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名叫宋青松。

    其实这件事概括起来很简单。

    她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有一天,父亲带回一个男孩,说是他养在外面的儿子。

    这就是嵇山。

    那时宋好音才几个月大,那个男孩应该有七八岁。

    姥姥比划着回忆,都长到她肩头那么高了。

    姥姥记得那男孩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小小年纪却总是面色阴郁,像是有很多心事一样,不过长得倒是好看,脑子也很聪明,听说在学校经常得奖,成绩名列前茅,父亲很是以他为傲。

    姥姥见宋青松突然带回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儿子,顿时气得要命,母亲也心灰意冷。

    据姥姥说,那时她的父母因为嵇山的归属问题吵得日夜不休。

    没过多久,二人就分开了,后来这么多年父亲再也没出现过。

    而母亲也在不久后再婚。

    至此,宋好音的家分崩离析,她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小孩。

    等她懂事以后,再回想起这件事,她心里开始有了恨意。

    她恨父亲,更恨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如果不是那个私生子,父亲就不会离开母亲,母亲也不会改嫁,她的家也不会支离破碎。

    她一直在等,期盼着母亲有朝一日能突然回来,父亲也能幡然醒悟,全家人又能重归于好。

    然而这些都是她年少时的幻想,这些荒诞无稽的幻想场景永远不会发生在真实世界里。

    再后来,她听说母亲有了一个女儿,不是亲生的,是嫁的那个男人的女儿。

    在她九岁时,母亲带着那个女儿来看过她,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那个女孩叫闻韵,比宋好音大两岁,漂亮、温和,衣着鲜亮,举手投足都透着明媚,像一位高贵的公主。

    虽然闻韵和母亲没有血缘关系,但青春期的孩子格外敏感,宋好音能看出来,闻韵和母亲的关系很好。

    闻韵看向母亲时那种依赖且幸福的神色让宋好音印象尤其深刻。

    母亲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精神看着不大好,但她还是笑着和说∶“音音,这是闻韵,你的姐姐,叫姐姐好。”

    宋好音抿唇站着,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和闻韵。

    她一动不动地,反而是闻韵先过来抱了她一下,柔柔地笑着∶“音音,我是闻韵。”

    闻韵身上有种木质清香,宋好音皱起鼻子,没来由地一阵厌恶。

    母亲看着毫无反应的她,忍不住叹息摇头。

    她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她让母亲生了气,之后母亲就再也没出现过。

    宋好音起先是失落无措,再后来犹如芒刺在背。

    闻韵的言笑晏晏在她眼里是胜利者的挑衅,偶尔的嘘寒问暖也变成刻意的羞辱。

    宋好音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母亲会宁愿抚养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也不愿再见她一面。

    她想给母亲打电话,但电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不通的。

    后来她慢慢接受,母亲有了新家庭,真的抛弃她了。

    至于父亲,宋好音自出生起就没见过他。

    那时起,那颗阴郁、多疑的种子就埋在了宋好音的心里。

    那时她才十五岁,需要在监护人的陪伴下生活,但她的父母常年不回家,连姥姥的葬礼都是社区帮着操办的。

    后来她知道了自己这种情况属于“事实孤儿”,事实孤儿,与孤儿无异。

    她的处境让工作人员感到头痛不已。

    多方联系后,她才从社区口中得知,原来父亲早已去世多年。

    打电话给母亲时,那边是她的继姐闻韵接的电话,闻韵说,母亲失踪了。

    这个结果让宋好音大吃一惊,她想去找母亲,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而继父那边拒绝承担抚养她的义务,无奈之下,宋好音被送往福利院。

    所以,第一次见到嵇山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哥哥英俊,有钱,她不明白,他们有着同一个父亲,成长怎么会相差这么多。

    她心里厌恶他,憎恨他,但她不想继续留在福利院,那里的日子暗无天日,让人绝望。

    当她问起嵇山父亲的去向时,嵇山云淡风轻地告诉她∶“父亲生了很严重的病,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宋好音幼时双亲离去,姥姥年迈,照顾她起居已是不易,无法再提供更多保护。

    所以她从很小起就学会看人脸色,心智也比同龄孩子成熟很多。

    不过在嵇山面前,她一直都是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

    她曾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有钱?”

