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清风送爽,正是晴朗的好时节。

    浮光跃金,空气中流动着草木的气息,金乌双手抱臂在路上走着,风吹起轻纱,裙角轻轻扬起。

    走着走着,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前方那股危险,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眼帘微掀,便看见眼前那高大的身形,长着一张与人类无异的脸,一对长耳在脑袋两侧上扬稍显上扬,依稀可见身后覆着的褐色双翼。

    这般模样除了颙鸟还能是谁。

    “让开。”金乌平静开口,隐于衣袖之下的手逐渐攥起。

    颙鸟没有动作,眉轻挑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有一个词,叫作因果报应么?”

    因果循环,皆有定数,种因得果,善恶有报。

    什么意思?

    金乌的眼睑一跳。

    还没等她问出口,忽然一阵馥郁的花香飘过鼻翼,香气浓烈却不刺鼻,带着说不出的幽韵之感。

    颙鸟身上怎么会有花香……

    金乌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这个味道……

    这个香味是双色睡莲花粉……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深深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旋转模糊。

    金乌曾听北长尾山雀说过,双色睡莲是南海特有的神植,其花粉可令吸入者陷入昏睡,既是神植自然有灵性,因此要得到也绝非易事,北长尾山雀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株紫白色的睡莲并赠予她,只不过那株睡莲后来没有受到养护早已枯败,被她埋在了白桦林里的一颗树下。

    失去意识前,金乌最后见到的场景,就是颙鸟那张狰狞的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风吹过,是彻骨的冷意。

    天空中的骄阳兀自散发着热意,光芒穿透云层而下,破碎的光影透过树隙在地上斑驳,鸟雀立在枝头,时不时相互叫唤几声,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美好。

    温暖的阳光不骄不躁,沐浴在其中是如此的舒服,洒向世间万物,让原本庄严肃穆的祭坛也平添上几分柔光。

    冰冷的祭灵坛上,金乌变成了半人半鸟的形态,尖尖的鼻子在阳光下更显锐利,一对黑色羽翼被树藤缠着拉向两边,整个身形被悬挂于半空上。

    此时阳光正好,金乌一双翅膀覆满五彩斑斓的乌亮羽毛,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神秘的光芒。

    有些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羽毛太鲜亮了,所以注定被觊觎。

    金乌微微抬起那有些暗淡的紫色眼睛,虚弱地望向地上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

    周围风声可闻,唯有蛊雕念诵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底下是黑压压的一片,直直立在祭灵坛前静默着。

    “金乌作为大荒之境的灾厄之鸟,为避免给大荒带来不幸,巫觋特献祭金乌之鸟,以其内脏供奉神灵。”蛊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流程。

    话音刚落,百兽就像被蛊惑了心智一般,整齐得振臂高喊,“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众异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纷纷加入到这股哄喊之中,场面变得愈发喧闹。

    金乌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此刻所有的异兽都变成了索命的阎罗。

    眼前的黑色并非实质的黑暗,眼前的白色亦非纯粹的光明。

    祭拜和祈福都已结束,最后一步就是献上祭品,就在蛊雕准备将金乌开膛破肚时,突然一声空鸣划破长空,远方天际飞来一只红色羽毛的鸟,拍打着翅膀携带点点红光出现在半空中。

    电光石火间,红色的羽翼被隐匿在身后,重明鸟化作人形出现地面上,而后破开束缚金乌的枷锁,后者失重跌落,被他飞身抱住,宽大的墨蓝色斗篷被扬起,落地时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而后重明鸟低垂眼睑,简单地扫视了一下金乌的伤势,确认她并没有大碍,只是太过虚弱,他才稍微安下心来。

    随即隐于斗篷之下的手握住她略冰冷的手,而后十指相扣。

    既然已经是当下这个局面了,那我们便一起面对。

    直到这时,众鸟兽才开始嘈杂起来,“重……重明鸟?是重明鸟!”

    得见重明,邪散福临。

    重明鸟并不常见,百鸟敬仰重明,然而当等真正见到的时候,更多的则是畏惧。

    蛊雕一言不发,在祭灵坛上望着那身形的方向,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重明鸟,你这是做什么?”祭祀仪式被打断,鸩鸟很是不满,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愤懑情绪。

    闻言重明鸟面无表情抬起头,锐利的重瞳寒光乍现,直直扫过在场的每一只异兽,“如若你们要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此言一出,众鸟哗然。

    真是荒唐至极。

    在这个异兽横行的世界,重明鸟和金乌的结合显而易见是不被接受的,一位是吉利的瑞兽,一位是不祥的灾兽。

    一时间,走兽飞禽的脸上变幻无常,各有各的精彩。

    “重明鸟,你莫不是被她蛊惑心智了?”

    “重明鸟,你是想让整个大荒被她害死?”

