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微风徐徐,光影细碎流动,清幽而闲适。

    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儿前后踏出了学堂的门槛,待到走远些了,前面的人影忽地停住了步伐。

    温韫也跟着他停下来。

    萧时予转身朝温韫后面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明日你来早些,我在主屋等你。”

    明日先生休沐,不用去学堂,察觉到不对劲,温韫问他:“主君要做什么?”

    萧时予也不打算瞒她,直接道:“带你去醉香楼玩。”

    他什么时候这般好了?其中定有猫腻。

    温韫满脸将信将疑,又听到萧时予说:“你不去也行,那就在屋里替我打掩护,不要让母亲知道。”

    温韫登时脸色一变。

    整个萧府里,温韫最怕的就是徐夫人了,萧时予与她年纪相当,又是孩子心气,她尚且还有招架的能力,徐夫人管家多年,手段凶狠,温韫实在是不敢在她眼皮底上耍花招。

    她想了想,赶紧摇头,“妾身如何能瞒得了婆母,还是与主君一同去为好。”

    萧时予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主君不是同薛公子说不去吗?”

    两人一起走在回东屋的小路上,温韫忽然之间想起了这件事。

    萧时予走在前头,那道人影被黄昏无限拉长,懒洋洋道:“只是不想和他去而已。”

    温韫微微抿唇,“为何?”

    她觉得萧时予性子不大讨喜,甚至有些讨人厌,难得身边有个人不计较这些,他还不好好珍惜。

    一道残阳挂在天边,少年的五官被映照得有些模糊,他漫不经心道:“他太吵了。”

    温韫一时词穷。

    翌日,温韫与萧时予坐上了马车出府。

    醉香楼处于东市最热闹的那条街巷,附近马车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温韫时不时就撩起车帘望着外面,一脸的欣喜。

    萧时予撩起眼皮看过去,少顷,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马车缓缓停下,温韫跟着萧时予一起下车,萧时予抬头,确定是此处无疑了,便拔腿走进去。

    此处堂馆曲折华丽,纱窗绮户,雕栏玉砌,画栋雕梁,可谓是美不胜收。

    两人一踏进门槛,立马就有人过来招呼。

    那男子显然是在风月场所待久了,身上一股呛人的脂粉味,温韫微微皱眉。

    那人见萧时予脸生,但身上服饰昂贵,身上披着的大氅还是用金丝镶边,脸上随即堆起谄媚的笑,“这位公子,吃酒还是听曲啊?”

    萧时予眼睛都没斜一下,淡淡道:“听曲。”

    两人被带着来到二楼的雅间,画着白鹤的屏风立于屋内,视线有些朦朦胧胧,推开窗棂,正对着一楼戏台子,位置十分不错。

    那人识趣地退下去,店中小二送来几盘点心,桂花酥酪、透花糍、樱桃煎都是时下富贵人家最喜爱的糕点。

    温韫有点馋,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吃,怕别人觉得她是一个馋丫头,只好硬生生的移开目光。

    “想吃就吃。”萧时予坐在窗边,头也不回地道。

    温韫转头看过去,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想吃?

    案桌上的几盘糕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温韫很快就没心思想别的了,忍不住小口吃起来。

    入口柔软香甜,温韫倏地睁大了双眼,这比阿娘做的还要好吃。

    一楼的戏台前掠过几抹黑影,萧时予眼尖,一下便察觉到了,脸色倏地变了。

    “你就在此处待着,我出去一趟。”丢下这几个字,他就匆匆走出去了。

    温韫正吃着东西,待她抬头时,人已经没影了。

    何事这般慌张?

    萧时予不会无缘无故带她出来,温韫猜测萧时予带她到醉香楼听曲只是个幌子,他大抵是有别的事要做,具体何事,温韫一时想不到。

    楼下锣鼓一响,戏曲开始了,紧接着传来满堂喝彩,温韫来了兴致,起身坐在窗前听戏。

    二楼角落里有一间不起眼的雅间,萧时予推开房门,一只脚踏进去,室内清光明亮,只见木桌前坐着一人,那人听见动静抬眸。

    萧时予的模样与从前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大病一场消瘦了许多,身体有些单薄,现下已经开春,他依旧披着薄绒大氅。

    沈知砚站起身,脸上又惊又喜。

    萧时予将房门反锁后,才走进去。

    沈知砚走过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满意道:“太好了,你这么快就痊愈了。”

    目光忽然落在手触碰着的大氅上,他微微皱眉:“以前没见你这么怕冷啊?”

