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悬黎措手不及。

    韦思雁趁滕悬黎愣神的瞬间,捉住她的手腕大喊起来:

    “阿滕,你为何将新定公主推下水?公主不就是让你多行了一会儿礼么,你至于这么大怨气?还是你记恨孟充容冲撞娘子,为了给娘子出气,推公主下水?圣人已经罚了孟充容,你何必牵连公主呢?公主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呀,你好狠的心呐……”

    滕悬黎无暇听韦思雁的诬陷之语,一边喊着“来人呐,新定公主落水了,快救人”,一边要挣脱韦思雁的钳制去救公主。

    没想到韦思雁看着清瘦,实则手上的力气出奇的大。

    束手无策之时,滕悬黎眼中闪过狠意,抬脚用力踹向韦思雁的膝盖。

    韦思雁猝不及防,痛得膝盖一软,半跪在地。

    滕悬黎看着在水中挣扎的新定公主,心急如焚,胡乱拽下肩上的帔子跃入水中。

    韦思雁发出一声冷嗤,她看准了附近没有人才动得手。你们滕家不是喜欢给人作证么,看这次谁给你作证。

    她装模作样地站起身趴着栏杆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新定公主落水了。公主不要怕,奴会救您的。”

    韦思雁只是想让滕悬黎背个心胸狭窄、报复公主的罪名,受些严惩,顺便败坏一下滕家的名声,为自己出口恶气,可不是真的要新定公主死。

    她在水边走来转去,想找根长树枝救新定公主。可惜水边的树长得太高,她伸手也够不到,便屈身揉了揉刚才被踢的膝盖,想要跳起来试试。

    谁知她向上跳时,无意间看见了站在元枢殿楼上往下瞧的豫王和晏珬。

    她心头一紧,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虚地盯着远处的豫王和晏珬。

    晏珬俯身对豫王说了什么,两人随即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他们有没有看见她推新定公主下水?

    晏珬对豫王说了什么?

    韦思雁脸色煞白,心跳狂乱,恐惧席卷全身,止不住地战栗。

    “公主,新定公主,庾琂,庾琂。”

    滕悬黎将新定公主从水中拖到平地上,轻轻拍了拍新定公主的双肩,在她两耳侧喊了几声。

    新定公主没有丝毫回应。

    滕悬黎又侧耳俯身观察新定公主有无呼吸,几息之后,她松了口气。

    她轻柔地将新定公主翻转成侧躺的姿势,同时抬高新定公主的下巴,让新定公主的头微微后仰。

    “滕……”

    豫王和晏珬急速奔到滕悬黎面前,喘得说不出话,只顾把抱在手中的锦被往新定公主和滕悬黎身上裹。

    “御医,御医,快请御医。”

    滕悬黎见有人来,顾不得看对方是谁,扯着嗓子朝人大喊。

    叫声急促而尖锐,直冲晏珬的右耳,震得他眼前发昏。

    他因刚才的狂奔嗓子刺痛烧灼,偏头咳了几声,声音带着嘶哑,“去请了,去请了,豫王已经差人去请了。”

    晏珬手上的动作不停,用锦被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滕悬黎。

    小娘子被锦被包裹成小小的一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无色的脸上,水滴沿着发梢滴落,锦被上立刻洇开一个个小圆团。

    若非亲耳所听,他绝不相信刚才震耳欲聋的声音是从面前这具小小的身体中迸发而出。

    小娘子请求与他同舟的话涌入脑海,他当时只当小娘子受一时正气驱使,今日再见小娘子奋不顾身地跳水救人,真信了小娘子胸有浩然之气。

    他从未见过这样义无反顾的小娘子,立时认准了她是同路人。

    “二娘,二娘。”

    嘉穗和圆葵等四人隐约听到叫喊声,沿着水边找来。

    快到跟前时,嘉穗一看事头不对,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无论发生了何事先找娘子给二娘撑腰,万不能叫二娘受了委屈。

    于是,她给圆葵使了个眼色。

    圆葵马上扯住观平往回跑,边跑边说道:“你去请御医,我回昭阳殿告诉娘子去。”

    嘉穗和淮平跑上前,看着头发湿透,面无血色,被锦被包裹的滕悬黎,吓得魂都没了。

    嘉穗哽咽道:“二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分明还好好的在水边捡彩石,一错眼就不见了人。等找见了人,浑似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二娘要是有个好歹,他们怎么有脸见娘子。

    十四岁的身体实在娇弱,先前下水救新定公主再加上刚才声嘶力竭地呐喊,滕悬黎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空。此时,她浑身虚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豫王收回探在新定公主脉搏上的手,帮妹妹裹好锦被,解释道:“方才新定公主落水,是滕娘子跳入水中救了公主。”

    嘉穗和淮平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是十月天,水池子多冷呀,二娘也敢往里头跳。

    随即,嘉穗想起刚才只顾二娘,还未向豫王行礼,叉手请罪,“奴婢莽撞,请大王恕罪。”

