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别院里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树影摇摇晃晃,地上的落叶还带着清晨流下的水珠打着转飞过,一道黑影小心地从旁边走过。

    黑影来到房门口,矮下身子,确定屋内与左右皆无人后,轻步移动到旁边的窗下,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尺。

    轻轻一顶,窗户自然打开,屋内一股凉气从内透出。

    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亮光在黑夜中是如此的显眼,黑影也好似被吸引住,停顿了一下,并没有马上下一个动作。

    他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叹气,退后几步,抬起手将火折子扔到屋内。

    忽然“唰”一声,火折子在空中灭掉,滚到地上。

    黑影一惊,看到地上有一箭尾插在地上,知道大事不妙,正想快步往前逃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阻止,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没想到真的是你。”

    来者正是大理寺卿崔易。

    **

    青砖板石上的人影被风吹得影影绰绰,一波又一波带着火光的影子围了上来,是大理寺的官员与捕快差役。

    “大人,周围已经搜索过了,确认没有其他人了。”王藻从人群中走到崔易身边,拱手低声说道。

    崔易颔首,伸手一挥,示意众人将黑影拿下。

    “大人这是何意?”黑影,也就是大理寺寺正沈方,沉着脸,厉声呵斥要上前的差役,“下官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取走前些日子不小心落在刘大人屋内的卷宗,并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何故捉拿下官。”

    语气坚决,态度轻慢,完全没有把面前冷着脸的大理寺卿放在眼里。

    挥挥手,崔易无视这人的叫嚣,让人直接押下去。

    “崔大人,这……”王藻看着被押下去的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杀害刘天杨的凶手居然是沈方,但是,“大人,你怎么知道沈大人是凶手?”

    “我们都不知道会是沈大人。”季然在一旁插嘴,随后从袖中抽出一张供状,上头明晃晃地写着几个人名,下方还有几张写着尸检记录的纸张,“但这些告诉我们今晚一定会有人来。”

    “可沈大人……”

    崔易不耐绿袍官员的再次追问,直接示意站在一旁的季然留在原地,自己则向外走,去审问被押下去的杀人凶手。

    “白日我已经对刘大人的尸体做过详细的检查,他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日的亥时一刻。”接到上司的暗示,季然只能插嘴道:“而当时还留在大理寺中的官吏,足有十多个。”

    “崔大人为了避免他们互相包庇,特意要求差役问询时记下他们记忆中当时还在大理寺中的同僚。”她举了举自己手上这厚厚的一沓供状,里面满满都是字。

    **

    白日。

    在齐礼的检验结果与季然所想的一致后,她和崔易都明白,凶手肯定是大理寺里面的人,而且是能长期接触到刘天杨办公房内的桌案,在这所别院办公的官员。

    因此他们选择先确定死亡时间,再将平时跟着刘天杨办公,几名较为亲近的下属分开进行问询,了解刘天杨昨日在大理寺中发生的情况。

    通过问询,他们不仅知道了昨日刘天杨的行径,还得知他近日有几处与往日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是在忙完公务后会特意到藏案阁找寻资料,似乎对一些陈年旧案产生了兴趣,但每次下属好奇追问在查些什么的时候,则是三缄其口,神神秘秘。

    第二则是某日点卯后,别院外忽然刮起风雨,死者望着窗外的细雨,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快走到一名老家余杭的下属旁边,急切地问当地的竹林是不是长得特别繁茂时,那满脸兴奋但又强压下来的奇异表情。

    第三则是昨日张有桌案上的信,当时谁也没看到刘大人有来过,虽刘天杨的办公房与他们的案桌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但一旦有事情交代,必定会将人叫到房内,绝不会放置书信告知。

    “说起来,刘大人查的案子,可能是十年前轰动余杭的一起无头尸案。”供状交叉对比时,老家余杭的官员忽然说道,“下官依稀记得,当时刘大人好似就负责余杭各类案件。”

    “因为是悬案,相应的卷宗会存入大理寺的藏案阁中。”

    听到这个消息,崔易让侍从立刻到藏案阁中查阅借卷记录。

    藏案阁中有着近二十年来各地未破解的悬案,不仅是人命官司,还有类似鬼怪传说的、骇人听闻的异事,收集资料颇多,出入人员都需签字并盖上私印,以防作假。

    季然在一旁听着齐礼解释藏案阁的规矩,好奇地问道:“这是之前出过事?”

