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你跟姑父说说话,我去给做点饭。”周宇见姑父梁满仓紧紧抓着姑姑的手,便主动请缨,不愿留在这里当电灯泡。

    “那,那就麻烦你了。”虽然让客人去忙活,有点失礼,但如今的情况,暂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因此周芳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卧室里,周芳用低低的声音向丈夫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厨房里,周宇则是拿了根蜡烛,带着粮食袋子进去。眼看着床上三人的情况不太好,周宇便不打算做些复杂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先吃上。

    想到此,周宇拿出自己衣兜里带过来的红糖,打算先烧点开水,给几人来一杯红糖水,补充一下糖分。在糖水放凉的时候,又将带过来的四个馒头,是面粉,小米等粮食混在一起做成的杂粮馒头,直接在笼屉上热一热,等下就能吃了。

    “来,姑父,喝点糖水吧。”周宇端了两碗红糖水,顺便打断了梁满仓和周芳的谈话。以前,虽然大家来往不多,可每次见面对方给自己一点吃的,或者是两块糖,或者是几颗鸟蛋,这些也都是周宇在路上回忆起来的。

    “谢……谢…,大…了,也…高…了!”梁满仓接着烛火打量周宇,从前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

    “姑父,我都结婚了,可不是大了吗?”周宇笑着回应,周芳则是趁两人聊天的空将剩下的那碗红糖水端过来。

    “结婚……要会过……日子,这……太…破费……”梁满仓说话困难,但意思还是表达明白了。

    “这可是给你们喝,有什么浪费的,快喝吧,锅里还有饭呢!”见梁满仓不往嘴里送,周宇只能亲自上手。梁满仓现在身上没力气,自然是不敌周宇。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喝下红糖水后,身体也觉得舒服了一些。

    见梁满仓喝完,周宇又帮周芳把床上的弟弟妹妹扶起来,让他们也同样喝下红糖水。让人欣慰的是,虽然依旧很虚弱,但两人已经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哥。

    寒暄一会儿过后,周宇便提出要回家,不说他不习惯在不熟悉的人家中留宿,便是留穆熙一个人,他也不放心。如今人和粮食都安全送到了,他也该离开了。虽然天色已晚,但他带了手电筒,倒是也不怕。

    见周宇执意要离开,明天还得上班,周芳也没有再留,将人客气的送了出去。

    “当家的,你看看……”周芳去厨房两那几个馒头端了出来,她也没想到周宇会给他们带了几个细粮馒头。不说那父子三个,就是她自己看着这散发着粮食香味的馒头,都忍不住留下了口水。

    “哎…这人情…欠大了。”梁满仓是个要强的男人,不愿意欠人情,特别是欠媳妇娘家人的人情。要不是他不知道,他是不会让周芳回去借粮的。但现在木已成舟,也不能再还回去,自家又实在需要,只能欠下先这人情了。

    “咱们离得也不远,以后小宇那边有事,咱们多上心就是。”见梁满仓同意,周芳也放松了不少。人情嘛,总有能还上的时候。反正债多了不愁。至于后面发现周宇额外给带的地瓜干,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出了周芳家的院子,周宇本打算走大路,但想了想,自己也不欲给姑姑家带来额外的麻烦,便又走起了小路。打开手灯,昏黄的灯光照在这小路上,居然还有几分意境。

    周宇没过多久,便发现了前方有个模糊的影子,他立马关掉手电筒,闪到了一旁,连人带车子都隐到了黑暗里。也许灯光不强,那个影子并没有发现周宇的存在,只在那一个劲儿的忙活着,看那动作,像是在埋什么东西。忙活完以后,那黑影便走到路边,坐在树下的一颗石头上,翘着腿,吊儿郎当的。

    “小树哥,你答应我的粮食什么时候给我啊?”正在周宇纠结要不要从别的方向出去时,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女声。

    “早就弄来了,都在家里,走吧,这就跟我回家去拿。”见女人出来,那男人直接就迎了上去,而后便把女人抱在了怀里。

    “小树哥,你好坏哦,就爱钓人家胃口,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要不然为什么让我去家里拿?”

