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林间魑魅细声起,是人的脚步声,是风的吹拂声,是不知何来的沉闷声。

    较平缓的泥地上,走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有低语飘过树杈间,又被风搅散。

    “姐,我们今天在哪里过夜啊。这里风又大又冷,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小个子先是仰头盯着身旁的人,又回过头向前奋力望去,压低声音说。

    “在这肯定不行了…先不管下雨,我们要快些走了,这里我们不熟,等到天再暗点也不知会怎样…快些!”旁边那同样瘦小,但高出半个头的姑娘凑近了弟弟耳边道。

    “我听到什么声了,我们晚上不会吊死虎口吧。”少年哭丧起来,他的耳朵已经被灌入太多山林之声了。

    “妖山,鬼山的…先找找看有没有房子。”

    二人说话近乎耳语,心里都有点害怕,在山中如何过夜?看看这天,再看看前面的路。

    空蒙的天,错杂的灌木枝干,无章生长的杂草直立,此山中的种种都在告诉他们,此为无人之地,不该到来…

    很遗憾,他们找不到房子。“不该莽的,上山太晚了。”眼见天已经暗下来了,姑娘只能在一棵粗树下坐下。

    “辞雨,我们遮掩一下。”话音刚落,姑娘手心中有游丝轻拂,流向土地,只见青芽初生,生长不停,到了相当的高度,姑娘才觉放心收手。此时,原本贫瘠的土地上错落地立着几颗不粗不细的树干,往上枝繁叶茂,投下一片阴翳,姐弟二人围坐于圈中,静默不语。

    是夜,辞雨托着姐姐的手比划着字眼,“我们明天起早点…这真冷…我不敢睡下…你听见什么了吗…我看见…!”突然,辞雨的手颤抖起来,他分明望见前面树干间隙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兽臂,他抱起姐姐的手臂,飞快写下“有妖怪”。这之前,姑娘已然脊背发寒,她隐隐听到自己身后缓慢沉闷的脚步声。二人瑟缩,紧靠一起,气息凝滞。

    外面的妖怪看到自己前方的路被一棵树挡住,便随意挥出手臂,生生将树折断。姐弟二人吓得不轻,不自觉伏低身子,遮挡物少了,辞雨倒是能望见外面更多…竟是巨狼,还是两只!一只前臂就能到自己腰间,辞雨自认自己身高不矮,而这两只巨狼…他和姐姐能有什么本事对付!浓重的腥味袭来,呛得二人强忍咳嗽。狼的鼻子灵敏,在山林的气息中能轻易捕捉到不属于此的气味,正在他们仔细辨别气味方位时,姑娘手中一紧,不知何时握住了一只藤条,或者说生长了一只藤条,她调整呼吸,想着全部的轻功要点,放手一搏。藤条骤然收缩,姑娘用臂膀勾住弟弟,朝着另一头树干上荡去。巨狼闻声,发出怒嚎。二人生怕会有更多狼赶来,脚步丝毫不敢放慢。二狼紧追其后,横冲直撞间已倒下一片树木。

    终究不是习武之人。姐弟二人脚步开始慌乱,体力迅速下降,当脚踩之树被撞倒,姑娘又握住藤条荡去另一边,不过这一次,她的力量支撑不住,二人跌倒在树下。

    “咳,你也来啊!”姑娘喘着气,强憋出一个笑对着弟弟道。辞雨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巨狼已经猛冲过来了。他迅速接过藤条,抱起姐姐就跳跃起来,但他无可落脚之处,因为四周的树已然全部倒下,凄惨一片。他只能再次落地,但因体力不支,擦地瞬间重心不稳,二人又摔落地面,辞雨也因后力滚出更远的距离,再睁开眼时,眼前是散乱的枯枝败叶,定神看,沙尘之中竟出现了一个陷阱!

    倒地的姑娘看着直冲而来的巨狼,大脑空白一片,只一瞬,她忽然将手伸向身后,抽出背后的银伞,伞尖迅速着地,她调动起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借着力点恨一旋转,千钧一发,生生躲过了。巨狼来不及停刹,挣扎间只觉身体一空,地面凹陷,他重重摔入洞中。陷阱洞口尘土飞扬。尾随而来的另一只狼见状,脚步一顿,露出警觉,随后又急冲过来。这下,再也躲不过了…

    姑娘眼见死亡疾风而来,心中百感交集,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前方。

    “姐姐!”弟弟的呼唤,哭声响起。她也落泪,恐惧,不甘…她开始回忆…

    风声再骤,姑娘倏地睁大眼睛,只见一把短刀从斜方极快的飞来,正中狼的咽喉,只剩把柄露出,巨狼轰然倒地,姐弟二人震惊不已,双双扭头看去,远处一片狼藉之中,站着一个少年,风将他的斗篷扬得猎猎作响,他正皱眉看着这里。

    欲下不下的雨终是落下,落下在惊慌未定的姐弟身上,落下在凄惨的山林上,落下在冰冷的尸体上,雨雾渐浓,远处少年的轮廓变得模糊。雨水的冰冷透骨刺心,姐弟二人回过神后,心中却顿生温热。

