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的河,经过的树,翻过的山,走过的路。

    横艾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天大地大,她竟不知何去何从?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的路,她不想停不愿停,她只是这样一直一直地走着。

    金沙在升起,又在凝聚,心口都痛得麻木了,她也不管不顾。

    她早不记得,这一路她到底沙化过多少回了。七七四十九次,到底够数了没有?什么时候才会够?

    她真的,只想这样一直走着,走到底。

    然后无声无息的消散掉消失掉,没有人经过,没有人知道。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知道。

    她的尊严,就这样被践踏了。

    她一直坚守的,就这样崩塌了。

    她的想法,她的做法,她的任务,她的使命。

    到头来,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骂得一无是处,可她竟然还无从去反驳去辩护。

    因为,白衣暮云真的回头了,焉逢也死而复生了。原来,他们是可以共存的。原来,不是非得死一个,不是遇魔就得诛。

    原来啊原来,只是因为她从未去争取过。从一开始,白衣暮云就被她放弃了舍弃了,她不在意白衣,所以也不在意他是否能活。他是人,得死;是魔,更得死。她从未想过,给他留一条生路。

    这一步死棋啊,它是有生机暗藏的!她竟然从未发现过。因为她不在意啊!所以她才从不曾低下过头,来仔细看一眼她手中的棋盘,是不是还能有另外的解法?这所谓的命盘,是不是还能有另一丝的转机?

    她是仙子啊,竟然还没活过凡人。神祖都教导过,要怜爱苍生救济苍生,她却视生命如草芥。她到底在做什么呀?这样的她还是一个仙子吗?她还能做一个仙子吗?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横艾像是力竭一样,一下摔倒在地,金沙在蔓延。炼妖壶传来动静,横艾手一挥封死了壶口。

    “横艾你别这样,你放我出来,我好好同你聊聊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焉逢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横艾......”横艾再一挥手,炼妖壶的声音也被封闭了,任多鹏如何再说喊,也传不出半点声音了。

    她爬起来继续朝前走着,走上高高的山顶。

    山崖很高,云雾很淡。

    秋风在吹,雀鸟在飞。

    崖边挺立着一棵古树,很高很大,它的枝干都延伸到了山崖之外。它就在这悬崖峭壁上生长着,永不服输地生长着。

    横艾身形一晃,脚尖落在树干的枝丫上。

    崖涧的风更大,吹着她的衣裙不断地翻飞着。她立在这古树之上,周围是游离的云雾,脚下是悬崖万丈。

    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远。

    她就这样孤立在此处,身影笔直。经过的风早已吹干了她脸上的痕迹,她就这样傲然的站立着。

    时间在流逝。

    她依然静静地站立着,不动不移,就这样站在这天地之间,很久很久。

    红霞隐去,月光升起。

    崖顶的圆月,高高的挂着。清清冷冷。

    横艾闭着眼,感受着落在脸上的这道清冷月光。她的面色早已恢复了平静,恢复了清冷。

    她拿起她的玉笙,短短的吹了一曲。无关情爱。她只是在召唤着内心的自己。

    半空中,一个虚影显现。银白的衣裙,同样的模样。仙子笙儿。

    横艾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低垂着眼眸,尔后淡淡的开口,“我迷失了方向,我想有一个人来告诉我,但我不想见任何的人。我的骄傲,不允许。”

    “所以我来了。”白影说。

    “说说吧,我错哪了?”横艾问。

    “自以为是干预生死算吗?自作聪明假公济私算吗?自失身份不走正途算吗?”

    “你还真是不留余地,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了从这里掉下去?”

    “人间少一个横艾,仙界少一个笙儿,多么微不足道的事,还值得你特意来提?若你不敢正视自己的错,我又何必要出现?”

    “行吧,开始你的说教吧,我想听。”

    “你在意焉逢吗?你喜欢他吗?”白影问。

    “我都快沙化的消散了,这还不算在意吗?在意就是喜欢,没毛病。”

    “那你在意他什么?他的想法?他的喜怒?他的意愿?还是他的性命?”

    横艾低眉思考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回答。你到底在意他什么?”白影催促。

    “他的性命。我在意他这条命,我在意他能活着,我不想他死。他活着我就开心了,他死了我就难过。所以我要他活着。既然他和白衣只能活一个,那我就只能让白衣死。”

    “你还真敢说,不再隐藏了?不再借着你的任务为你的私心找安慰了?”

    “若面对自己都不敢坦承,那我的路不就走到尽头了?”

    “你看,你明明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在意焉逢,你就只是在意他一条命而已,因为这条命让你欢喜让你满足。你真正在意的只是你自己,你在意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怒,你从没在意过他的。”

    “我想他活着,这也算错吗?”

