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东方珞辞掉了副董事长的职位,甚至亨利理得谷一再声称这次危机不算什么,他一定会妥善解决,但董事会那帮人就是不松口。据说辩论会一波一波的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虽然弗兰克卡万曾亲自给莘落电话,敦促她参加董事局会议,但莘落直到完成博士毕业答辩,才参加了会议。

    那帮人似是好不容易抓住她,当着她的面,直接发难,他们认为是她令理得谷陷入困境,她是理得谷危难的罪魁祸首,同时还是红颜祸水,害得董事长一家家破人亡。所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人,都是她的帮凶。

    他们把罗伯特的重伤责任,直接推到她身上。当真是口气恶毒,毫不留情。

    莘落当时感觉,这些人似是手执武器的凶神恶煞,把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五花大绑成一个罪恶昭彰的犯人,再推到审判台上。同时魔爪准备伸向她背后的人。

    她有口莫辩。但她针对那些罪名审视了自己的内心。那些人在乎的利益权利,在她心里犹如粪土,可是她有一个坎过不去,那就是罗伯特的重伤。

    莘落要求离婚。一人承责,这样至少不会使东方珞和亨利被牵连。

    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那副嘴脸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但要把她赶出董事会,还要株连东方珞,甚至是董事长亨利。

    她不想连累任何人,何况是东方珞。那时莘落认为,无论是恩还是情,她都欠东方珞。

    东方珞不同意离婚。莘落用上床做诱饵,东方珞签了字才知道,事后痛哭流涕也难以挽回。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没有采取措施。莘落离婚后才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她回碧落城之前,在理得谷大楼外转了一圈,又在大楼外的桑沃河畔好一阵徘徊。

    这里几乎是元曜都城熙京的商业中心,各种商铺高门林立,人群依旧熙来攘往,人们穿梭于整洁的街道商店,汇成充满生气的彩色河流,展现为这里的似锦繁华。

    没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驻足。

    夕阳的余晖把桑沃河映成闪光的缎带,天光云影下,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她曾是一名无忧无虑的少女,在这美景中,与心意相通的另一人,携手而行。

    可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莘落跟东方珞结婚时只有二十岁,是元曜大学的学生。她怀着四象的孩子嫁给了东方珞。五年的时间,也就是直到莘落博士毕业,他们都一直住在理得谷大楼的公寓里。这里离元曜大学极近,莘落上学近便,东方珞上班也方便。

    这里有莘落的青春岁月。她的爱恋伤悲学识成长,与这里的夏阳冬雪春花秋实融为一体,也都随着一纸离婚书,随风飘散。

    多么可笑,莘落毕业了,也离婚了,她感觉自己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当时她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四象的,一个是东方珞的。东方珞没有跟她争孩子的抚养权,她把孩子都带回了碧落城。

    离婚时莘落心硬如铁,离开时她却泪眼朦胧。

    回到碧落城的父母家里,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四象。他似乎在等她。

    四象是弘地国王储,他还是莘落父亲莘鸿尧的学生。碧落城这个家他一向往来自由,莘鸿尧和莘落妈妈夏瑶菡都把他当自己家人。

    这些年,四象也在碧落城大量投资,涉及林牧渔建筑艺术还有机场各行业。

    碧落城不长农作物,不能开采矿物,四象不怎么懂医疗。也只这三个行业四象没有涉足。

    碧落城是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国家,粮食却一直是个硬问题。

    莘落回来碧落城也发现,碧落城的食品种类不但多,价格还便宜,几乎全是弘地国进口,这让西锦的生活极其方便,真正成了宜居城市。

    这都是四象的成果。

    离婚后回家的莘落看见四象,却垂了眼眸没跟他打招呼。她看着父母领着两个儿子高兴的欢呼,心想四象是为了看儿子才来的吧。

    她的婚姻破裂,惨淡昏暗,要拜他所赐。

    四象眼睛看儿子两眼,却没有跟着孩子走,他主动走过去帮莘落拿东西:“落落,让我来吧。”

    莘落道:“不用,机器人就托上去了。”

    四象却跟着莘落进了房间,莘落垂眸道:“我想收拾一下东西,然后休息一会。”

    这就是赶人了。

    四象却反手关了门。孩子的吵闹声立即被挡在门外。

    他重走回莘落身边,两手把她按到床边坐下,又从身上摸出个首饰盒,在手里打开,一本正经单腿跪在莘落面前,道:“落落,还记得它吗?收下它,嫁给我。”

    莘落并不感意外。只是没想到四象如此迫不及待,都不让她喘口气。

    她看到当年那枚紫罗兰钻戒,似星辰降落凡间的一缕神秘光芒,璀璨依旧。它叫流星泪。

    莘落却转过头,当做没看见,道:“四象哥哥,我不知道这样叫你是否合适。我很累,想歇一歇。”

    四象没起身,道:“落落,我是被冤枉的。当年我是被冤枉的。”

    他掏出自己的设备,却没打开,道:“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给你看完整版。你看的那个被处理过了,抹掉了声音。那天,他们给我下了药,你应该知道,那种致幻剂,安纳塔打扮成你的样子,在药物的作用下,我把她当成了你。”

    莘落疲惫道:“过去的就过去吧。那也许是命运。你起来吧,这样不好。”

    四象认真道:“可是你知道安纳塔那个药,是谁给她的?弘地国这里根本买不到!那是理得谷给她的。这整个事件,都是理得谷在后面操纵指使的!”