    二人匆匆往少年的方向跑去,待到走近看时,才见这少年原生得极好,眉眼深邃,唇红齿白,短发轻扬。最特别的,他有一双金色眸子。

    姐弟二人跑来,按耐住内心的感激,因他们身上实在有些脏,便始终保持适度的距离,非常恭敬地鞠了躬。少年看着他们,二人褪了色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身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颊凹陷,气力飘忽,想来刚刚那场不幸已让他们损耗不轻。思考了片刻,少年旋踵扬步,淡淡地说了句“跟我来。” 姑娘还未来得及伸伞,只见少年头顶上的雨水似落于屏障上,向四周流下。

    姑娘感觉袖子被人一拉,辞雨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和喜悦,他轻轻说了声“哇!”。姐弟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快步追了上去。那少年大步走着,二人只能小跑跟着,但一路上都在小声说笑。少年往后撇了眼,还是放慢了脚步。

    “姐,我刚刚真的吓死了,我还想着要是你死了,我也去寻死!” “好啊,你要是跟着我下那阴曹地府,我定揪着你的魂去找爹娘,你也别想好过了。”“…嗯…那位少侠要带我们走,我们是不是可以有歇身的地方了?”“且看吧,要是以后我们还要在外面,那一定要先把地方打听清楚情况再上路。”… …

    已是深夜,三人一前二后走着,已然可见前方似有些许营蓬搭在地上。少年转身,“你们跟着我一起进去。”便再次加快脚步。姐弟二人留意四周,这些营蓬应是驻扎不久。小营蓬围着一个大营蓬,这大概就是本营,而他们确是走入了这个本营。姑娘将银伞收于背后,拉开厚重的帐门,随后眼前泛起亮光,视线一片明亮。蓬里或站或坐着几人,有年少的,有年长的,也有男有女。帐门放下,二人只是立于门前,毕竟不知面对何人,不动作便是最适合。少年走向人群,转身站立,看向姐弟二人,“他们在那座山上碰见了墓狼。”

    ......

    姐弟二人被十几双眼睛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谁也没说话,气氛沉寂了一刻,终是有人出来打圆场,那人是位青年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啊,原是遇险了,姑娘,小郎君,二位伤势还好吗?” 辞雨先开口:“我们没事,多亏少侠大哥出手相助救了我们。”说完,便向口中的“少侠大哥”投去崇拜的目光。青年:果然是小孩子啊。随后便笑着回头对少年道:“怎么样,接受人家的道谢?”但见少年漠漠地看着这里,沉静片刻后才稍稍点了点头。青年回头尴尬陪笑“他不爱与人交谈,二位请见谅。” 姑娘摇头道:“哪里敢!”。

    “我们这么多人,可是吓到人家了。”,眼看现场又要冷下来了,又一位姑娘从人堆里缓缓走来,姐姐抬眼看去,只觉得这姑娘仿佛锐利的微风,她的眼波温柔,但眉宇间却有木兰之气,穿着劲衣,披着刚到脖子的短发,现在正笑语盈盈地走来,心里打量起姐弟二人:“刚在远处看不太清,这下倒能看得出这二人算是姐弟吧,但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想来也是流浪的孩子……”,再走近点,就能看的清楚二人长相原是极其细腻,眉眼中透着相似的温婉却奕奕的神采,但是流浪的风雨能挽留人性的温顺吗?姑娘想着。很特别,姐姐虽然狼狈,但浑身透着明丽干净,即使尘土粘在了脸上,瘦弱的身体只被棕灰的的布衣包裹,却似站成了一棵幼松。弟弟是在姐姐柔和宁静的长相上再点上一点英气,还有眼神中的执拗之色。倒是真的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姑娘开口:“小女名为蒂诗,见过一面就算是朋友了。”

    她将手伸于二人面前,等待回应。“我叫溯辞雨。”辞雨心中,自己面前都是大侠,此时美丽的女侠想交朋友,他倒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说完,又指指旁边,”我姐姐......”,“小女溯晴烟。”晴烟轻轻握住蒂诗的手,并不想热情过头的弟弟直呼自己的名字,并对他微微撇了一嘴。

    而她现在意识到,他们两人好像已经打扰到了大侠们的不明会议,现在如何,告辞吗?

    “女......蒂诗姑娘,我们二人初来此地遇难得救,叨扰到现在......”直接走了是不是有点亏?“实在是抱歉,不知今晚能否借宿一宿,明早我们就离开,不会再麻烦你们的。”晴烟现在感觉到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束缚感,但她还是决定要先了解之后的路线。

    未及蒂诗开口,那位青年男子朗笑道:“二位不必拘束,其实于此众人皆为陌路,不过是稍作盟军几日。二位想留便留,不过营蓬无多,如此奈何?”却在此时,又有一人从阴影中上前来,在青年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看向姐弟二人,眼露不耐。青年男子叹笑了一声,解释道:“实在是抱歉,我们现在要去那山上收敛墓狼的尸骨,二位请随意。”众人早已开始收拾行装武器,陆续从大门出去了,青年男子在离开前,甚至有兴趣再打趣道:“旋霁,你带回来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招待啊。”像是玩笑,但晴烟以为,是留下来一人做监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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