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窃窃私语几句后,林之遥名义上的男朋友赵肆快步跑来,拉住了林之遥的衣袖,他本是要拉林之遥的手的但被其躲开了。

    那坚韧小白花的嗓音柔柔地响:“阿遥,真想不到你还有后手……阿遥,你别气,妮妮不是有意的,她就是吃不了太多苦才借用了你的身份,也已经和我们明说了,现下你也进来了,便不好和她一个小女儿家计较了,你说你这拈酸泼醋的脾气怎么才好?”

    “拈酸泼醋?”林之遥嗤嗤的笑声似一碗辣椒水泼得赵肆眼红脸热,她讲话是不紧不慢的语速,很有意思的谈吐方式,语调也随情绪而变,时松快时狭窄,不似人讲话倒像人弹琴唱歌。

    “拈酸泼醋出自《六月霜·蓉谪》,释义为‘追求同一异性而互相嫉妒争斗’,你是想说我吃谁的醋,又因和孙安妮同时追求谁而嫉妒得面目全非?是你赵肆还是他慕容?”

    林之遥个高,她垂着眼扫看其位置的动作难免有些轻蔑的意味,看完似不过瘾,她大快步地跨至孙安妮面前,摊开白花花的手心。

    “干嘛?”孙安妮皱眉,“我跟你说——林之遥你打我?啊啊啊啊,你你你——啊啊啊啊!*&%#@****&*林之遥!”

    “脏话说完了吗?”林之遥看着通红的手心,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她明明就快忍住了扇人的冲动了——眼前这小妮子的命是她救得,入城门的身份也是她给的,挨几巴掌也是甜枣吃的多些,她有什么不满也让她骂了个够。

    林之遥收起打得红肿的手,用完好无损的手一把扯过孙安妮:“疼了就长些记性,和我走,他们两能给你什么,没名没份喝西北风么?”

    实际上是林之遥在短期探不出谁是鬼,又觉得他两都有可能,而对于这个刚刚让她拼命救下的小妮子她又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才急急拽出蒙在雾里作威作福的孙安妮。

    偷窃,知三当三,欺软怕硬,种种加在一起能说明害人不浅,但就看着她死?她罪还不至此,林之遥在前世见过身为立法人的强-奸犯,见过杀妻夺财的诈骗犯,按那本《刑法》,孙安妮的小把戏该罚但不该往死里了罚,就是怪恶心人的,但林之遥发泄过了,心里也痛快了,也愿意继续救她。

    “你在大巴车上看过鬼了,是与不是?”林之遥问她。

    “不说话,好,听好,我要救你。”林之遥见她不答,自顾自地说。

    “为什么?”

    “那鬼会吃人,多吃一个,我的危险就多一分。”

    “那如果慕容或者赵肆是鬼,另外一个也会被吃,危险也会多,你不救?”

    “救,但我需要你的配合,就先得把你拉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对这三人皆不了解,有其中一个人在她旁边,她对战一个鬼胜算大些。

    “那你等等我嘛,”经此权衡利弊一番后,孙安妮是听懂了,但美人有自己的脾性,小妮子瘪了瘪嘴,“走那么快做什么?”

    “听任务。”林之遥停下脚步,刚刚立在那处,与老兵距离过远,模模糊糊间听得不太清,现下近一点果真是好太多了。

    远处老兵激烈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嘴里的字眼冰雹似得一字一字下坠,加之那个不太好的扩音器的效果加持,心脏被冰砸得发麻发懵:“现下,大家都拿着一手的任务,干得好有职升,从工程兵干起,理论兵、试验员、基地长官,要积极,得进取,一层层老老实实地干下去,争取搞出个劳动模范。”

    “林之遥,这环境不太对。”孙安妮扯了扯她的衣袖,嘴唇发抖。

    当然不太对,这寒凉而瘆人的空间哪哪看都不对。

    橘色阳光投射,耀眼灼热,一旁被孙安妮盯着看的空洞躯壳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暗紫色云雾状斑块,抬眼望去周围密密麻麻的是模糊而陌生的脸,天南地北的面容在眼前如同走马灯般一一划过。

    这莫大而熟悉的孤独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两人,平白惹出漆黑密闭的压抑感。

    这都是虚的,林之遥用余光瞄着四下的动静得出结论。她伸手摇了摇吓得直发抖的孙安妮,从孙安妮的视线看去,林之遥挺立如小白杨,这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如同尖锐的匕首刺破了空间的嘴唇,把这恐惧的爪牙吓了一大跳后急急钻回了地底继续蛰伏,孙安妮倏然觉得这环境也不怎么样。

    的确跟着林之遥要比没名没份喝西北风好.