    莘落靠在床头上,道:“虽然是理得谷所为,却未必跟东方珞有关。”

    四象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生气道:“你还在替东方珞说话?理得谷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最后还不是为了东方珞?是东方珞硬生生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这是夺妻之恨!我怎么能饶得了理得谷?我一定不能饶了东方珞!”

    莘落却想,果然都是四象在兴风作浪。

    莘落感觉自己是他复仇大浪里的小船,船身已经支离破碎。

    莘落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感觉疲惫而厌倦。她心里对东方珞和理得谷恨不起来。

    想想当年四象的眼泪,还有他眼下的愤怒,这些年他一定是满怀仇恨。

    他们当真是为了她这个人吗?还是为了她背后的碧落城?

    莘落垂着眼眸,不置一词。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们两人现在都无法统一战线。

    四象坐在莘落身边,从首饰盒里取下那枚戒指,想给她戴上,他去拿过她的柔荑。莘落蓦地蹦起来,甩脱他的手,高声道:“等一等!”

    莘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戴上它,就意味着答应了四象的求婚。

    四象看着她,眼中满是委屈和伤心。他们本是最亲密的人。

    莘落感觉自己有些过分,她随即坐到桌前:“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莘落,这么多年,我变了很多,是不知不觉中的变化,身不由己。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四象哥哥,你应该娶个更合适的女人。”

    四象激动道:“我只要你,落落,你本来就是我的。无论你变成怎样,我的王后位置都是你的。”

    莘落声音却几乎是冷淡的:“哥哥,给我一点空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落落,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莘落几乎可以想到,四象下一句恐怕就是,你为什么还要想。

    莘落用手支着头,再次道:“哥哥,给我一点空间,好吗?”

    四象把戒指放回来首饰盒,又把那只盒子放到莘落的桌上,最后还是离开了。

    后来莘落被孩子的吵闹声唤醒。

    两个孩子老早就都随了莘落姓,老大莘栩(xu),老二莘栎(yue),都是父亲莘鸿尧给起的名字,希望他们长成树,足够坚强。东方珞和四象都没有说什么。

    两个孩子不去自己的小床,都爬到莘落的大床上。在床上翻跟头,打闹,跳来跳去,满身汗不说,莘落还担心他们摔下来。

    东方珞不在身边,她突然感觉精疲力尽。

    晚上东方珞打来视频电话,莘落先起身去了门外接。

    东方珞问莘落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就自行离开了,真的打算跟他一刀两断吗。

    东方珞声音颤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着悲苦,似是黑夜里摇曳挣扎的烛火,随时会被风吹灭。

    莘落没见过东方珞这个样子,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看着他,没有接话。

    东方珞久久难以平静,他又站起身,在地上转来转去,泪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只随便摸一把。莘落突然想起公公亨利的话:“你走了,艾米怎么过……”

    莘落突然鬼使神差道:“你假期可以来西锦的……”

    东方珞颤抖道:“你还愿意见我吗?”

    莘落道:“你总要见见莘栎(yue)吧……”

    东方珞情绪明显好起来,他频频点头道:“好!好,我过两天就过去。”

    东方珞却还不愿意放下电话,一定要看看孩子。镜头里莘鸿尧夏瑶菡好说,只是四象也在。东方珞定要看,那就让他看吧。

    看到众人以后,东方珞却连招呼都没打,就自己切断了视频。

    晚上莘落已经睡着了,东方珞又来了视频。他也不讲话,跟莘落两人在黑暗中互相瞅着。莘落也就那么开着视频,她也想看他。莘落最终没有坚持住睡着了,半夜醒来看视频还开着。画面里黑黑的,她也不知道东方珞睡着没有。

    随后的日子,莘落被照顾孩子累着了。

    四象当着莘鸿尧夫妇的面承诺,他会帮莘落把事情安排好。然后莘鸿尧夫妇就去了实验室。

    莘栩(xu)四岁了,应该上幼儿园,这还没安排就绪。小家伙十分高兴能在家里,他肆意把玩具拆的七零八落,围着莘落问题不断:“妈妈,这个小车我装不起来,帮我看看……”

    “妈妈,我想去海边,陪我去吧……”

    “妈妈,我到草地上看看小鸟……”

    老二莘栎(yue)只有两岁,皮得要死,一会都不闲着,一会儿打翻了水杯,一会儿尿了一地,很累人。

    莘落根本没时间想自己的事情。同学钟斯羽听说她要在碧落城久居,要召集所有碧落城的同学一起给她开个欢迎会。

    莘落这些年网罗了不少同学来碧落城发展。全仗着钟斯羽从中周旋。钟斯羽豁达大度,精明强干,还脾气极好,政府部门都反应他干得很好。

    钟斯羽想跟莘落谈谈对碧落城发展的愿景。

    莘落只能无限期推迟。

    爸妈每天提前结束工作就往家赶。他们不在的时候,四象就是莘落最重要的助手。

    可是,莘落并不想跟四象多谈。

    而东方珞却一直没有来。两人每天还会视频,东方珞总说最近很忙。

    莘落看东方珞都出现了黑眼圈,诧异道:“你不是已经辞掉那个副董事长的职位了吗?还这样忙?”