    “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嘛!跟我回家,可才有粮食吆。”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从命了……”

    “这就对了,粮食多金贵的东西,要是不把我伺候好了,我可不给……”

    那一男一女好似没有发现周宇,一边聊天,一边向前方走去。虽然没有发现自己,周宇也没敢轻举妄动,等到两人远走,他估摸着又等了十几分钟以后,才悄悄上来,直接转上了大路,而后骑着自行车驶向家里。

    “这么说来,那个所谓的小树哥,就是大姑提的那个王小树了?”等周宇回到家,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骑了一路的车,流了一身的汗。穆熙早就烧好了热水,等周宇梳洗完,坐在饭桌上时,才一边吃饭,一边跟穆熙说起了他的所见所闻。

    “虽然没看清人,但应该是!名字又对得上,那行为举止又不像是个正经的,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周宇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一男一女离开的方向的确是王小树家的方位。

    “听你的描述,的确不是个正经人。不是说他是个二流子嘛,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搞到粮食?难道是去黑市上买的?可他有那个钱吗?”穆熙对王小树这个人没兴趣,但对他如何弄到粮食,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估摸着那些粮食要不是原先就存下的,或许就是从什么别的渠道搞来的,要让他掏钱票,估计是难。他又没个正经工作,哪来的收入?”周宇喝下一口粥,想了想说道。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骗人的?就是先前给人家一点甜头,等人家慢慢相信他真的有粮食了,然后再骗个大的?”等周宇说完,穆熙自己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保不齐,但这事儿除了当事人,咱们也不能知道啊。”周宇仔细想了下,发现这种可能还真不能说没有。

    “哎,你当时,真的没有想法去看看他藏了什么?兴许有什么宝物呢?”听到周宇这么说,穆熙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那些被埋藏的物品了。

    “没有,谁知道他藏的是什么?万一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我不是亏大了?”周宇是谨慎的性子,即使当时有那么点好奇心,但也还是先保全自身为要。

    “你直说自己胆小就是了?还找什么理由啊?”穆熙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不禁调笑道。

    “去去去,没良心的,我那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居然现在还来打趣我?”周宇像是被不小心踩到尾巴的猫咪,立马炸毛。

    “好,你是担心我,这总行了吧!”穆熙见状不由得一笑,没有再继续调侃。虽然周宇生气了,但也好哄,穆熙说两句软话,没一会儿就又有说有笑了。

    晚上,两人又顺利的来到以前的老家,看到那个水库,周宇和穆熙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而后穆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要是咱们能把水弄出去就好了,那能救活多少庄稼,养活多少人啊?”

    “我也想啊,可咱们就没有试过,顶多出一次,进一次,可就咱们两个人,一出一进又能带多少水啊?再说了,井里能不能存住水都很难说?”周宇也想把水带到外面,可怎么操作是个难题?

    “先别这么快放弃,咱们先试试,我去找水桶,看看能不能带出来,然后再回来?”穆熙是个行动派,话音刚落,便要开车回家取水桶。周宇无奈,但也只能跟上,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总要尝试。

    “哎,老公,我可以进来啊!”本来周宇打算自己第一个尝试,不过穆熙没让,她自己带了两个水桶出去,然后脑海里想象家的画面,她就又进来了。

    “那这还挺方便,以后白天试试,看能不能进来?”对于再次进来的穆熙,周宇也非常惊喜,以前两人都是在睡梦中进来,而后醒来就已经在外面了,还从没有这么尝试过。究竟是先前就能这么做,还是现在才能这么多向通行,他们不得而知。但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

    “行啊,要是白天也能进就更好了。咱们还是先带水吧,咱俩轮换着来。”发现了这个新的功能,穆熙非常兴奋,终于能把水带出去了。他们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水放到村西头的井里,那里地下水丰富,就算是突然出现水源,也不至于想到是人为的,也许就是地下水突然井喷呢!

