子,但她这具身体的力气还不够,绳子仍有些粗,要挣开还差一点。

    她吁出口气,仰起头,露出天真稚嫩的眼神: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喜儿想爹爹了,下面好暗、好冷。”

    胡子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装鬼附身对晏离来说也是传统艺能了。

    毕竟谁还没个亏心事,就算没有也总有害怕的事。

    她很早就知道,人类是一种会被感情支配的动物。

    晏离有窥探记忆的能力,当武力不占优势的时候,就可以通过攻心来让别人破防。

    胡子男名为钱二,曾经有个妻子和儿子。

    钱二年轻时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妻子受不了他偷偷跑了,留下了儿子钱喜。

    当他还不起欠下的赌债,走投无路时,遇到了现在这个组织的头目王忠林。

    王忠林要钱喜,钱二明知道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最后还是选择将儿子推出去替自己的抵命。

    钱喜被一户人家买走,临走前,他跟自己的儿子说,爸爸送你去大户人家享福。

    钱喜天真地望着他,问他,“那爹爹回来看喜儿吗?喜儿会想爹爹的。”

    那家主子性情不定,喜欢用施暴来泄愤,钱喜才被送去三个月,被受虐致死,尸身被丢了回来。

    这里除了钱二和王忠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钱喜的名字,“喜儿”也是只有钱二才会叫的小名,所以他才会如此惊恐。

    “你、你是……”钱二脸色惨白,细细打量着晏离的表情,手心逐渐冷汗汩汩。

    “嘶啦”一声,晏离终于挣开了捆在手上的绳子。

    钱二这才回过点神来,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骗了,但他又惊疑未定,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慌乱抓起桌上短刃,刀尖对着晏离,但手却不可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晏离抬起腿狠狠踢向他的手腕,短刃应声飞向空中,飞出一道抛物线后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喜儿!”

    钱二额间青筋暴起,干脆挥拳朝晏离袭来,却被她灵活躲开。

    她手中的瓦片被投掷出去,尖端狠狠撞向他的额头,刺入太阳穴,钱二只觉得一阵晕眩感袭来,痛苦地跪倒在地。

    晏离迅速捡起地上短刃,没有半分犹豫,手起刀落后精准扎进他的心脏。

    钱二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眼神渐渐涣散。

    “喜儿、爹……”

    话未说完,他便彻底晕死过去。

    她循着钱二的记忆,进库房翻了个底朝天,却没能在其中找到她的魂器。

    那就只剩下王忠林的住处了。

    王忠林喜欢把品质较为上乘的珠宝玉器藏在自己房里,但具体的位置钱二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小限制了她的力量,晏离可以杀光这里的所有看守的人。

    但她这具身体才十二三岁,能爆发出的力量太少,得省着点力气,因此她躲躲藏藏,避着人走上了地下室。

    这是处坐落在郊外的住宅,建造的时候就命人挖了地下室,用来关放那些孩子,王忠林的房间在二楼,廊下无人看守。

    那间屋子虚掩着,她从门缝中看去,没见到里面有人,也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

    她果断推门进入,屋内窗户紧闭,光线也有些昏暗。

    地上摆着只铜炉,炭火夹着熏香,正悠悠燃着,给屋中平添了一丝暖意。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角落的铁皮包角木箱上,箱子被铜扣锁着,需要钥匙插|进去才能打开。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便暂时放弃破开箱子,迅速躲进了床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晏离趴在床底下观察,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人拖着另一个。

    被拖着的那个人,看身型貌似是个孩子,那走在前面的成年男子应该就是王忠林了。

    屋子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连熏香也遮不住这股味道。

    床板震了震,看来是这两人躺到了床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瞎了这双漂亮眼睛。”

    王忠林的粗砺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股令人作呕的猥琐感。

    “还跑吗?本长了双好腿,非要叫人打折,这下老实了?”

    “让我看看这张脸……先前被你遮遮掩掩,倒是错过了享用的机会。”王忠林叹息道,“这样好看的皮囊,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利用呢?”

    那个孩子从头至尾都没有回答过一个字。

    要不是晏离能听到两道呼吸声,差点就要误会王忠林是不是抱着具尸体在说话。

    “乖乖的,让我……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间屋子。

    晏离心知机会来了,攥着匕首翻出床底,却见到了连她都有几分震撼的一幕。

    床上躺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却难掩他姝丽的容貌,黑发如泼墨般凌乱散开,有几丝落在他脸上,仿若振翅欲飞的蝶。

    王忠林这人,竟有这癖好。

    他手里竟然抓着一只眼球,血液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根缓缓流出,蜿蜒至小臂。

    几点殷红喷在少年苍白瘦削的下巴上,将他衬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艳鬼。

    他用那双漂亮又不失锋利的凤眼死死盯住王忠林,似乎想将他的魂魄都抽走碾碎。

    晏离的目光转到正压着少年的王忠林身上,失去了右眼的他极度愤怒,痛得直发抖,几乎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狠狠攥住少年纤细的脖颈:

    “贱畜,给我去死!!!”

    少年被掐得濒临晕厥,嘴角却噙着几丝满足的笑意。

    似乎觉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王忠林永生的痛苦,是件令他十分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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