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黑市,阴气沉沉,不见天光。

    颜昭走在街上,怀中抱着用破布包裹着的袖箭,目光四处环顾,充满好奇。

    行人衣衫厚重,遮挡面庞,叫人看不出原本面貌,这里与普通集市不同,做生意的并未大声吆喝,整条长街安静无比,只是偶有屣摩擦地面的声音发出,听着很是别扭。

    颜昭眼神忽然捕捉到一处空位,赶忙走去,生怕晚一秒位置就会被抢走。

    她将破布平整摊开,把袖箭摆放整齐,而后就地蹲下,坐等有缘人。

    颜昭苦等无果,却等来了腿麻,于是她便起身活动活动,双眼不自觉就落在对面摊位的老人身旁的木凳,她灵光一闪,欲上前借用。

    她只顾腿麻,全然不顾身后的袖箭,她觉得就借个木凳,花费不了什么时间。

    老人正摆弄着木桌,颜昭打量着,心里估计老人是个算命先生。

    她走上前,温柔道:“老人家,您这个木凳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老人闻言抬头,和颜昭四目相对,着实把颜昭吓一跳,因为这老人的瞳色为白,右脸颊处还有一条长疤,看结痂痕迹,应是最近才受的伤。

    老人似乎没听清楚,哑声道:“姑娘,你说什么?”

    颜昭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您这个木凳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就在您对面摆摊,待我把东西卖出去后就还您。”

    老人道:“我这木凳是给有缘人留的,既你前来相借,想必今日定与我有缘,你且坐下,我为你算上一卦。”

    颜昭一怔,连忙拒绝:“多谢老人家,我不喜算卦。”

    老人并未逼迫她:“好,那这木凳你就先拿去用吧。”

    “多谢。”

    她拿起木凳,欲回到摊位,可耳边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脚步沉闷而有力,如同鼓点,由远及近,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远处貌似有一人在狂奔,似乎还砸着路边摊位,颜昭以为是闹事的,可当她看清那人身后着官服的士兵,眼睛陡然睁大。

    她以为,是官府的人携兵来荡平黑市了,目光往四周扫去,被砸摊位的人们叫骂着,没被波及到的则临危不乱,稳如老狗的坐着,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幻。

    颜昭见状,连忙放下木凳,殊不知那男子已经跑到她跟前,她刚往前踏出步子,一阵阴风刮来,朝前定睛一看,摊位被人遮挡,一男子弯腰拿起摆在破布上的袖箭,迅速调整身位,拨动按钮向后发射,冲在前头的官兵来不及反应,被击中喉咙,瞬间倒下。

    血色染红地面,尖叫连天。

    那把袖箭里共六枚箭,男子接连发射三枚,士兵们被打措手不及,有些反应慢的被身前倒地之人绊倒,有些则依旧追着。

    闹出人命,人们逐渐恐慌,一个个迅速收拾摊位连连逃跑,黑市街道乱作一团,恰好遮住男子逃跑路线,挡住了官兵。

    颜昭彻底傻眼,注视惊的忘记了呼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老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来不及顾那么多,本能的,她想逃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早已错过最佳逃跑时机,官兵头子命令手下包围这里,颜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她不可置信,有人抢了她的袖箭,拿起杀了人,还是官府的人。

    “过来。”

    官兵发现了她,厉声道。

    颜昭有些控制不住,跟着官兵就走。

    她再次抬眼看去时,官兵围着一人,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呵斥到一边蹲下。

    她左右扫了眼,与她同时被抓的约莫近百人。

    颜昭自认倒霉,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件事一定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良久,官兵散开,颜昭微微抬头,一着黑衫的男子映入眼帘,看样子这人应是官兵之首,她垂眸琢磨这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官差的时候,那人已不知不觉走到她跟前。

    “你,起来。”

    颜昭以为官兵在喊其他人,故不为所动,直到两名官兵将她拽起,她才后知后觉。

    “你为何不跑?”

    她面前之人严肃问。

    颜昭:“我为何要跑?”

    男人挑眉,吩咐道:“把她以及其他人通通带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为何要把我带走?”

    男人淡淡撇了她一眼,没再多话,拂袖转身离去。

    颜昭被官兵带走,内心很是气愤,不过她坚信,清者自清。

    去牢狱的路上,途经福运街,颜昭羞耻的不敢抬头,她感受到许多异样目光,浑身上下都觉不自在,步伐还不能停下,轻则被官兵推搡,重则被官兵架着。

    不知走了多久,颜昭只觉双脚酸痛,抬头一看,牢狱二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来不及咽口水,就被官兵带了进去。

    厚重的铁门已经被岁月侵蚀,留下痕迹道道,像时犯人们痛苦的呻吟,颜昭怯了那么一瞬,也只是一瞬。

    牢房里的犯人被锁在铁笼里,周围布满了士兵,颜昭从外走过,牢房的痛苦声响彻耳旁,嘴中个个骂声一片,几乎全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裴卿,我要杀了你!”

