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重要的便是银子和药物。

    准备两日,精简行李。

    纯狐卿大手一挥就丢给宁、裴二人一人一包金瓜子。

    这下行李又可以减负,不够的到地方再买便是……

    临行前,三人去买马车行租代步工具。

    纯狐卿看中一辆异常华贵的马车,死活要买,若不是宁野威胁他半路上碰到截道的她绝对袖手旁观任他被劫掠去给人家当压寨夫人,说不定三人真要乘坐这辆豪华马车出行。

    最后,宁野和裴司商量,选中一辆古朴无华的马车。

    说古朴无华还是抬举它。

    根本就是破旧不堪。

    宁野很满意,走镖经验告诉她,马车越旧越好,省得给她找麻烦。

    要是按她的意思,三匹马直接上路,小包袱悬挂马侧,一副穷鬼赶路的样子最好。

    劫匪一般不会劫这样的人,风险高,收益少。万一对方是公门之人,丢失重要信件,别说他们小命不保,直接派军队过来都有可能,老鼠洞给你掏三回,连蚂蚁洞都能给掘出来。

    准备好一切。

    宁野甚至没和五月她们告别,留下一封信就与纯狐卿裴司离开。

    三人驾驶马车行走在路上。

    裴司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二…… ”刚蹦出一个字,他忽然想起五月对她的称呼,连忙改口:“ 大当家,不和五月她们说一声吗?”

    “ 不用说。你叫我宁野吧。大当家听着别扭。”

    马车外,女子依旧穿着男装,拿着马鞭却并不抽打马匹,而是有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鞭把戳戳马屁股。

    枣红色的马烦了,用尾巴赶她,速度一点没慢下来。

    裴司不解:“ 为何不说?”

    “ 说了就不好走了。”她语气颇为伤感。

    正要再问,一旁看书的纯狐卿脑袋上忽冒出两只狐狸耳,现在只有他们三人,他更加懒得伪装。

    裴司噤声。

    纯狐卿动了动耳朵:“ 后边来人了。”

    “嗯? ”宁野回头去看。

    薄阳下,路的尽头有一抹藏蓝色身影不断靠近。

    纯狐卿收回耳朵探出头,掀开马车帘子,定定看了会,缩回身子:“是你的老相好。 ”

    宁野:?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老相好?

    “ 吁──”宁野将马车停下,跳下车,这才发现是五月骑着逐风来了。

    “ 大当家!”五月满头大汗,逐风不高兴地停下,扬起尘土往宁野脸上呼。

    逐风不愧是有脾气的马,虽然不会说话,但已经用行动问她:为什么不带上我?!

    “你怎的和大当家一样,不与人说句话就留信走了。 ”五月埋怨,顺手把一个装满食物的包袱给她,接着问:“不带上逐风吗? ”

    宁野接下包袱,伸手摸了摸逐风,目光里全是不舍。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依旧摇头:“不带了,帮我照顾好它。 ”

    逐风听懂她说的话,扬起蹄烦躁地走来走去,用力去蹭主人的脑袋。

    “这一路上,山高水远。 ”宁野轻易制住它,缓声说,“ 有些路,带着你反而不好走。五月,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寄信给你,帮我念给逐风听。”

    五月早已红了眼眶,狼狈地撇过脸,用力点头。

    逐风发出一声响鼻,甩甩脑袋,依旧不断蹭她的脑袋,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她。

    “成精了你。 ”她踮脚使劲揉它的耳朵,“ 我会回来的,你也一定要健康长寿。”

    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

    裴司听着听着,忽然明白过来她说的那句“ 说了就不好走了 ”。

    若不是生逢乱世,谁愿背井离乡,去寻一个微末的希望?

    纯狐卿难得没有打扰,他像听不见那般,捧着新收来的《民俗杂谈》假装在看,实则耳朵都在听着外面二人的动静。

    道别很难,终也有尽时。

    逐风和五月站在原地,望着那辆小破马车不断远去,远去。

    绿林成荫,摇摇晃晃的影子缩小成一个墨点,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

    此去,遥遥无归期。

    五月抹一把脸上的泪,对逐风说:“走吧。 ”

    她想上马,逐风却尥蹶子,不给她上,鼻间发出扑哧扑哧声似在嘲笑她的身手。

    五月气得想打它,想到宁野还是忍了,拉着它走回镖局。

    这一路,几乎无人说话。

    日暮降临。

    地图上长达几十公里的路线都没有客栈,连驿站都没有。

    这张地图是纯狐卿从自家商行处拿的,半个月前更新的路线没有太大改变,除非遇到天灾人祸。

    看来,他们今晚只能露宿林间。

    裴司趁天未完全黑透,去捡柴火。纯狐卿拿着小竹篮去采点野菜蘑菇之类的,等会煮成汤就着干粮比较不喇嗓子。

    宁野则是留下来整理行装,点燃艾草驱除蚊虫。

    三人潦草吃完一顿,因着明日要早起赶路,便要早点休息。

    这个地方不守夜不行,难保有什么野兽窜出,或是有流民路过之类的突发情况。

    宁野决定守上半夜,下半夜则是交给裴司。

    纯狐卿这只狐狸不靠谱,二人生怕他睡死过去,梦里就到了阎罗殿。

    柴火发出“噼啪 ”轻响,几点火星飘出,很快落入火中变为灰烬。月明如昼,银辉遍地,安静到虫鸣都有点扰人。林间时不时有什么动物穿行而过的响动,低矮的叶子摇摆,月光照不入的密林如有野鬼游荡。