    怎么个好法孙安妮形容不出,但就是好。

    林之遥早习以为常般面色平静地揉搓了下被孙安妮掐得发僵的胳膊,掀起一双光彩湛湛的杏花眸子,将手腕抬起,被迫打开的面板在环顾扫描一圈后,空空如也,无动于衷。

    “你在看什么啊?”孙安妮放弃蹭林之遥手臂的动作,探身看林之遥的手腕。

    “抓鬼的。”林之遥垂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明明猜错了事,但比想象中更繁杂有趣的游戏更能激起人兴奋紊乱的神经,她的唇角随即勾起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弧度。

    “欸,你要抓它?你不是说它会吃人吗——你该不会要我配合你抓鬼吧?”孙安妮激动地顿了顿,而后拒绝林之遥,“我不要。”

    “不要就呆在这里。”林之遥别开孙安妮的身体。

    “怎么——,”孙安妮的声音渐渐变小,“你要把我丢在这里?”

    “可你刚刚才救了我欸,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负责诶林之遥,你等等我呀。”

    “你们现下是工程兵,建房子的兵……”

    林之遥看着周围听红了眼眶的人群,此时人们正悲愤填膺地挥舞着瘦骨嶙峋的手臂,呜咽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哑声。一个八岁的孩童引起了林之遥的注意,原因无他,一来矮小干瘪的外观惹人注意,如七八条蚯蚓交织匍匐着的青筋裸漏在外,全无血肉存在的身躯颤颤巍巍,二来他的情绪过于激昂,甚至在老兵的“哪位志愿者愿意上台发言”的尾音还未落地,他便拖着病体冲上了高台。

    台上稚嫩沙哑的童音似卡在喉管里的哑语,呜呜咽咽中,林之遥半垂着杏花眸子沉思。

    平心而论,当初听到系统提示“各大国相继开展核研究、核试验”的时候,她没想过,将前往的是这个还需舔舐伤口、遍体鳞伤的国家。也没想过,这个国家的人民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还跋山涉水地前往寸草不生之地去响应祖国的号召,更没想到,基地里的人还都是尸斑片片的尸体。

    比起游戏设定的现状,林之遥更倾向于去想如此设计的原因,如果仅仅是想吓唬新手玩家的他们,何必要拐弯抹角地给予那么长的缓冲时间,直接把他们投放进如尸场的基地效果更佳,到底是什么样的用意呢。

    “死人了!”不远处的一声尖叫将林之遥的思绪扯回现实,比她还快一步的是孙安妮的拽扯,小妮子看起热闹来倒是生龙活虎:“林之遥快快,再不快点就抢不到前排了。”

    死掉的人是那个刚刚上台发言的八岁男童,凶手是慕容,旁边倔强地不让一滴眼泪流出的是赵肆。

    慕容拿着刀,神情涣散地盯着血看,一言不发。一个叽叽喳喳的大男人突然沉默不语本是疑点,但场地陌生,因而没有人熟悉他不禁逗弄的脾性(孙安妮光顾着看热闹去了),此时在众人眼里是一个陌生的杀人凶手的一言不发,或许这就可以变质地被大众认为是冲动后的悔恨。

    好清澈见底的犯案过程,周围的人对着他们三指指点点,或许已经摸索出犯案的始终了。

    “林……林之遥。”目光呆滞的慕容突然喊起林之遥的名字。

    人群骚动,“谁是林之遥啊”的讨论声盖过了讨论犯案经过的声音。

    林之遥明白了,那只鬼下手了,只是她想不通,它选来选去竟选了这朵坚韧小白花?

    “我是。”林之遥在孙安妮的“你疯了”的小声惊呼中上前一步,站在闻声而来的巡查官身前,“同志你好,请问现下有什么东西需要我配合调查的吗?”

    审讯室。

    “是这样的小姐,请问你和嫌疑犯慕容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他原是我的出轨对象。”

    “但很不幸,在到达基地前我们因证件的原因闹得很不愉快,此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证件的原因,小姐麻烦再详细说明一下,否则很难排除您有教唆杀人的嫌疑。”

    “嗯。”林之遥顿了顿,整理了下她所知的信息,“目击证人是我的男朋友,而嫌疑人是我的出轨对象,刚才和我同行的孙安妮同志是我男朋友赵肆的出轨对象,是的,我们四人的关系比较复杂,在入城门时我因孙安妮盗取我的身份证和赵肆慕容两人不作为导致险些进不了内城区,我们也因此闹得不太愉快。”

    审讯员的笔顿了顿:“刚刚林小姐是和孙小姐同行是吗?可孙小姐盗取了您的身份证件还抢了您的男朋友,你还能与之同行,我们不能不怀疑林小姐的动机,能再详细点说明吗?”