    嵇山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又问∶“是父亲留给你的吗?”

    嵇山脸色阴郁下来,依旧一言不发。

    沉默代表了一切,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记得父亲离家时什么也没留下,姥姥到死都住在乡下那个小破房子里。

    当时她还天真地以为父亲有什么难言的苦衷,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越来越意识到,哪有什么苦衷,只是父亲不爱她罢了。

    要承认不被爱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太艰难,以至于她从来不敢细想。

    但眼前优雅如贵公子一样的嵇山,从衣着到发梢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父亲的爱全给了他。

    ·

    “8月21日,他还是不准我出门。

    闻韵依旧没有消息。

    昨晚我又做梦了,梦里黑漆漆一片,我很害怕,一直摸索着往前走,直到前方出现火光,我赶紧朝那里奔过去,却发现火光中有一个被绑着的女人,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在被火烧着,很痛苦,我突然感觉身上一阵火燎的疼,那火好像烧到我身上了,我害怕极了,开始往回跑,有人从背后一下抱住我,我吓得大叫,奋力挣扎起来,那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然后我突然醒了,转头一看,竟然真的有个人在抱着我。”

    宋好音写到这里停住笔,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合上本子,将日记本放到壁炉后面。

    昨晚,她突然惊醒,睁开眼正对上嵇山一双黑得发紫的眸子,窗帘拉开一条缝,月光投进来,他眼睛在涔涔冷光下熠熠生辉。

    她下意识地喊出声∶“哥哥……”

    “做噩梦了?”嵇山靠得很近,鼻息呼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她想往后躲,但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伸手去推他,“你……你先起来。”

    嵇山没依她,反而将手伸入她的衣底,顺着腰背一路摸上去,所到之处,都是滑腻腻一片冷汗。

    “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么多汗?”他边摸边说。

    嵇山与她肌肤相贴,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游走抚摸,这种亲密无间让她心惊。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种不一样的东西在涌动,她好像看懂了,又努力不去想,只得侧过脸去,低声喊道∶“哥。”

    “我在。”他低下头,在她颈间嗅了嗅,暗暗笑道∶“是花香,阿音,你连出汗都有种花香。”

    宋好音试着推了他好几次,嵇山纹丝不动,一手撑着头,一手揽着她的腰,侧躺在她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梦见什么了?和我说说。”他漫不经心地笑着。

    宋好音轻轻叹口气,“有火。”她喉咙干涩,吞咽一口刮得生疼,“有个女人被绑着,被火烧。”

    嵇山脸上的笑一滞,随后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问∶“吓着了吗?”

    宽大粗糙的手掌摩挲上她的小腹,“睡吧,我在,睡着了就不害怕了。”

    他抱着她,轻轻揉着她后脑的发。

    宋好音闭上眼睛好一会还是睡不着,烦躁地翻了几下。

    嵇山突然问∶“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都说了什么吗?”

    宋好音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太久了,不记得。”

    他很有耐心地哄道∶“猜一猜。”

    宋好音抿起唇,神色颇有几分不耐,半晌才说∶“大概是,‘我来接你回家’之类的。”

    “不对。”他低沉地笑笑,“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宋好音皱起眉,对上他的眼睛问∶“你找了我很久吗?”

    “是。”嵇山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好久好久。”

    宋好音眼睛瞥到床头上空着的玻璃杯——那是每晚睡觉前,嵇山都必须要她喝下的。

    从她十六岁和嵇山生活在一起开始,不知为何,她隔三差五就做噩梦,也许是亲人离世,无人关爱,福利院的动荡生活,种种都剥夺了她的安全感。

    她经常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折磨得夜不能寐,闭上眼睛是梦魇,睡不了多久就会惊醒,睁开眼睛是无尽的黑夜,往往就这样捱着捱着捱到天亮。

    嵇山知道这件事后,就让她每晚睡觉前喝一杯水,说是安神的。

    这水看起来与平时喝的水没什么不同,但喝进去却有种怪味,带着金属矿石的腥气,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但喝完后噩梦确实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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