    平安无事度过上半夜,裴司被叫醒守下半夜。

    原以为也能平安无事,等待天亮。

    未曾料到在鸡鸣时分,三人皆被惨叫声惊醒。

    宁野迅速起身用土扑灭火堆。

    “那边有人。 ”裴司低声指向远处。

    纯狐卿爬出狭小的马车,支起耳朵细听。

    “ 什么动静?”宁野问他。

    纯狐卿摇摇头,跃下马车,脚尖触地的瞬间,白雾升起,变回狐狸形态:“我去探探情况。 ”

    这是裴司第一次见到纯狐卿的真身,震惊地盯着这个传说中的生物。

    可纯狐卿没让他看太久,就一脑袋扎入林子。

    片刻后,纯狐卿回来了。

    还未靠近,丛林里已经站起一名白衣男子,在这山林里漂亮到吓人,浑身微微发亮,异色眼瞳妖异又清澈,似山精鬼魅般走来,未发出半点声响。

    他语气平平:“ 继续睡吧。”

    裴司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哭嚎,不安地问:“ 出了何事?”

    “ 前方应是打仗,流民为了活命进山林。有婴孩被偷煮吃了,妇人正抱着自己孩子的白骨哭。”纯狐卿从那些流民嘴里得来的信息告诉他们。

    二人听后沉默。

    纯狐卿身为狐狸,不问人间世事只知修行,却也不好受。

    一晚上,他们都没怎么睡。

    赶了五天路,总算看到有村庄。

    但如今又是打仗又是西寇人压境,流民四窜,村民根本不敢收留外人。

    还是宁野给银子,裴司跟着说和,村民这才肯收留他们一晚。

    翌日一早,早早出发。

    越走,气氛就越沉默。

    沿途不是打仗绕行就是匪寇众多,夜里还要防着猛兽夜袭,流民路过。

    裴司起先还对流民报以同情,想施舍些钱财给他们,但当看到一队富庶人家路过流民聚集地时便不这么想了。

    这是一个会吃人的社会。

    各种意义上的吃人。

    那名公子护卫仅带三四人,走在他们前头,明显是为了家里生意出来跑腿,不谙世事的模样天真可笑。他看到流民可怜,形容枯槁,便吩咐护卫把车上的粮食给他们,还解下自己的钱袋。

    头批流民见他有食物,便如同探路的蚂蚁,忽然之间,无数流民从四处冲过来,抢夺公子的粮食。期间挤翻马车,将车厢内所有东西洗劫一空。

    护卫根本拦不住,场面乱作一团。

    而在他们后面跟随的宁野等人也被流民盯上。

    宁野当机立断,挥动马鞭大喝:“驾!”

    棕红色大马似乎也感受到危险,长嘶一声往前冲去。

    她推开车门,喊道:“枪给我!”

    裴司二话不说递给她。

    纯狐卿想说些什么,终究选择闭嘴。

    她一亮出武器,接连刺伤数十名流民,带着马车径直冲出包围,一路绝尘而去,把流民的嚎叫和富庶公子的求救皆抛之脑后。

    大马狂奔。

    直至日落,才敢停下。

    裴司下了马车,才发现车厢外跟被泼油漆似的,全是干涸的血痂,有碎肉挂在上面,已随着血液凝结干在车厢上。

    她衣摆底下还流淌着半干不干的深红。

    裴司忍下即将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走到她面前:“明天你教我怎么赶马车?”

    “怎么突然想学了?”

    “你……”裴司想说你一个女子守夜赶路,太过疲累易损耗寿元,但望见她眼里古潭般的平静,他换了说辞:“如今裴家不在,我也该学会如何像你一样生存下去。”

    宁野愣了愣,随后点头:“嗯,好。”

    她忘记裴司不再是世家大族裴家的大公子,下意识把事情揽在自己肩上。

    马车一停下,纯狐卿就不见了。

    他们说话的空档,他又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突然出现。

    “我找到了!”纯狐卿指着东南方笑道,“去那?”

    “去哪?”宁野莫名其妙。

    “那边有个瀑布,去那洗个澡呀!我们一起!”

    裴司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望向宁野。

    “好啊!”

    “不行!”

    二人同时说。

    给出的答案恰好相反。

    宁野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行?”

    纯狐卿也觉着奇怪,大家都是雄性,有什么不行?

    裴司面色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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