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跳了跳眼角,喉头仿佛不安地滚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静,只是在眼神里多了几分伪装出来的惊诧。

    黄婉华的话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丝毫没有意外。

    事实上,从她邀请她参加那场晚宴开始,她就已经明白,黄婉华是在刻意“栽培”她。

    她是她社交的一颗“棋子”。

    而现在,这颗棋子终于到了要走下一步的时候了。

    林隐收拢手指,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比她预想得要早一点。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搞垮黄婉华,第一步就是要打入她的核心集团,让自己成为她的“亲信”。

    “或许你觉得我唐突,但你知道,其实从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尤为的欣赏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林隐垂了眸,眼底假装露出几丝不知所措的慌张:“我……”

    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表达些什么,恰好不善言辞反倒成了她此刻最好的伪装,她低下头,继续吃着盘中餐,却已食不知其味。

    一分钟前尚且新鲜美味的食物现在徒然变得苦涩又寡淡。

    “有时候,别人总以为我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女人。好像我所有的努力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为了表现出我是一个不甘心做阔太的人。他们大概以为我仅仅是不甘而已。”黄婉华伸手握住杯子,又忽然向身后的服务生招了招手,“今天的Pinot Noir是哪里产的?”

    “黄小姐,是俄勒冈州。”

    “有没有新西兰南岛的?”

    服务生抱歉地回答:“已经有客人预留了。但是今天俄勒冈州这瓶黑皮诺的年份不错,黄小姐也可以试试。”

    黄婉华点了点头,等到服务生离开后,对着林隐微笑:“一个小技巧,当你在这种餐厅想喝点葡萄酒却又不知道该点哪一款时,Pinot Noir大约不会出错。事实上,它适配大多数的食物,尤其是鱼肉和鸭肉,有解腻的效果。”顿了顿,她轻笑,“当然,我不为解腻,只是突然想喝一口。”

    林隐小心地说:“我记住了。”

    “入这个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并不简单。真正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可是有的人却可以走捷径。你知道的,任何圈子,永远都有人可以走捷径。”她靠在椅背里,淡淡看着林隐,“你我都是这种人。”

    林隐怅然抬头,不解地回视黄婉华。

    “美貌,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当你有了足够的美貌以后,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所以大多数时候,别人都以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并不是实力,而是……”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林隐听得懂。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会是一个笑话。但从黄婉华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地方。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她今年四十八岁了,但在容貌和身材上,却仍是一众名媛贵妇里拔了尖的。

    她并不是在炫耀什么,她说的只是事实。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来,礼貌地问询需要几个杯子。

    黄婉华问林隐:“要不要喝一点?这款酒还算清淡。”

    林隐点了点头:“好。”

    黄婉华示意服务生倒酒,又看着林隐说道:“俄勒冈州的黑皮诺口感偏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个人是更偏爱中奥塔哥那里的口感,更纯净也更强烈。”

    “这些我都不懂。”

    “以后听多了自然就懂了。”黄婉华笑笑,“我刚才就说过了,有时候你不需要懂,因为自然有捷径可以给你走。”

    “您呢?”

    “我?”黄婉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在唇齿间回味了一下,“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是走了捷径。可是后来,我就开始不甘心了。”

    “您可以不用对我说这些的。”林隐抬眸,她当然想听黄婉华的故事,事实上,她太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

    可是于情于理,此刻的她又必须表现出并不想窥人隐私的态度。

    毕竟在黄婉华眼底,她只是一个刚刚准备跻身名利场的无名之辈。

    “这些也都不是秘密,没什么好隐藏的。”

    林隐举杯轻轻抿了一口酒,一股柔和的果香混合着酒精,立刻直抵鼻端和味蕾,即使是不懂品酒的她也尝出了一点点覆盆子和香草的味道。

    “现在所有人都称呼您为黄小姐,我觉得您已经摆脱阔太身份的桎梏了。”

    黄婉华脸上闪过一丝少有的落寞的表情:“但你不会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花了多少心血和代价。”她转头望向窗外,似在回忆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我自幼就过着优渥的生活,人生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迁就’和‘甘心’,如果不是后来家里遭遇了变故,我根本就不会逃难到这里。所以我当然不甘心,不甘心嫁给了顾纵海之后,就要被冠以夫姓,人前人后被他们叫做顾夫人。”