    地牢内阴森幽暗,到处是腐朽的气息,隐隐的还有一丝血腥味,令人作呕。

    颜昭被带到审讯大堂,绑到十字架上,官兵们力气之大,她连连吃痛。

    随后铁门再次开启,她偏头看去,是方才询问她的那位男子。

    男子在颜昭的目视中坐到主位,身旁还跟着一名官兵,男子已着官服,颜昭仔细端详着,须臾才认出,面前的人正是刑部侍郎裴卿。

    她是根据官服颜色猜测出的。

    裴卿自坐到主位后,便一言不发。

    颜昭也识趣的噤了声。

    良久。

    裴卿开口:“若你再不主动交代,就莫怪本侍郎用刑,你一介女子,想必承受不住刑罚,形狱的刑罚你应有所听说,轻,你皮开肉绽,重,你原地去世,你自己掂量一下,孰轻孰重姑娘分得清。”

    颜昭皱眉疑问:“我主动交代什么?”

    “你携同伙欲盗取紫珊红流石不成反杀官兵,你说你要交代什么?”裴卿反问。

    颜昭不迫于自证,而是平静道:“我没有杀人。”

    裴卿道:“所死官兵遭暗器所杀,事发前,曾有人恰好看见你摆出暗器,且有官兵亲眼目睹那人蹲下取暗器,而那时你就在身旁,你敢说你和他不是一伙的?谁能证明你的清白?”

    “这些证据不足以支撑我与那人是同伙。”颜昭道,“我是有制作暗器,却也只是想卖钱,听闻黑市可以高价卖出所以我故来此,谁料出现此等栽赃之事。”

    裴卿言语犀利:“你可知制作暗器危害他人性命,该当何罪?”

    颜昭愣住,她没有想过,如若她不制作暗器,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那官兵更不会惨死。

    颜昭垂下眼帘:“抱歉。我会尽力补偿那位官兵亲人。”

    “不过我与杀人者并不是同伙,天地明鉴。”她脑海灵机一动,“还望侍郎大人明察,也请大人给小女子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希望与您一同查案,此案涉及我,我不能坐等让他人来证我清白,还请侍郎大人成全。”

    裴卿似是没想到颜昭会这么说:“我凭什么答应你?”

    “没有凭什么,我相信刑部不会错冤一个好人,也坚信侍郎大人会允我查案。”

    裴卿见过如此多的人,顶着人畜无害的面孔却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他并不信颜昭的说辞,更不会放她离开。

    这时,铁门被打开,有官兵匆匆来报。

    “大人,太子殿下在外候着。”

    裴卿闻言,脸色稍变,命令手下对颜昭严加看管后,自己则走出去迎接太子。

    裴卿两手拼举至胸前微俯身鞠躬。

    “臣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太子摆摆手。

    “阿卿,我听闻你抓获了偷盗者,特来确认,消息可真?”

    裴卿摇头:“尚未确定。”

    太子安慰道:“切莫气馁,这狂徒狡猾至极,一时半会抓不到想必父皇也不会怪罪。”

    “我所抓是名女子,偷盗者就是用了她所制暗器杀死我们的官兵,而她却一口咬定与偷盗者不是同伙,臣尚未查明,不敢乱用刑罚,故与其耗着,不给吃食不给饮水,静待她松口。”

    太子若有所思:“带我进去一瞧。”

    两人进入大堂,太子坐在主位,裴卿在其身侧。

    太子:“若有冤屈大可说来,本王为你主持公道。”

    颜昭看着太子就觉他官位定比裴卿高。

    便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明白,甚至她在哪打造的暗器都一并说了出来。

    颜昭道:“这位官人,您可否与侍郎大人一说,让他允我查案自证清白。”

    太子闻言,转头道:“此女子条理清晰,倒不像是说谎的,裴侍郎何不成全了她,若是她能助你一臂之力自然是好的,也好速速平了父皇的气愤,若查出她的确是凶手,她手无缚鸡之力,你可就地斩杀,或将偷盗罪名强加在她身上,何乐而不为呢?”

    这最后几句话,不像是为裴卿解忧,而是在暗示,裴卿自然懂得。

    颜昭看向裴卿,他面色没什么变化,须臾,他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定遵守,定会找出真凶。”

    “既裴侍郎允了你,你自证清白的同时定要竭尽全力辅佐在侧。”

    太子朝颜昭道。

    颜昭终于松了口气:“多谢太子殿下。”

    裴卿道:“可我还有几个条件要与你说明。”

    “什么?”

    “不得离开我以及官兵视线,不得私自查案,不得与他人碰面,不得贿赂官兵,不得耍聪明,不得故意销毁罪证,不得擅自行动,不得制作暗器,如有违,酷刑伺候。”

    ……

    虽很难让人遵守,但眼下颜昭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应下。

    “我定遵守。”

    话落,官兵才给她松了绑

    她跪地谢恩。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裴侍郎。”

    颜昭最后一句说的极其不情愿。

    太子命她起身:“不必多礼。”

    “你此番为戴罪立功,私自在黑市变卖暗器,你胆量实属罕见。”

    颜昭一笑带过。

    她跟着裴卿走出牢狱,这里沉重的气氛压的她快喘不过气,待彻底走出后,她接连不断的呼吸,新鲜空气吸入鼻腔,她顿觉好受不少。

    太子从里缓步出来,与裴卿并未再言语,而是径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颜昭也想走,但脑中浮现出裴卿的条件,伸出的脚硬生生收回。”

    她问道:“侍郎大人,您不允我离开您的视线,请问我该睡哪?”

    裴卿冷淡道:“随便。”

    颜昭满脸问号:“您所言何意?”

    裴卿朝身旁的贴身侍卫阿尧道:“备马,回宅院。”

    “是。”

    很快马车便被牵来,裴卿走前,撇下一句:“跟上。”

    颜昭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裴卿一言不发,很是无趣,颜昭只能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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