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黑衣翩跹,如墨秀发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木珠随意点缀发间,一支碧玉簪,绿得好似快要凝出水来,衣衫飘动,身法轻盈。

    天地间一片殷红,彩凤啼血,九尾颔首。

    五界众生翘首以盼神的陨落,只因那混沌初开之际盘古以身化万物,泽生五界,故而神的灭亡总是会带来福泽。

    羲和、曦瑶以及座下木、风、土、水诸神眉间总结着散不开的愁云,就连素日性子冷淡的霜雪之神青女也在偷偷抹眼泪,可除了随她出生入死的他们,其他神祇无不祈祷着洪荒女神的死期。

    “诞生自混沌的灵,我愿散尽神魂,化十亿凡世,渡人族众生,佑万物生灵,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这不是她的宿命,而是她的选择,似北冥的巨鲲一般,落而生万物。

    混沌既灭,凡世成形,人族尽迁。

    一丫髻小儿指着天边的血色问道:“阿娘,那是什么?”

    “孩子,那是神女献祭。”

    “可是阿娘,为何献祭?可否救救神女?”

    妇人叹息道:“不可救,神女不死,则我们死。”

    ……

    岁聿云暮,日月其除,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转眼已过万年,远古洪荒诸神尽数应劫陨落,五界迎来新的秩序…

    玉宇琼楼,乘鸾来去。

    煌煌天威,天道苍凉。

    “受罚者何人?”

    “一十三天,碧梧宫,神君封阳。”

    悬于九天之际的九霄大殿内风云变幻,殿中站着一男子,身着玄色袍,长发束冠,眼底闪烁着古老和深邃的光芒。

    前方的高台上是一片金色的光芒,无形无影。有诸天之神端立于大殿四周,不悲不哀,不喜不怒,碍于天道威严,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突然伴随着一声轰鸣,乍如混沌初开的福音,天启神尊自一片虚无中踏着缥缈云雾而出,在场众神无不翘首以待。

    只见他身披星辰织就的长袍,白发及腰,缓缓落在那高台之上。

    天启神尊轻轻挥手,九霄大殿中央就显现出一个金色的星盘,萦绕着流光溢彩的细碎星辰。诸位一见,不由得心生寒意,他们知道这一次封阳神君在劫难逃了。

    此盘名为“天命之轮”,是统领众神命数的神器,自盘古开天辟地的洪荒诞生,为神界第一神器。

    “战神封阳,你可知罪?”天启问道。

    立于殿中的男子面不改色,身姿清瘦挺拔,风光霁月,如芝兰玉树。

    他是最高天的战神,几千年来平定魔族之乱,震慑妖族的雄雄野心,功勋赫赫,名扬人、鬼、妖、魔、神,诸神无不尊他敬他。

    今日之事,出自天道之手,谁也不敢妄言一句不是。

    星栾侍者呈上一柄神剑。

    天启唏嘘道:“想这神剑“混沌”,还是混沌神女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在九华圣山上所铸造。自神女陨落之后,“混沌”便世代传予战神,护佑世间太平。可惜,你私自给蛮荒降下甘霖,蛮荒生灵为前世作乱逞恶的至凶至残之徒,天罚他们于此亲受世代惩罚,以赎其罪。君却动恻隐之心,乱其命数,有违天机。”

    “今谨遵天罚,命君入凡世历经生生轮回,遍尝生老病死,劫后洗去凡心,方能重登神位。”

    封阳看了一眼这九霄大殿,以及陪他征战千年的紫金铠甲,还有那柄神剑“混沌”。

    “混沌”没有剑灵,但也是天地灵气所造,早就生出灵识,大抵是感应到主人的命运,于是突然上下躁动了起来。

    神剑一旦凭借自主意识发作起来,就连主人封阳神君都无可奈何。封阳看着它,心里顿感一丝欣慰。在漫长无边的神生里,他杀生甚重,杀戮过重的生灵总会产生戾气,众神敬而远之。临了,到头来还有他这位老朋友为他担心,倒也不错。

    此次前去,天道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他在五界中最弱的凡世洗去戾气,持圣洁之身。

    因为“混沌”的反抗,诸神面面相觑,他们没有资格也没能力来压制,还是天启神尊轻轻攫取“天命之轮”上的一缕神辉,加注到星盘上,它才安静下来。

    当初混沌神女陨落之后,她的一缕神息被“天命之轮”吸纳,与它融为一体,所以当“混沌”神剑再次感受到铸剑人熟悉的气息,它的戾气就被消解干净。

    待解决了神剑后,天启缓缓开口道:

    “封阳神君,你可有何辩解之词?”

    封阳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好,本尊送君入星盘,通往十亿凡世,暂脱去神身,褪去仙骨,望君此去一帆风顺,待到功成劫散后重返九霄。”

    说完,他抬起指尖,轻轻转动两圈,嘴里念着几句秘诀。

    “天命之轮”顿时发出一阵白光袭向封阳,将他包裹住。

    那玄色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为一丝金光,被星盘吸收殆尽。

    众神齐贺:神君此去,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封阳去矣。

    此时,天启神尊平息了“天命之轮”的躁动,却见一道金光普照。

    诸神看去,见一佛陀合手亲临,脚踏可知晓未来的神兽归终,降临在大殿。

    神尊迎他,问道:“瑟伽尊者离开西方梵境入我一十三重天为何?”

    佛陀只道:“为一故人。”

    众神不解,这西方梵境与神、妖、魔、人、鬼五界素来隔绝,遗世独立,此瑟伽尊者乃通晓未来,佛法无边的洪荒大能,如何能与他成为故人?

    “故人是谁?”

    “九华圣山,神女混沌。”

    大家一惊,又觉得合情合理。

    神尊解释道:“今日乃我神族战神堕入轮回之际,混沌神女身死魂消数万年,不知尊者寻的是什么?”

    瑟伽不语,只是燃起一盏重瓣花灯,置于星盘之上。

    “佛前有花,名曰昙华,一千米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制而为灯,不尽不灭,名曰长明。”

    神尊又问道:“何以置于此?”

    佛陀答:“时移世易,遇死则生,因缘际会,只为故人。”

    众神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云。

    尊者燃起长明灯,使命已毕,喃喃道:“此中三昧,燃灯生莲,虚室生白,自有定数。”

    话毕,只见他的身影逐渐被白光笼罩,倏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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