    “呼呼……可真累啊,不过总算是看到井位上升了!明天查看一下情况,要是可行的话,明天继续努力。”忙活了几个小时,周宇和穆熙两个人的体力也要见底,不过打开手电筒,照一下井里的水位,两人互看了一眼,觉得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总算能休息一下了。”今天这一天,周宇可是累得不行,从白天到黑夜,他可是一点没闲着。穆熙体谅他,让他早点休息,自己则负责善后。

    第二天一大早,穆熙如约从炕上醒来,见旁边的周宇还没醒,她也没有叫他,而是自己穿好衣服,一个人悄悄的去查看那口井。

    自从打过群架后,每天便有人不分日夜的守着井口,等到后来,发现隔壁村,确实不会再过来偷水时,才慢慢放松了警惕,但依然会守到半夜,穆熙和周宇是趁后半夜这个空档忙活的。等她走到井的附近时,便已经发现有老人看守在井边。

    “三爷爷,您老这么早就在这里了?”穆熙认识这个老人,平时也打过招呼。

    “我年纪大了,觉也睡得少,便替村里人守好这口井。虽然现在水量不如以前多,但也是村里的救命井,可得把它守好了,以后都指着它呢……”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守井有些无聊,三爷爷逮着穆熙,便跟她唠叨了好一阵子。

    “这水位怎么还这么低啊?”等穆熙好容易和三爷爷寒暄完,上前一看,结果就发现井里的水位根本没有上升,还是他们先前看到的那样,仿佛昨晚他们夫妻俩的一通忙碌是个笑话一般。

    亲眼看到这番景象,穆熙是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能指望它解决点问题,如今看到,反而是没什么希望了。穆熙强打起精神,跟三爷爷又聊了一会儿后,才回了他们的小家。

    眼见周南还没有醒,穆熙便忍着难过的心情,去准备早饭。

    “怎么了?效果不好?”看着穆熙脸色不好,周宇也想到了昨晚的事情,忙赶紧问道。

    “是很不好,我去看了,没有啥效果,咱们算是白费工夫了。”穆熙挺怅然的,连早饭都有点吃不下去了。他们两个虽然不愁吃喝,但外面那么些人还在忍饥挨饿呢,他们明明想做点什么,但又无能为力,的确是让人觉得沮丧。

    “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周宇一样很难过,但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难道要把自己上交国家?周宇刚想到这个念头,随即又否决了。先不说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就算是他们愿意,现在都不能把水顺利的带到外面,哪怕上交国家,貌似用处也不大啊!

    穆熙和周宇坐拥宝山,却不知如何使用。或许是检测到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以前的老房子也在悄然间发生着变化。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们尝试了各种方式,依然没办法把水带到外面。

    “什么?那不得赶紧把人劝走啊?”这一日,周宇刚从站长办公室下来,便听常满说粮站外面围了一圈人。

    “怎么没劝?大家都不听啊,外面都以为咱们藏着粮食没发,都以为咱们是偷粮食的硕鼠呢!”常满说起来也是义愤填膺,他们在粮站工作不假,可没有假公济私将公家粮食往自己腰包里揣,站长管的严着呢,可现在白白担了个骂名。

    “再说了,外面大都是老弱妇孺,只有少部分的壮劳力,都说活不下去了,让我们施舍粮食,可问题是哪里有啊?咱们剩下的就是种粮了,可谁敢把这个发下去?站长求助的救济粮都还没过来呢!”发完牢骚后,常满接着补充道。

    “我去…”

    “我去看看,劝一劝这些同志。”周宇抬头看了一眼,是头发已经变白的乔站长从办公室下来了。

    “站长,要不您还是歇歇,我们去处理……”周宇赶紧将乔站长扶着坐下,如今这人就剩下皮包骨了,他都不敢太用力。眼见着站长要去处理这件事情,周宇忙劝解道。

    “我是站长,当然需要我出面,组织将粮站交到我手里,那是对我的信任,如今有了问题,自然也应该是我处理,哪能逃避自己的责任呢?”乔站长虚弱一笑,还是坚持自己出去面对那些围着粮站的群众。周宇劝解不过,只能和常满一左一右的陪在乔站长身旁。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们也得先把人护好。

    等他们到了粮站门口,那些围观的群众立马围了上来,都再不停地向乔站长反应自己的问题,有情绪激动的都直接跪在了地上,求着他们给发粮食。

    “站长,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求给点粮食吧!”