    她转回头,眸中划过两道锋芒:“我姓黄,我不止是顾夫人,我让别人叫我黄小姐就是因为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黄婉华即使嫁进豪门成为了阔太,我仍然是一个拥有自己独立身份的人。”

    林隐抬头,动容地看向黄婉华。她震惊于眼前这个女人的自强和自负,也第一次突然对她的输出,产生了一点不应该有的共鸣。

    这种共鸣让她的脑子“轰”的一声,好像有根神经在一瞬间崩断了。

    她羞耻于这份“共鸣”,这共鸣让她觉得自己的信念遭到了背叛。

    林隐捏紧手指,掌心的刺痛让她清醒。

    她在心底暗惊,差一点,她就要被这个女人PUA了。

    这个女人所有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向上爬,甚至连顾纵海,都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一块垫脚石。

    她要的,是顾氏集团,是上市公司,是掌控全局。

    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虚妄的顾夫人的名号。

    想到这里,林隐淡漠了双眸,刚刚对黄婉华所表现出的动容凝固在脸上,成为了一抹虚浮的笑:“我原来一直以为,大多数女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嫁进豪门做阔太,看来我还是电视剧看多了。”

    黄婉华疏懒地笑起来,口吻里是俾睨万物:“所有人都以为我嫁给了顾纵海,是祖坟冒青烟,积了三辈子的德。他们想,这个女人从此以后就该相夫教子,安心地待在家里坐镇后宫了。”她睨向林隐,“可惜我不是那样的女人。我不要,也不想。我要有我自己的春风得意。”

    “我相信。”林隐垂眸,“即使没有顾氏集团,您也可以有自己的辉煌。”

    黄婉华笑而不语,眯起一双美目,缓缓说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一概而论。顾氏呢,就像是一棵大树,背靠大树的确好乘凉。只不过我也确实额外做了一些努力。”她顿了顿,正好借此机会把话题引到了顾氏集团上,继续道,“顾氏当然帮了我很多,但同样的,我对顾氏的贡献也不少。只不过……”

    “怎么了?”

    黄婉华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最近遇到了一些难题。”

    林隐敛了敛眸,知道黄婉华终于说到了正题,忍不住嘴角泛出一丝讥诮,但又随即克制住,淡淡地问道:“什么难题?”

    “好了,不聊公事。”黄婉华摆了摆手,假意停止这个话题,“说好了只是出来吃顿brunch的,为什么还要聊这些烦心事?”

    林隐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地对付起盘子里剩余的食物。

    黄婉华要与她聊,她就聊;黄婉华要是不想聊,她就闭嘴。这种时候如果太主动,反而会显得她有目的。

    果然,黄婉华见她不说话了,反倒又难受起来。她再次喝了口酒,装作不经意地问:“之后这段时间我都不去画廊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林隐轻蹙眉尖,迟疑着说道,“我还是老样子,在三木里画画。可能明年三月会办一个画展。”

    话题展开得相当顺利。黄婉华立刻接了上去:“对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张祖菲想约你的画。”她看着林隐微笑,“还记得他么?”

    她虽然笑着,眼神里却有不容推却的坚持。

    这坚持让人觉得,绝不能在她的面前说出“不记得”三个字。

    她向来就是这样,咄咄逼人,只是用假笑掩盖着。

    自从上次在网球场被张印拒绝了晚餐以后她就知道,原本十拿九稳的西区,已经有别人在觊觎了。

    而张印的态度也很明显:一切全凭竞争。

    谁出价高,就把地卖给谁。

    大家都是生意人,这一点无可厚非。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凭着这么多年的老交情,张印多少会卖给他们一个面子。但现在看来,叶晋声那边,怕是也下了血本了。

    幸好,她还有林隐这颗棋子。

    那天的晚宴上,张祖菲对林隐的关注,她都看在了眼里。而后来又与顾岭深大闹一场,体面尽失,也是因为林隐。

    他对林隐的“觊觎”,如今已成为黄婉华拿下西区这块地的唯一筹码了。

    “我记得他。”林隐注视着黄婉华,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那天被顾先生打了一拳的人。”

    “你知道么?那天晚宴结束后,所有人都在问我,你是谁?”

章节目录

深度隐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仓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仓河并收藏深度隐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