    萧时予拍开他的手,随意找了个椅子入座,淡淡道:“我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自然是比旁人怕冷些。”

    方才的笑意全然不见,沈知砚脸色凝重起来,他到萧时予身边坐下,望着他那消瘦的脸庞,“那该如何是好?不如我现在写信请京中御医过来为你瞧瞧?”

    萧时予摇头,“只是余毒而已,不必劳烦他人了,从前为我解毒的道士说除了怕冷些,并无大碍。”

    沈知砚闻言急了,“那也不能任之不管啊!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裹得跟小姑娘一样,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沈知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萧时予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冷如寒冰。

    他赶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时予不耐烦地“啧”一声,懒得说他这个蠢样子,“有萧府医士在,不必担心。”

    沈知砚这才放心了不少。

    萧时予提起案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问他:“何事这么急非要喊我出来?”

    沈知砚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轻咳一声,开始严肃起来,“宣平侯的验尸结果出来了,除去侯爷在战场上所受的伤,他还中了一种叫番木鳖的毒,毒入骨髓,仵作猜测侯爷的毒约莫有半年了。”

    萧时予心存疑惑,父亲中毒半年之久,他从未提父亲提过,难道父亲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这是何毒?”半响他道。

    “传言由大药族所创,月氏三大奇毒之一,中毒者初始头痛头昏,继而脖颈僵硬,全身发紧,以致心脉衰竭而死,从验尸结果来看,侯爷中毒尚在中期。”

    萧时予端坐木桌旁,身形凝重,沉思片刻才道:“这仵作可靠吗?”

    沈知砚的语气十分笃定, “圣上钦点,不会有错。”

    萧时予心里轻轻地咯噔一下,“陛下怎么说?”

    沈知砚察觉到这人情绪不对,他问:“你在担心些什么?”

    凝思几瞬,萧时予指腹微动,却一言不发。

    沈知砚以为对方还在感伤父兄的离世,他伸手搭在萧时予肩上,宽慰道:“你就是太多愁善感,圣上愿意彻查昌河之战就说明还是看重你们萧家,圣上派我来雍州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等你伤好了回到上京城袭爵,你就是整个大齐最年轻的侯爷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莫再担心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停下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况且你父亲昔日旧部皆在圣上手里,昌河之战的真相想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萧时予倏然一顿,紧接着陷入了沉思,父亲生前打过无数仗,此次月氏来犯,从兵力部署和规模来看,并无特别之处,按理说雍州军不会败,即使最后落败,也不会到那般惨烈的地步,十万雍州将士最后只剩寥寥数千残兵。

    这段时间以来,他反复回想,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当时月氏兵分几路包抄父亲的队伍,就算父亲身中奇毒,死于敌手,兄长临时改变战策尚有回旋的余地,那些人仿佛知晓他们的策略一样,总是能先一步出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心里慢慢浮现一个念头,父亲身边出现了内鬼。

    能完完全全知道父亲的计划,还能那么了解兄长作战策略的人,只能是追随父亲多年的几位副将。

    父亲身边有王锖,薛宝,吴越这三人。

    王倩与吴越两人已死于乱箭之阵,只有薛宝活了下来,被圣上关押在内狱。

    父亲中毒是不是也跟那个内鬼有关?

    萧时予突然抬眸,对上沈知砚的目光,“或许我该回上京了。”

    沈知砚认为萧时予态度忽然转变是得益于自己的功劳,他高兴道:“这就对了嘛,我帮你。”

    戏子步伐轻盈,水袖起落,捻指吟唱,嗓音如黄莺鸟般悦耳,赢得台下众人喝彩。

    这故事讲的是少年夫妻共患难,男子却在功成名就之后移情别恋,女子最后成了弃妇。

    好一个负心汉,温韫在心里骂道。

    她听得津津有味,在下一刻听到隔壁传来吵闹的声音,起初没在意,没想到声音越来越大,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还有男子不耐烦的叫骂声。

    她望隔壁看了一眼,时辰尚早,二楼没几个人听曲。

    这声响估计只有她听到了。

    温韫起身,推门而出。

    她将脚步放轻,悄无声息地来到隔壁门前,停顿了片刻之后,里面忽地响起茶杯摔地的声响,男人的咒骂紧随其后。

    她被吓了一跳。

    温韫正欲敲门,房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了,一位身形有些丰腴的少妇哭着从里面出来,她瞧见门外的温韫后步子一顿。

    她回头朝里面的男人大骂道:“好啊,你个狗东西!原来在外面还藏着一个女的。”

    温韫背脊顿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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