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灵正看书,门吱呀呀响了。

    她从书桌前站起来,快步走到客堂:“我爹出去给人看病了,您先坐下等一会儿,我给您倒水。”倒完水要回去继续看书时,忽听来人咳嗽一声。

    见是徐诚,她先笑了笑,旋即意识到什么,皱眉道:“我还没想好呢。”

    徐诚说:“我不是来催你的,我是来请邢大夫给我姐姐诊脉的。顺便想问问你,武陵湖的荷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吗?”

    邢灵摇摇头,推开厢房门,指着桌子上摊着的书:“我借的书还没看完呢。”

    “看到哪儿了?”

    “盘丝洞。”

    “盘丝洞这部分我看过,到时候可以我讲给你听,是一样的。”

    邢灵又寻别的理由:“我还怕被人看见。”

    徐诚说:“到时候你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离得远些就没问题。”

    邢灵又说:“我爹应该也不允许我出去。”

    徐诚想跟她说“你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好了”,又怕教坏了她,点着头道:“这也是个问题。不然等邢大夫回来,我问问他?”

    他既是想逗逗邢灵,也是借着玩笑表露真心,不想邢灵对这个问题相当重视,正色道:“你要是问他,我就不去。”

    徐诚说:“那我不问呢?我不问,你去吗?”

    邢灵说:“我倒是想去,可没法去啊,又走不开。你坐吧,我回去看书了。”

    她要关门,徐诚伸手拦住,问她:“我哪里不好?”

    邢灵苦笑:“你没有不好,你很好。只是我……我没想过这件事儿。我帮你、找你,那都是为了你姐姐,不是为了你,两码事儿。”

    徐诚说:“我知道。所以这两天我也在想,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怕以后像我姐姐那样。”

    “不会的。”徐诚真挚地望着她,“我姐姐出嫁以前,我也曾劝她说那个男的在码头做苦力,又爱跟人划拳吃酒,想必脾气不大好。还说这几次见面他总是一句话不说,诸事全听母亲安排,日后免不得有婆媳矛盾。可我姐姐瞧着姐夫长得好看,就不管品行如何,一定要嫁过来。我长得不如我姐夫,你又那么聪明……”

    赵婶婶的儿子比邢灵大许多岁,每日又早出晚归,是以邢灵从来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被码头的太阳晒得跟煤炭一样,和徐诚的姐姐站在一块儿是两种反差。

    不像徐诚,白白瘦瘦,文文弱弱的,有点书生气。跟着又想起来徐诚一颦一笑的模样,越发觉得他好看。

    这一想,剩余的话便没听进去。直到徐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明天真的不去吗?”,才回过神来,摇头道:“嗯,不去。”

    徐诚还不死心,劝她说:“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你读了这么些书,更该出去走走看看,不然岂不是闭门造车?”

    次日,徐诚在城门口望穿秋水,等到一位皮肤白净、年轻俊俏的少年郎。那少年郎停在他面前,见他有些疑惑,捂着脸笑道:“怎么?认不得我了。”

    是邢灵的声音,可模样却大不一样。徐诚觉得她扮做男人的样子,比往日更添几分清丽,忍不住抿嘴笑道:“好看!”

    “不要贫嘴。”邢灵拿手中的折扇轻敲一下他的肩膀,“快走吧,中午还要回来呢。”

    徐诚记得昨日答应她什么,路上笑着给她讲蜘蛛精的故事。讲到趣味处,还从怀里拿出一小沓纸,给她念里面的好句子。

    邢灵想起徐诚之前说要写字却只写了一横,顿时好奇他的字儿长什么样,要过纸拿在手里看时,却有些失望。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还很潦草。

    邢灵问:“这是你新抄的吗?”

    徐诚说:“昨晚抄的。”

    “你不是看过《西游记》吗,还用得着临时抱佛脚?”

    “很久以前看的,许多东西都忘了。即便没忘,用的时候也需要温习一下。不然讲到一半卡住,岂不是很丢人?”

    邢灵笑道:“不丢人。”过会儿又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

    “你昨晚忙到很晚,应该很困,回去可以好好休息。”

    徐诚笑了笑,也不答应她:“我难得有三天假,在家里闷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出来走走玩玩比较好。”趁机拉着邢灵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点也不困。”

    他手掌宽厚,有种温热的感觉。邢灵感觉自己的手跟浸在温水里一样,挺舒服的,但是很奇怪。邢灵把手抽出来:“规矩点,不然以后不跟你出来玩了。”

    徐诚松了手,不好意思在说话,和她默默走路。

    走一阵,邢灵转头看他,他看着邢灵笑笑,邢灵便握着他的手。

    两个女孩子当庭广中之下牵着手没什么,可两个男人便有些耐人寻味。几乎每个注意到他们牵手的人,都会顺带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再跟同行的伙伴凑在一块儿说几句话。

    邢灵被看得不好意思,加上徐诚手心又出了不少汗,便把手抽出来,取出青绿色帕子擦手:“不要再牵了,人家都看我们呢。”

    徐诚说:“这手帕颜色好看,给我好不好?”

