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遥又从屋里拐出来,冲向林秉安那里。

    她在门口晃悠了半天,犹豫着进不进去。毕竟,她和这位哥哥不熟。但此刻的她,也颇想找个人吐槽,让他帮忙分析分析。

    没想到坐在屋里练字的林秉安注意到了她。

    “阿遥?干什么呢?”

    他站了起来,朝门外少女的影子说道。

    林予遥打了一个激灵,也不好再犹豫,便怯生生的走了进去,跟他描绘了一下刚才的情形。

    “你说他是不是看穿我们是看不上他,故意不想去参加他的宴会了?”

    “……”

    林秉安看着眼前炸了毛的小丫头,有些想笑。

    见林秉安就这么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看着她却不说话,林予遥暗暗打了个寒颤。

    本来和他说这么一大段话就很尴尬了啊啊啊为什么还没有回音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可能。”

    “七殿下虽嚣张,但还算生性纯良,你看,他知晓你生病了,还知道来看看你。甚至怕自己的身份给你带来麻烦,翻墙进来。”

    “嗯他只是想给所有的女孩一个家,这还只是初次见面呢他就这么跟我套近乎,小林姑娘但凡长的丑一点他都不会这样了。”林予遥心里嘀咕着。

    “他虽身份尊贵,但也没什么实权,不会把你怎么样。”

    “哦。”

    “放心吧,天塌下来还有我呢。”

    林秉安靠在书架上,抱着肩膀,颇为自信的笑着望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

    “哪里好?”

    “……没什么。”

    ……

    林予遥觉得和他聊天有些费劲。

    “那兄长,我回去了。”

    “这就回啦?”林秉安还是笑着看着她,“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阿遥,今天居然因这件事慌了神?”

    “而且最近怎么还跟兄长疏远了呢。往常你不得没事就在我这飞檐走壁上窜下跳七进七出,给我到处添乱。”

    坏了。

    不是小林姑娘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啊,最近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就没往兄长这里跑。”林予遥尬笑着。她转念一想,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着这个陌生男人撒娇道。

    “诶呀兄长他好歹也是皇室子弟,得罪了他,就好比得罪了皇室,我也没见过这种事情。”

    “谁还没有害怕的时候嘛。”

    林予遥呲着牙冲他笑,自认为可以这样冲昏这个男人的头脑。

    “好吧。让你最近总往外跑,一跑就没影,累着你呀,活该!”

    看着眼前笑着打趣她的林秉安,林予遥也笑笑,笑得十分开朗。

    嗯,十分开朗。一定是的。

    就算是帅哥,像她这种i人,也并不想再尬聊下去了。更何况,还要再撒个娇。再说,她总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林予遥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不是小林姑娘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的脑子里还是在回想着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思考了一分钟后,她睡着了。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闷头睡觉。

    林秉安坐在屋里,略带轻蔑的看着桌上的刚写的一副字,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制造偶遇?举办宴会?翻墙来寻?”

    “出了名的风流大人物想拱我家这颗大白菜?我们家大白菜都看不上你。”

    “还在阿遥面前大摆阵仗装偶遇,结果进的还是青楼,怎么想的!”

    他拎起面前这张纸。

    “呸!”

    他把它团吧团吧,扔进了废纸篓。

    纸上写着三个字——

    “李庭风”。

    气是解了些,但这似乎是大逆不道的事。

    犹豫了一会儿,林秉安还是悻悻的把纸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烧了个精光。

    “阿嚏!”

    李庭风回府后,一言未发,就一直站在自家后院里一棵小栀子花树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表情,不知喜怒,不晓哀愁。站在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的侍卫长云看见他的小殿下打了个喷嚏,连唤丫鬟去取衣服来。

    “不用。”

    “不行殿下,会着凉的。”

    “……”

    “不就是属意人家姑娘,人家却对你没意思嘛。殿下,您贵为皇子,在京中维持的形象也确实不讨喜,姑娘们躲着你都来不及……啊不,没事的殿下,我知道您是好人。”

    “闭嘴。”

    “哦。”长云知趣的闭上了嘴。

    “你曾与我说过,有人见到有可疑之人潜入林府,但未曾寻到并抓住此人。”

    “……”

    “……张嘴。”

    “哦嗯是这样的殿下。不过这只是当时当值的一位小兵的片面之词,其他人都说未曾见到过。而且林大人和林姑娘也并未受到伤害,手下人也一直再查,目前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所以我有些怀疑这条消息是否可信。怎么了殿下?”