    “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微微点头,轻声说完,便不愿再说。

    看到这样的情况,季然也不再追问,而是在一旁继续看着供状,查找这几人口供上的可疑之处。

    “大人您看,刘大人昨日在申时就已经散值,但尸体的死亡时间却在亥时一刻,这之间相差三个时辰。”季然拿起几张供状,在别院外的石桌上并列摆放,“可当时那几名官员却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而且也并不知情刘大人还在办公房内。”

    “或许是刘大人本来就不在里面?毕竟散值时,刘大人会从他们面前走过,之后刘大人也并没有再进来过。”齐礼解释道。

    “不。”季然摇了摇头,“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实际看到刘大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根据供状,散值的时间这几名同僚都不在别院中,他们是根据屋内的火光判断刘大人不在房内。”

    “嗯?”轻皱眉头,齐礼快速几步走进别院,打开刘天杨的办公房门,却惊讶地发现这屋内漆黑一片,扭头看向这理应被外面火把照亮的窗户。

    “这,这是被书架挡住了光亮?”

    季然点头称是,她眉头高高扬起,道:“我一进来就发现这个书架,当时明明外头正光亮,办公房内却昏暗无比,显然就是这个书架造成的结果。”

    “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刘大人的癖好,后面通过问询才发现,这书架是昨日才出现在窗旁,很明显是凶手布下的掩人耳目的把戏。”

    齐礼听得咋舌,心里嘀咕这新来的捕快还挺敏锐,比之前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好多了,看来这次的案子能顺利地找到凶手。

    但很快,季然就打破了他的美梦。

    “不过可惜,没有人知道是谁将这书架挪至窗户旁边,甚至昨日一天他们都没看到过刘大人的身影。”

    一直在旁边站着,随时等待问询的张有欲言又止,眉头紧皱,双脚似不太安稳地踏了两步。

    季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紧张,打量了两眼,轻声问道:“这位张大人,是想到了什么?”

    “这……嗯……”张有眼瞳颤颤,犹豫片刻,道:“或许是下官记错了。”

    “但说无妨。”崔易道。

    听到崔易的话,张有回忆片刻,道:“昨日下官将公文放入密苑后,回到别院想要整理一下公文,经过廊道时好似看到刘大人家中的仆人吴大。”

    “可看到桌案上的信,问起同僚时却说没有人来过,而且当时已经很晚,下官以为自己看错了,还以为是……是看到了鬼……”

    张有说话时犹犹豫豫,慢慢吞吞,说到最后,好似在忌惮着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出了那个鬼字。

    季然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有些哭笑不得。

    齐礼面带嘲讽,没好气道:“大理寺怎么可能有鬼。”

    “可……可是……吴大早就在三个月前的城郊河中丧命,当时还是下官跟着刘大人前去查探。”张有继续说道。

    “再加上今日才知道,昨日各位同僚也没有见过刘大人,那下官桌案上的信件,到底是何人放置?”他拱起的双手抖了抖,带着不安道。

    众人听到这里,明明还日头当空,全身却泛起一股冷意,齐礼有些不敢相信。

    “这吴大之死是出于意外还是……”季然插了一嘴,打破寂静,似乎没有被张有的话吓到。

    “下官记得,这是意外,通过问询,当晚这吴大跟人换班,跑去东城花楼喝酒后,回家的途中,不小心走到河中,溺死的。”王藻说道。

    季然心头一跳,急切问道:“当时有经过仵作验尸?可有验状?这吴大的尸首在何处?”

    一连三个问题,王藻来不及回答,张有就摇头道:“并没有。”

    “当时有多名证人证明这吴大确实是意外坠河,因此没有进行验尸。”

    “吴大没有亲人,但他在刘大人府中做事多年,主仆一场,刘大人让管家安排人在城外找地方安葬了。”

    崔易听罢眉头微紧,让人找出当时的案卷记录。

    “大人是觉得,吴大之死事有蹊跷?”王藻问道。

    “即便没有问题,书信凭空出现依旧是一个疑点,查看一下案卷并无不妥。”季然道。

    王藻连连称是。

    说到这里,众人在原地等待片刻,随从终于拿来从藏案阁抄录的查阅借卷记录,还有吴大的案件记录。

    片刻,季然说道:“大人,我知道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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