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仙人扎堆下凡游历,留下不少好物拾。随着岁月变迁,有的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灯烛摇曳。

    纯狐卿拔下自己头上的蓝水玉簪,万千银丝如瀑布坠落,半面在暗半面在明,美得惊心动魄。他惯常不喜束缚,放出耳朵尾巴。

    宁野艰难地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上,然后转回他头顶蹦出的狐狸耳……

    狐狸精不愧为狐狸精,同行这么久,她丝毫没有看腻的时候。

    纯狐卿将种水上好的玉簪丢到桌面,便开始说:“程家宝盒,可储藏一切东西。冬日枯萎的叶子放入不多时便可转为绿叶,死去的蝉可保其尸身不腐。仙鉴若是有它,就不必靠我这时有时无的法术维持气息不泄,带路上能稳当许多。”

    宁野:“那我们……”

    纯狐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别想丢下我,你们拿了仙鉴,凡人肉眼凡胎,可是看不穿这镜面所显化明君的。换句话说,只有少数修行得当的仙族能看到,这就注定,你们必须带上我。”

    这设定也忒离谱。

    现在又没有仙人,一个个老道忙着修炼飞升,羽化登仙,嘴上叨叨着仙凡有别,不敢介入凡尘之事,拍拍屁股丢下这么一大个烂摊子让凡人自己想办法解决。

    宁野心里骂了好几句这个世界的仙人,下凡历劫的时候怎的不见他们说仙凡有别,担心改写因果。要做事了就知道拿这几句话说。

    裴司倒是习惯仙人这番做派,事已至此,他们想要稳当点带着仙鉴继续上路去寻找开镜之物,就必须要程家宝物。

    不然以纯狐卿现在断尾后断断续续如即将干涸溪流的法术,身娇体弱,再来一次偶感风寒,他们势必还会再经历一遍运镖之时的逃亡路途。

    分清利弊后裴司便问:“那程家所拥宝物此物是何特征?我们该如何找到它?”

    纯狐卿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雕花镶玉篦子,梳理尾巴毛,一边梳毛一边说:“仙物与凡物不同,你只要见它一眼,便知它不属人间。”

    他说的云里雾里。

    宁野望着满天狐狸毛,又问:“有没有详细点信息?比如什么色?镶了什么东西?特殊工艺?花丝?镂空?”

    “我要是知道,我就去偷了。”纯狐卿恼火地发现自己流浪凡间的这几个月,连尾巴毛都梳地不顺溜。

    才几句话的功夫,桌上已经放上三朵他褪下的尾巴毛。

    春夏交际,毛绒动物都在此时换下冬毛,避免把自己热死。

    “又没清晰目标,怎么开展工作?”宁野受不了狐狸毛掉进嘴里,呸呸好几口,把凳子挪远。

    裴司连打三个喷嚏后也默默坐远。

    看来不论是猫还是狐狸,都是行走的蒲公英。掉毛掉两次,一次掉半年。

    纯狐卿梳烦了,甩甩尾巴。

    霎那间,屋里跟下雪似的,丝丝银针漂浮又落下,沾得二人一身毛。

    宁野连忙起身去开窗,指望窗外的风能把满屋的毛吹走。

    岂料纯狐卿点燃一片符咒,满屋的毛都像被吸引过去般,乖乖落在桌上,聚成一团柔软的棉花。

    “早不用!”宁野抱怨一句,重新关窗。

    “哼,我是仙体,这些毛你们凡人烧了喝下去能治小病小痛,暴殄天物。”纯狐卿收起篦子,“好了,偷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看裴家就知道,花里胡哨弄个密室,收一堆破烂。”

    裴司噎住,辩解道:“狐兄,那些书还是有点用处的。”

    “有个毛的用处,全是害人害己的法子。你就说说,世家大族,尤其是程家,会把东西藏哪吧。书阁?密室?库房?”

    纯狐卿一连吐出三个地点,裴司便知他早已想好。

    皆说美貌之人大多无勇无谋,纯狐卿一路以来给人的印象并不算好,在宁野面前还好些,但在他们眼里就是冷淡倨傲,不谙世事,间或脑子不好使。

    但细细想来,他们走来的每一步,都有纯狐卿谋划的影子。他其实,早就想好了。

    既然这样,裴司便不绕弯子:“狐兄可有良策?”

    纯狐卿颇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倒在靠背上,说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听说裴吉安在程府?”

    “狐兄从何处听说?”

    “用了点小法术从程家侍卫那听说的,三日后,裴吉安会随程和一起参加世家子弟的曲水流觞宴,到时候你可以混进去。经由你叔叔,把你带进去,绘制出程府地形图,把它带出来,然后我们再商议下一步。”

    宁野心直口快:“你的下一步,不就是让我入府偷出来?”

    纯狐卿想了想:“确实是。不过,他的地形图越详细,你越能找到。毕竟你也不能保证,中途不会出点意外。”

    “什么意外?”