    邢灵皱眉:“不好,我的东西,都用惯了,为什么要给你?”

    徐诚说:“那我买新的和你换。”

    “那也不行。”邢灵把手帕藏进袖子,“我用惯了的。”

    还没到武陵湖,邢灵远远地看到半山腰的普济庵。她拉拉徐诚的胳膊:“这普济庵是你们掌柜的出钱修缮的?”

    徐诚道:“不止!我们掌柜的还给他们置办衣裳呢,每人每年两套春秋衫,两套夏衫,两套棉袄,可贵了。”

    邢灵又问:“这庙里如今几个人?”

    徐诚想了想,说:“七八个?我也记不清。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邢灵说:“没什么。”想起盼娣在里面修行,忽然有些好奇盼娣从庵里往这边看时,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

    她特别喜欢从高处往下看,便跟徐诚商量:“要不我们去普济庵吧?”

    徐诚摇头:“望山跑死马。你看着只有这么点路,走起来得半天呢。除非你中午不回去,普济庵又有马车送我们,不然估计没法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又说,“你若是真想去,下次我给他们送衣服的时候,偷偷喊上你。”

    “你什么时候给他们送衣服?”

    “估计是秋收后。”

    那还有的等呢。邢灵歇了心思,跟徐诚在湖边闲逛。

    武陵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绕着湖走一圈也颇费些时候。走了半个时辰,邢灵有些累了,坐在路旁的阴凉里休息。

    微风轻轻吹过,接天的莲叶和粉嫩的荷花都摇摇摆摆的,甚是可爱。有卖莲人挑着装满莲蓬的担子走过,徐诚花钱买下一些,拿衣服兜着送过去给邢灵。

    邢灵道一声谢,拿起一个莲蓬慢悠悠地剥着莲子吃。只吃了半个便不想再吃,拿着剩下的半个在手里扔着玩儿。

    徐诚把那半个拿过来自己吃了,对邢灵说:“你的胃口比猫还小些。”

    邢灵笑了笑:“哪有,猫的胃口比我小多了。而且,猫应该不吃莲子吧。”

    徐诚说:“不吃。我们家就有只狸花猫,对莲子不屑一顾,我们把莲子放它面前,它只踢着玩。”

    “你们家还有猫?”邢灵惊讶道,“我上次去你们家都没看到。”

    徐诚说:“估计出去玩了吧。猫都是这样,一天到晚不着家,有时候回来看两眼又跑了。我们家只有要抓老鼠的时候,才会把它关在屋里,其他时候都不管它的。有时候急着抓老鼠,它却不在,只好去邻居家请一只猫回来,送回去的时候还要赠上几条小鱼干。”

    邢灵笑了笑,说:“那它不是损失了很多小鱼干吗?”

    徐诚笑道:“是啊。有一回我们正喂邻居家的猫小鱼干呢,它就回来了,恶狠狠地盯着另一只猫。我娘说了它几句,它还气得哇哇乱叫,然后跳到墙上走了,好几天都不回来。没办法,我们只好买点小鱼干吊在屋里,引着它回来。”

    “那它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不露面,是半夜回来偷吃鱼干,天明就走。连吃了两三个才消气,蜷在窝里睡了,第二天伸着懒腰从窝里出来,等我们过去摸它。”

    回去的路上,徐诚仍旧给她讲自家猫儿的故事。原本说好到城门口就各回各家,可到城门口时一个还没讲完,一个还想再听,徐诚便提议把她送回紫荆巷。

    邢灵说:“我是到我朋友家换的衣裳,这会儿还得去她那儿。”让徐诚把自己送到孟娴所住的月季巷。

    月季巷和紫荆巷之间,有一条四周都是破烂房子的小巷。这里是邢灵遇见俞夏的地方,也是盼娣出事的地方。

    这里人少,徐诚偷偷地牵起邢灵的手。邢灵扭头看他一眼,也握着他的手,随他慢慢地走着。

    徐诚问:“这算是答应我了吗?”

    邢灵说:“不完全答应,我还要再想一想。”

    徐诚又问:“为什么?”

    邢灵说:“因为我们才刚认没多久,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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