    半个小时后。

    坐在审讯室台阶上等林之遥的孙安妮的眼睛倏然发亮:“林之遥你出来了!”

    “嗯。”

    “他们怎么说?”

    “没怎么说。”

    “你怎么说的?”

    “就那么说。”

    孙安妮的脸上迅速换了一副“你好无趣”的表情,她扯住大步向前的林之遥:“林之遥,我们去哪里?”

    “回宿舍换衣服然后建房子去。”林之遥点了点孙安妮手里拿着的工作服纳闷,这小妮子怎么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孙安妮憋了一会儿话,但她没憋住,转头好奇地问林之遥:“慕容到底怎么回事啊。”

    “被鬼吃了记忆。”林之遥拿过了她的那一份衣服,还好不是很重,“那鬼估计吃到半途中被打断了。”

    “那和慕容有什么关系?它吃的就是慕容?”

    “不是,它吃的是那个小孩,”林之遥分析道,“如果你是吃消息的鬼那么一个刚进基地的纨绔和一个看起来有故事多的人,哪怕是小孩也美味些。”

    “那是慕容看见了它在吃那男童。”孙安妮恍然大悟。

    “不错,”林之遥肯定了孙安妮的想法,“鬼吃到一半被慕容看见了,他绝对发出了什么引人注意的声音或者做出了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让鬼不得不在短时间为洗清嫌疑只给慕容留了一部分的记忆让他发狂杀了人,但这种规模的刺激下慕容成了傻子,就只能一直念记忆中人的名字,只怕那记忆和我有关。”

    “而我让审讯官找刚才站在他三身边的人,果真不出我所料。”

    “可是这样他们就放人了?”

    “当然不是,”林之遥答,“刚才我来内城区时被司机告知了基地混入探子需多加小心和举报有奖的事宜,在这个可以用贫乏来形容的时代,举报有奖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件事将大于凶杀案。”

    是的,不得不说这个副本的残忍,不是人命如草芥,就是基地的秘密绝对不可外传。

    但反过来,不就是人命如草芥么?

    “我将‘鬼吃消息’的概念替换成‘有人在四处打听基地消息’,所有,他们就把我先放了,要去重点调查慕容和赵肆这两个到底谁是间谍了,这样也好,对那个人好,至少和鬼分开了。”

    “林之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喜欢赵肆这个小白脸啊。”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呢?”

    “我我,我那是……”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我想和你抢东西,你的东西看起来都好好,林之遥,对不起。”

    原来是这小妮子不懂爱啊,不知道爱是没有比较的情感,爱一个人纵使他千万般完美也不是全因这千万般而爱,爱是一场病,是牺牲,爱人逝去哪里会像她一般不痛不痒。

    “孙安妮,人有偏私,心系之物才爱之。”

    “但,赵肆死了你伤心吗?”

    “不伤心,但,挺惋惜的,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一个人没有经历他的春风得意时,没有经历他的漂泊失意时,没有为一件事或一个人肆意过,也没有生出任何理想抱负就死掉,那么轻的一生,处处都遗憾,处处皆惋惜。

    人还是要活着,去得到,去失去,去冒险,去轰轰烈烈,去细水长流。

    林之遥说这话的时候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就像在矮棚车上听那首有意思的歌,就这样让它随风飘走吧,流浪也好过等待。

    到百人大通铺的宿舍了。

    林之遥将孙安妮拦在门口,放下一句“等着”,在孙安妮的“林之遥你还害羞啊”中,她关上门。她贴着门换下了那一身厚重的白色纱裙,手上的红色工作服朴质无华,但真是奇怪,当她穿上后,在那质朴勤劳的视觉加持下,林之遥仿佛看见了一个个被圣水洗涤过的灵魂。

    好消息,还真是灵魂;坏消息,敌国的探子。

    此时,面板亮了。

    【异物书《东风基地·鬼面蛇身(1/4)》(37/???)】

    【攻击值:200(高空抛物)】

    【弱点(待探寻):(2/3)鬼面基地  工作者】

    【系统判定异物等级为:E-】

    似乎发现了林之遥可以看见他们,几个离林之遥最近的探子兵垂涎欲滴地盯着她瞧,带着鬼面的脸咧开嘴奸笑,以诡异的幅度扭曲伸长了鬼面下透明的身体,五脏六腑和骨骼随着变得细长的身体构造而挤成一串,空荡荡的宿舍里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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