    “你都说了是你想,不是他想。你想他活他就一定得活吗?若你想他死呢,他是不是也一定得去死啊?”

    横艾沉默了。

    “你在意焉逢的生死,却不在意他的意愿。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开口问他,他和他的弟弟只能活一个,你觉得他会怎么选?”“若他回答,想让弟弟活他去死,那你想杀他弟弟便是违背了他的意愿,他怎么可能不恨你,这样的你也算在意他吗?若他回答,想让自己活让弟弟去死,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让你去在意吗?还能让你为他受沙化之苦吗?”

    “横艾,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令你满意的。因为无论怎么选,都是错。所以,你不该插手的。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的生死关系着对方的生死,与旁人有何干系?与你有何干系?没有资格的,仙子也没有资格去插手凡人的生死,就算是天道在此,它也不能随意的便将谁抹去。你一个小小的仙子怎么就这么能呢?这么的自以为是。所以这是你的第一个错。”

    “不全是这样。我是带了任务的,我背负了使命。”

    “任务?那你说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死一存一,轩辕合并。”横艾回答。

    “还有呢?”

    “带着轩辕剑返回仙界复命。”

    “还有吗?”

    “没有了。”

    “那你的任务有没有告诉你:让飞羽焉逢活,让白衣暮云死?”

    横艾再一次沉默。

    “回答!”

    “没有。”

    “那你又做了什么?”

    横艾的眼睛一下红了,“我想让焉逢活,让白衣死,我想杀死白衣暮云!”

    “所以啊横艾,你越界了。”

    “一旦你越界,你从仙界带下的任务就不是原本的任务了。你的任务掺杂了你的私心,掺杂了你的私欲,它不纯粹了。这样的你,就算将来完成了轩辕合一拿到了轩辕剑,也都无法返回仙界。你都只能和你的姐姐琴儿一样,永守巫山做一个戴罪的仙子,明白吗?”

    “为什么仙子爱上凡人要受沙化之苦,就是为了警醒仙子,不要忘记自己的任务和使命,要真真正正地做到不偏不移。轩辕剑气,谁死谁活,不是一个仙子决定的,也不是神魔决定的。是天命决定的,是拥有着生命的他们自己决定的。”

    “所有人都想错了,总以为仙子爱上凡人就是罪,怎么可能呢?若你爱上焉逢,但依然能不偏不移地行事,不在意不插手谁死谁活,永远坚定不移的为了你的使命不动摇。我敢说,等你任务完成的那天,你一样可以返回仙界。天地规则不会因为你爱过一个凡人而否定你的身份,否定你的付出和成果,你圆满的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就该得到你应得的回报。这是谁都不能抹去的。”

    “所有人都搞错了因果。仙子不是因为爱上一个凡人而被降罪,是因为仙子为了这个凡人,动了私心动了私欲,失了公允干预了生死插手了天命,她们这才获罪。顶着仙子的头衔像凡人一样行事,你觉得她们还有做仙子的资格吗?所以横艾,你真正的错,不是错在动了凡心,而是错在没能守住你心中的道。你自持仙子身份,却行凡人之事,走凡人之道。你走错道了啊!神仙的道永远都是不偏不移的,那才是仙途正道。”

    “我身在人间,不走人间的道我走什么道?来人间便走凡尘道,回仙界便走仙道,有什么不对?”横艾反驳。

    “凡胎肉身才走凡尘道,你有仙法仙器护生,若你占了这条道,那让凡人如何来走他们的道?你若真想走这条道,那便舍了你的仙法仙器,舍了你所有的仙身加持,堂堂正正来走这人间之道。回仙界时你再恢复仙身去走你的仙道。这样才是正确的,不是你想怎么走就能怎么走的。道,是公平公正的!”

    横艾沉默无言,很久很久。

    周围只留风声。

    白影早已消失。

    横艾闭着眼,站在这山涧古树的枝桠之上。

    任风吹过她,任云雾飘过她,任月光抚过她。

    天地好安静,好宁静。

    只有在这么宁静的天与地之间,才好去寻找那颗遗失的心,那个迷失的自己。

    她落在凡间太久了,久到不知何时竟沾染了这满身的尘埃。久到她竟然忘却了所有,只留了一个仙子的头衔。

    她该回归自己的道了。

    她是仙子,无论何时何地,都只能走仙途正道。

    走错了,便扳正它。

    行错了,便回去请罪吧。她离开仙界确实太久了,她真的该回去一趟了。

    光亮升起,横艾的身影化成一颗流星飞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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