    “被抓住。”

    确实不好下手。

    程曜身手看起来比她要好,在人家地盘上偷东西无异于找死。

    忽然,宁野灵光乍现,望向纯狐卿,仔仔细细把他从头到脚观察一遍。然后又望向裴司,也是跟在菜摊子前买白菜一样的眼神。

    “裴司……穿戴有何不妥吗?”她的眼神太露骨,裴司不自觉掩衣领,往后退了退。

    “你们觉得,程曜会不会中美人计?”

    纯狐卿顿时黑脸:“你想都不要想!”

    他们纯狐族从不卖色!当然……勾引心上人除外。

    其他时候,想都别想!

    “……”宁野放弃说服他,转而望向裴司,“你看你,离那么远做什么?不要害羞嘛!裴司真是我见过芝兰玉树,貌若潘安的公子,不如……?”

    听她说出那些话,裴司面红耳赤,更是拒绝:“阿野,不行。裴司自知相貌平平,不敢行……魅惑之事。”

    他知道自己长相不错,但与纯狐卿一比,立时显得寡淡。就像一桌满汉全席旁放置的一碗清粥小菜。

    程曜身为城主之女,怎可能没见过世家大族的公子。他的优势更加接近于无。

    宁野那叫一个惆怅:“唉,那算了,我明日拾辍拾辍,亲自上阵吧。”

    “……你是真敢想。”纯狐卿阴阳怪气。

    “怎么不敢想,她要是看上我,我乐得入赘。”宁野呛他。

    一句话,将纯狐卿梗地一晚上没睡好。

    他不断去想宁野说的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会儿觉着自己是不是才入世不久就成了龙阳,一会儿又觉着自己只是在替同行之人担心,可无论是哪个答案,都让他抓心挠肝地煎熬。

    他不愿意去想更深的原因,辗转反侧大半宿,好不容易才睡着。

    如此反复多日,纯狐卿看到宁野都是避开走的。

    搞得宁野莫名其妙,不过没了纯狐卿纠缠,她倒觉着清静许多。甚至还有时间出门闲逛,听一听当地百姓们如何评论程家。

    程曜这个女将军在百姓的只言片语中逐渐被她拼凑出来。

    传说中的美强惨。

    越听越怜爱。

    三日后。

    程庄曲水流觞宴。

    纯狐卿脚崴了还在休养。

    宁野便带着裴司出发去往程庄附近的茶摊等着。

    清晨山里有些寒凉。

    晨露未晞。

    裴司在马车上还不觉着如何,在茶摊坐久,就觉着凉意入体,背脊处冻得有些僵。

    宁野看出来他冷,直接取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他:“穿上。”

    “我不冷……”他话未说完。

    面前女子站起,直接把披风盖在他身上,面前绳结系好。

    残留在她身上的温暖瞬间将身上的寒意驱散,裴司能闻到披风上属于她的味道,干净又凌冽的气息迅速将他笼罩。他只觉耳尖发热,不敢去看她,轻声道:“谢谢。”

    宁野用手背去触碰他的手背,惊得裴司一缩,脸刷得一下红了。

    “不是,我就试下你手有多凉。”宁野无奈,“怎的你们这的男子都如此羞臊?”

    放在以前,她想找个会脸红的男人都难。

    裴司敛眸,转动手中的茶杯,里头的雾气缓缓升起:“你以前……接触过很多男子吗?”

    “是挺多。”她没避讳,“走镖嘛,都是男人。诶,老爷子,有姜茶否?给我旁边这位来一杯。”

    茶摊摊主见现下还早,人又不多,便说:“要等一会儿客官。”

    “好嘞,尽快。”

    二人坐着等了快半盏茶时间。

    姜茶才被端上来,宁野付了钱,往尽头望去,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对裴司说:“你慢点喝,别烫着,还没来呢。”

    久未听闻的叮嘱。

    “好。”裴司浅浅抿一口,想到自己死去的亲人,差点落泪。

    浓重的姜味入口,辛辣中带点甜味,沿着咽喉往下流去,流淌经过处寒意尽消。他辣得忍不住皱眉,才抿三口,额上已泌出薄汗。

    宁野递给他一张帕子,笑道:“不冷了吧?”

    裴司接过,辣得微微有点鼻音,他按了下眼角辣出的泪:“嗯,不冷了。”

    “不冷就好,诶,他们好像来了。”

    宁野听力灵敏,转过头望见尽头有一行人驾驶马车走来。

    她连忙嘱咐裴司:“等会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雇来的镖师。护送你到沧衡城的。没有人问的话你就别说。”

    她生怕这个时候会遇到程曜,人一旦要做坏事,就会变得心虚。

    裴司点头说好。

    程家马车远远驶来。

    不断靠近。

    裴司紧盯着队伍,待三辆马车驶过时,最后头的几辆马车中其中一辆倏然掀开车帘。

    曾与宁野有一面之缘的裴叔瞪大眼睛望着他们,满脸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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