    流言蜚语最是杀人于无休中,一旦在意,便是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的金乌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却无比清楚的听到在场的每一句话,她的身体由于这些咄咄逼人的质问而微微颤抖。

    重明鸟对此一言不发,默默将金乌护在斗篷之下,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

    “颙鸟,你和他客气什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本就暴躁的鸩鸟现下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拉开颙鸟,对重明鸟面露凶狠之色,“重明鸟,趁早交出那灾鸟,否则连你一起杀!”

    瑞鸟又如何,只要敢阻挠他就是与他作对,那么就得罪了。

    “鸩鸟!切莫冲动。”即便对重明鸟的心存不快,颙鸟也认为鸩鸟的所言欠妥,厉声喝住了他。

    身后的一众鸟兽也对鸩鸟的话感到惊恐万状,纷纷抬眼瞥视重明鸟的反应,生怕他被冒犯到。

    “愿领教高下。”重明鸟护在金乌身形丝毫没有移动,双目微敛,淡琥珀色的眼眸中寒光乍现。

    颙鸟听到他的话,眉头下意识蹙起,话语也变得凌厉起来,“重明鸟,别怪我没提醒你,金乌是整个大荒公认的祸害,你最好要考虑清楚。”

    公认的么……

    不,还有一个例外。

    只要有一个破例,那便算不上全部。

    重明鸟低笑了一声,眼中蔓延着无以名状的悲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介圣地的气数岂是一只异兽便能主宰的了,你们的眼睛没有盲,心倒是盲了么?”

    “你!”颙鸟听完气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重明鸟,你现在交出金乌,一切我们好商量。”颙鸟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试图安抚他,语气也变得缓和下来。

    闻言,所有异兽也开始七嘴八舌起来,纷纷劝阻重明鸟。

    “重明鸟,及时醒悟吧。”

    “重明鸟,不要执迷不悟了。”

    “重明鸟,回头是岸啊。

    “滚。”铺天盖地的声音让重明鸟头痛欲裂,仰头发出一声怒吼的空鸣让这些鸟兽惊惧地顷刻噤声。

    她之于他,再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地面中间裂开一道宽而深的缝隙,无数的石头从山顶滚落,掉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鸩鸟心里虽然也十分害怕,但一想到他身后这么多飞禽走兽,他内心的底气瞬间又足了。

    以百敌一,这胜算可大了。

    眼看两方大战一触即发。

    “放他们走吧。”就在双方互不相让之际,蛊雕终于开口缓解了这僵持的局面。

    “大祭司!”鸩鸟很愤懑,不甘心到手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掉。

    作为大荒之境的巫觋,蛊雕的地位自然是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也有着一定的权威。

    “鸩鸟,凡事要适可而止。”蛊雕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状似不经意的抬眼就令鸩鸟不再反驳。

    “是。”鸩鸟咬咬牙,纵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也只能作罢。

    “嗯。”蛊雕不再多说,尖锐的喙下垂,暗沉如墨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眼前的局面若有所思。

    眼下祭祀仪式显然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而重明鸟也不肯退步,倒不如先放他们一马,往后总会有机会的。

    有时候,手下留情并不是不敌,也不是心软,而是往往后果难以预料。

    晚霞的余晖染红天际,通明的烛火照亮屋内,床帏被挂于两头,炉中升腾起缕缕药草香气,轻烟似薄雾。

    傍晚时分,金乌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那人闭着双眼,正扶着额角守在床边,灯光铺散在他身边,背光的侧脸被描摹得不清晰,却又显得格外柔和。

    金乌心里微微动容,她支撑起身体,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的眼睛,轻触那浓密的长睫,微蹙的眉宇,是在睡梦中也化不开的愁。

    即便动作很轻,也还是惊醒了那浅眠的人。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么?”入耳的声音略显沙哑,重明鸟睁开眼望向她,一双原本透亮的重瞳此时布满了些许血丝,透着些许鲜红。

    他上前将她扶起,一手揽住她的腰,将被子盖在身上,下巴置于发顶,让她可以更舒服靠在自己的怀里。

    “嗯,好多了。”金乌在他怀中点点头,露出来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垂眸轻声呢喃道,“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重明鸟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不安的心也随之宁静下来,“没关系,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现在你知道了,选择和我在一起,要面临的便是那般的局面。”金乌闭上眼睛,纠结的挣扎潜藏眼底,各种质问声仍历历在耳。

    重明鸟缄默了一下,他稍稍拉开金乌,于是金乌不得不再次睁开眼,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重明鸟望着她稍显迷惘的眼瞳,低声出言,“那些不算什么,只是一些不入耳的议论罢了,为了你,就算是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剩下的话未说完,金乌那略微冰凉的指尖瞬间便抵住他的唇,阻止了他还未出口的话,她认真地看着那双发亮的重瞳,半晌,终是妥协似的轻叹一声,“不要说这样的话。”

    重明鸟不再言语,亲了亲她的指尖,再次拥她入怀。

    金乌闭眼靠在他怀中,耳边传来对方胸腔中心脏平稳的跳动,在此刻是那样的强劲有力。

    一切的心动只为她存在。

    爱是心的选择。

    无法控制的,不可避免,不愿清醒,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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