    “站长,粮站就是咱们最后的底线,如果连这里都没粮,那让我们去哪里找粮食啊?”

    “我家孩子都饿得走不动路了,大人就算不吃,孩子也得吃饭啊……”

    面对着面前一张张渴求粮食的脸,周宇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们说没有粮食,让他们回家去。

    “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眼见得群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乔站长的话又被淹没在人群中,周宇只能悄悄走出去,和护卫队长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几声武器的声音响彻在空中,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你们听我说几句,大家的情况我都清楚。我已经联系好了救济粮,最迟明天下午就到了。我现在就能承诺,明天下午过来,肯定有粮食,你们先……”乔站长话还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幸好周宇在一旁时刻注意着情况,这才没让站长栽到地上去。

    旁边的常满立刻从里面推来了一辆车,周宇把站长放上去,然后撒腿往公社医院跑去。

    等三个人都跑的没影了,围观的群众才反应过来。站长晕倒是他们亲眼看到的事情,不是弄虚作假,一些人慢慢觉得心里发虚,这不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吧!

    慢慢地,他们又想起来,听到乔站长说明天下午有粮食,心里总算有了希望。这几年大家都知道,乔站长不打诳语,他说有就有,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了。再说了,不走也不行,他们也不敢闯进粮站啊,那些扛着武器的大兵都在那儿站着呢。自从乔站长倒下,群众们都能感觉到人家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善,如今还是先走为妙,等到明天再来看看情况。

    等把人送到医院,果然还是被饿晕的,毫无意外的答案。看着站长已经输上液,周宇便让常大满在这儿照顾站长,他则是先回粮站,让人给站长家里人送了个信儿。周宇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去了供销社,跟穆熙说了一声,他要晚点回去。在人前,穆熙没有多问,只说了句知道了。

    在站长家里人去医院照顾后,常满也就回来了。他们两人坐在办公室,各自沉默,忽然间,周宇有了决断,决定等合适的时候便开展自己的计划。

    到了下班的时候,大家都陆续离开了,只有周宇留了下来,借助检查的名义,将粮站以及周围都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打算等明天的时候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你打算把咱们存的那些苜蓿,都投放到粮站去?”晚上,周宇和穆熙回到家,周宇便告诉了穆熙自己的计划。

    “是的,虽然站长说明天会有粮食到,但咱们都不知道有多少,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这样做。”周宇坦诚了自己的打算,今天无论是站长的晕倒还是那些围着粮站的群众,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打算冒险一把。

    下班的时候,他都查看过了,粮站外面有一侧看守比较松,他踩着换班的点儿,应该能顺利的将那些苜蓿投放出去,鲜的加上干的,有几十万斤呢,可以抵一点粮食。他们有苜蓿种子,是拿来喂牛和羊的,虽然他们没有吃过,但这东西人也不能吃。如今这种情况,也顾不上挑剔了,直接有什么就上什么吧!

    “行,那就依你。我跟你一块去。”穆熙不放心周宇一个人,这种事情还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注意,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她得去跟着把风。

    要是以前他俩真的做不到,但前几天他们就发现,凡是从那里向外转移物体,已经不用他俩累死累活的干,只需要在脑海里重现目标地,而后直接卸货就成,还没有动静。这可省了大劲儿了,要不然他们可不敢这么干!

    “行,咱俩一块去。”对于穆熙主动要去,周宇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他。要是换成穆熙,他一样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单独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周宇和穆熙早早的起来,趁着夜色还浓,便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准备好了吗?可别弄错了地方!”两人顺利来到粮站附近,眼看守卫的士兵就要换班,穆熙也忍不住小声询问道。

    “准备好了,地方不会错的,我昨天晚走就是为了看地方,绝对忘不了。”周宇信心满满。

    于是,在趁着换班比较忙乱的间隙,周宇和穆熙悄悄把那些苜蓿转移到了粮站,以及周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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