    “没事。”

    李庭风抬起头,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寒意。他死死盯着眼前院子里这棵小栀子花树,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他似是从牙缝中,生硬的挤出了几个字来:

    “查!给我查!!”

    “遵命!”

    长云不理解但尊重。

    “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和个贼有什么关系……”长云小声嘟囔着。

    李庭风闭上眼,似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浪潮。不一会儿,他又将眼睛睁开,在那棵小树前缓缓蹲下,轻轻抚摸着一朵正盛放着的栀子。此刻的他,似是换了个人一般,对着这朵花浅笑着,眼中漾起几许温柔。

    不知为何,这朵栀子竟突然随风飘舞起来,几片花瓣悉数零落。见状的李庭风忙伸手去接,可皆是徒劳。这些洁白的花瓣还是飘飘摇摇,落到了泥土之上。

    又一阵风吹来,吹落了更多的花瓣,也吹冷了少年刚刚微微扬起的嘴角。

    此刻无言。

    日迈月征,朝暮轮转。一卷秋风袭过,蝉鸣渐弱,凉意悄然而起。

    三月光阴悄然而逝,林予遥似已习惯了古人的生活方式。在这三个月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更没有卫生巾。每当这个时候,几乎要疯了的她就会不由得感叹发明这些物件的无名英雄的伟大。

    无聊时,她会望着天上那轮明月,见它阴晴圆缺变化无休,想着远在一千年后的亲人朋友。

    千年更迭,明月依旧,这轮月亮是唯一一个,她千年后就相识的好友。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那些曾出现在课本上的诗句,此刻同那如纱月光一同倾泻而出。

    “我寄愁心与明月……”

    林予遥顿了顿。

    “寄予千年月明时。”

    她无奈一笑,笑自己水平不足还敢篡改诗仙名作,笑自己曾“不识愁滋味”,如今也道“天凉好个秋”了。

    而自己是否已“识尽愁滋味”?

    当然没有。

    此时十七八岁的她,也无非只是思乡情切,前途渺茫。

    回家?她不知家在何方,不识回家之途。她几乎可以肯定,在曾经那个世界,自己早已是死透了的,就算想方设法回去,也不知是人是鬼。而如今,她似个寄生虫般,占着他人的躯壳,偷窥他人的人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只是苟且偷生。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自己还留存于这世间的意义,也不知道原来的小林姑娘去了哪里。

    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要把握住。

    不问过往,不问前途,她只知道,她还想活。

    有些人,有些事,它本就注定只是个迷。

    上次那位不小心得罪的七殿下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听旁人说,他依旧穿梭于各大风月场所,大办宴会,也未曾再邀请过她。

    竹月曾说,或许是这位殿下想借她生病的机会特来送药,以求与她这位“京城名美女”结识,见她竟敢欺骗轻视自己,便有些生气,也打消了与她结交的念头。

    林予遥觉得有些道理。

    而自家那位老哥,总是忙于公务,于她交流甚少。不过,只要是他能看见她,总是眉眼弯弯,温柔的笑着和她打招呼,还会时不时给她带回来些新奇小玩意儿或是街头小吃。

    林予遥觉得,做他的妹妹,这位小林姑娘一定会很幸福。

    一直被当做小孩子般宠着、护着,虽然父母早逝,但哥哥一直在尽全力弥补她缺失的爱,替她抗下所有的风险,从不让她受委屈,也不用她操劳家中之事。在其他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在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按照当家主母的标准培养时,他只让她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甚至成婚与否、时间和对象都让她自己决定。林秉安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开放的思想使得她这个现代人并没有受到那些封建糟粕太大的影响。

    她有时也会奇怪,林秉安的思想在这个时代似乎有些过于开放。但或许,在爱面前,一切规矩都不再重要了吧。

    而她,也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能在天弘之变中保全他,保全自己。

    战争若至,又有谁能幸免。若只是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一片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辞官隐居去。

    永宁城北方有一片连绵的山脉,山脉之中也有河流穿过。此时的她已经囤好了一箱箱各种适宜生长的庄稼种子,也买来了一本书研究种植技术。林秉安不在家时便多体育锻炼强健体魄,在家时便缠着他让他教自己学习防身之术。在这其中,她惊奇的发现小林姑娘本就有极强的身体素质,而且林秉安一介文官,竟也有很高的武术造诣,不得让她直呼天助我也。

    现在只需要假以时日,再寻个机会带木匠进山造屋,让林秉安最近谨言慎行,莫管朝中之事,到时候一辞官就万事大吉了。

    不管这方法有没有用,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愿这盛世景象能再久一些,愿这天下百姓能多过几日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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