    “不碍的,关心则乱,人之常情。”

    越来越多的内侍和宫婢围过来,其中不乏机灵的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赶忙折身朝乐春殿的方向跑。

    豫王回头指了几个宫人吩咐道:“你再去请御医,你去乐春殿将新定公主落水之事告知孟充容,你去紫宸殿报之裴监,你去昭阳殿禀告娘子。”

    嘉穗轻轻地在淮平的手背上点了一下,淮平马上向豫王叉手道:“大王,请允奴婢前去紫宸殿禀报裴监。”

    豫王在滕后身边见过他,知他是昭阳殿的人,与裴监相熟,在紫宸殿面圣不会受阻,便允了他。

    韦思雁在旁暗中观察,豫王指派了一圈人,唯独没有理会她。

    她心中窃喜,这说明豫王和晏珬根本没有看见她推新定公主下水!

    否则豫王和晏珬,一个秉持“不欺”等道义戒律,一个清正刚直、铁面无私,早命人将她绑了,岂会留她到现在。

    于是,她放下心来,爬到新定公主身边一把将滕悬黎推开,挨近新定公主,忧心道:“公主,公主您醒醒。”

    嘉穗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托住滕悬黎,才没让滕悬黎摔到地上。

    目睹韦思雁所为的晏珬眼中骤然覆上一层冰霜,冷冽地目光立时投了过去。

    有了先前的认知,韦思雁对晏珬的冷眼视若无睹。

    “韦娘子做什么?”

    嘉穗帮滕悬黎将松散的锦被裹好,气不过韦思雁欺负二娘,伸手推了回去。

    韦思雁被推倒在地,回头瞪了一眼嘉穗,而后指着滕悬黎叱责,

    “是她,是她将新定公主推下水。今日新定公主当众让她行礼不许起身,她怀恨在心,趁无人时推公主下水,行报复之事。”

    “你胡说,是二娘救了公主,才不是二娘推公主下水。你含血喷人,你……”

    “我怎样?你在场还是我在场,你亲眼得见,还是我亲眼得见?当时我带公主在水边看鱼,她趁公主和我不备从背后将公主推下水。她这般假惺惺地推了公主又救公主,是想把事情污蔑到我头上,我才不吃这哑巴亏。哼,平日里装得一副柔弱可欺的好模样,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

    “你听听自己说得什么话,先前还说当时只有二娘和你两个人在场,若是二娘想要报复公主,大可直接将推公主下水之事扣到你头上,反正又没旁人看见,何必自己受冻又受累地跳水救人?怕不是你推得公主,再诬陷我们二娘吧!”

    嘉穗不管不顾地还击,绝对不能让二娘背上污糟罪名。

    “她那是怕了,怕……闹出人命。她跳下去救公主不就更坐实是我所为了么,好让我有口难辩,她逍遥法外。”

    “我们二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要趁你在场时下手?又为何非要跳一回水诬陷于你?莫说你本就有姑姑韦才人撑腰,现在还有了封阳长公主做后盾,你又是个长嘴的,肯吃这闷亏?一旦真相大白,二娘难逃罪责,如此得不偿失,可不是我们二娘做得出来的事。你咄咄逼人急于将罪责扣在我们二娘头上,这个罪魁是你无疑!”

    事关重大,真相未明之前,嘉穗可不能让二娘处于不利之地,继续反驳。

    “那是因为她嫁赵三郎不成,听说我与三表兄订亲,怀恨在心。”

    为了扣实滕悬黎的罪责,韦思雁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

    “你……”,嘉穗被噎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晏珬的目光越发冷沉,言语也带了几分寒凉,

    “新定公主落水真相如何,豫王和我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不揭穿是忧心公主,无暇他顾。韦娘子不必在我们面前逞一时口舌,留待圣人和娘子驾前细说端详吧。”

    滕悬黎晦暗的双眼闪出一丝光来,她方才一直在想如何自证清白。

    新定公主落水之时只有她和韦思雁在场,未曾听闻韦思雁和新定公主,乃至孟充容有仇怨,而她则不一样,前脚刚发生新定公主在行礼上刁难她的事,后脚新定公主便落了水。她有报复新定公主的动机,再加上韦思雁矢口抵赖,一口咬定是她所为,甚至连她嫉妒韦思雁要嫁赵勮这样的话都编得出来。

    她自知韦思雁栽赃陷害、无中生有,但保不齐勋贵们议论她使得一手好一箭双雕恶毒计。看不惯姑姑和她滕家的官员们,指不定马上本本奏疏直达天听。即使对簿圣驾前,她也百口莫辩。

    现下有豫王和晏珬为她作证,她能摆脱污名了,也不会连累姑姑和全家。

    她不禁又想谋害公主是重罪,韦思雁为何行此险事栽赃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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