    东方珞:“医院里也有些事情。”

    莘落不甘心,打电话问了亨利的秘书密尔,密尔说弘地国对理得谷的打击并没有结束。

    莘落只是看了两眼钟斯羽发来的计划书,就发现莘栎在洗手间翻江倒海,小家伙把手纸拉扯的满地都是,自己躺在上面打几个滚,不过瘾,最后他爬到了马桶里玩水。

    在莘栎(yue)快活的狂笑中,莘落把他拎到浴缸里,放在了淋浴下面,扒光了他的衣服。莘栎把这当做妈妈在跟他逗乐,疯狂的四处洒水,表演自己的勇猛。

    莘落跟莘栎(yue)战斗了近一个小时,把他洗净擦干,终于把他包在粉色的恐龙浴衣里,心里滑过一个念头,下次注意浴衣换成浅蓝色。

    莘落对孩子极有耐心。老大莘栩当年同样不省心,因彼时跟东方珞住一起,莘栩毕竟不是东方珞的孩子,她小心眼的怕莘栩受委屈,事事亲力亲为,因为缺少经验,每日累得人困马乏。后来发现东方珞事情处理的比她好,对莘栩耐性更好,她才有些释然。

    眼下情况倒转,莘栎是东方珞的儿子,在四象面前莘落同样不放心,何况四象可不是会伺候人的人,所以莘落仍是事必躬亲。

    眼看莘栎(yue)乖乖坐在床上十分听话,莘落就回身把清扫洗手间的机器人打开,顺便自己换了下衣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莘栎已经把她的电脑桌面胡拉的黑了屏。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西锦这里?”莘栩站在房间门口,盯着四象。四象正帮莘落整理电脑桌面。

    莘栩这几天老实一些,他发现四象这个陌生的男子,总围着自己妈妈转,就开始观察四象。

    果然,四象跟在妈妈身后,先是递给她沐浴露,又翻箱倒柜给莘栎找浴衣。妈妈把莘栎放在床上,回身去了洗手间,关上了门。四象却靠在门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看着点莘栎,直接导致这个捣蛋鬼插手了电脑。

    所以莘栩发现,妈妈瞄着莘栎,四象瞄着妈妈,而他,只好瞄着四象。

    莘栩对这个跟着妈妈转的男人产生了敌意,顾忌此人人高马大,他只能搬出爸爸吓唬一下他,也算提醒一下妈妈。

    莘栩的问题令莘落呆住:“爸爸吗?……”她看眼四象,没回答。

    四象同样看看她,突然一本正经道:“莘栩,我这里有些好玩的,跟我看看好吗?”

    莘栩站在地上双手放裤兜里,瞪着大眼,道:“是哪一种?是积木吗?还是拼字游戏?那些我可是都有了。”

    莘栩十分挑剔,还稍带不屑的样子,使莘落不由想起四象小时候那样子。

    莘栎(yue)疯狂甩着小脑袋,终于把浴衣的帽子甩下来,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莘落用热风给他吹头,莘栎又咯咯笑起来,去抢莘落手里的暖风机,莘落用手按着他,对莘栩道:“莘栩,你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莘落看看四象。

    四象道:“太皞斐济。”

    莘落就柔声道:“太皞斐济!喜欢这个名字吗?”

    莘栩走到莘落身边,靠在莘落腿上,领悟道:“我知道爸爸就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东方珞,一个是艾米理得谷。我也是有两个名字是吗?什么喜欢不喜欢,作为家族中的老大,两个名字很正常。”

    莘栩像个小大人,他十分聪明,有些早慧。

    莘落看看四象,四象伸手拉莘栩,平静道:“跟我去看玩具。”

    莘落感觉,莘栩(xu)本就是四象的儿子,四象对莘栩不厌其烦还好理解,他对老二莘栎(yue)同样耐心十足,那可是东方珞的儿子。

    莘落看着四象被莘栎(yue)吐了一身,丝毫都没有发火,自己到莘鸿尧那里找了件旧衣服换上,一点没有嫌弃,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四象平日可是被别人伺候的。看孩子这活实在不是好活,四象没干过,但显然也操了心。

    这两天莘落是老虎的屁股,动辄就高声大嗓,四象只是围着她转,丝毫不敢动手摸。但他显然忍气吞声的在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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