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堂外,忙碌了一天的林默终于显露出疲惫,几乎要站不住,又得拖着身体慢慢回去。

    弯弯的下弦月散发出轻柔光辉,给人披上一层浅浅薄光。

    长廊静寂,小言无声跟在姐姐后面,走了许久,才忍不住上前:“姐姐你还好吗?”

    林默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本来就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小言低下头:“我以前听姐姐说,殿下很好伺候,只要听吩咐就行。如今来看,殿下心思莫测,未必是好相与的。”

    林默:“殿下内心敏感聪慧,你如何待她,她便会如何待你,不要自作聪明。就算是殿下做了什么你不能理解的事情,那也是殿下有自己的主张,可以看,不要问,也不要有怨言。”

    小言:“我与姐姐相依为命,总还是有照应的。”

    林默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傻孩子,快去睡吧。”

    林小言乖巧地点头。

    ... ... ... ...

    城东街巷交错,开着各式各样吃的用的铺子,来来往往的人也颇多。

    街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名为有间茶楼的铺子,装饰半新不旧,地方也不算大,零零散散地摆着十几张桌子,客人稀稀拉拉的,却特意请着说书、唱曲儿、杂耍的手艺人,每日变着花样刷把戏,兢兢业业的。

    这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讲那连载几天的话本子,名字叫《寻柳记》。

    说书先生惊堂木拍下,说是那柳郎君在家里痴等五年,照顾父亲,内外辛劳,只愿妻主赶考归来。谁知那厮,高中二甲首名,却已与京中一富贵公子结亲。

    等她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绯红官服,带着新娶的公子和满两岁的孩子还乡,在熙攘的人群里骤然看见以前娶的夫郎,险些从马背上跌下。经过几番询问,才知道这柳夫郎从恶寇手里逃生,辗转又回到这里,每日要做很重的伙计,且要照顾年迈多病的公公。

    崔小姐听得大哭,又感动又羞愧,她几年前回过家,以为家人都已经丧生,不知道竟然如此。

    崔小姐自然要尊重原配夫郎,要将他接去雍都,可那高官公子不乐意了,他本出身高贵,这崔小姐算是高攀,如今却要他与另一个男人共侍一妻,如何愿意。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长声一叹,一边是结发,一边是新欢和新生幼子,一团糊涂乱账,这崔小姐自然是好心,可她那岳家却实在不好交代。

    小野托着下巴听得仔细,这话本子性别换一换,不就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隔壁桌子一个年轻男子听得颇有感触:“那柳郎君与崔小姐成婚几年都没有孩子,倒是不好办,这男人啊,还是得想办法哄着妻主给生个孩子,这样在妻家地位才算是稳了。这柳郎君如今只是占了个原配的名号罢了,那高官公子家世自不必说,且已经与那崔小姐有了孩子,柳郎君如何能比得过啊。”

    坐他旁边的女子不屑嗤笑道:“少来,动不动就要人生孩子,感情不是你们自己生,说的轻巧。”

    “身为男子总是艰难的,柳郎君本来出身也很好,自嫁了这崔小姐没过过好日子不说,后来还得去挖野菜生活。反正你们这些女人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娶回了家就不放在心上了。”男子说着抹了抹眼角,“就跟话本里的崔小姐一样,真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凡多打听几次,那柳郎君就不至于等这么久。”

    “这是怎么说的,我就不是这样的,我这不是想着,年纪轻轻生个孩子得操心多少,哪有现在自在。”女子看着身边人情绪还未缓和,义正言辞道,“这崔小姐再娶就该把她抓进大牢里,惹的两个男子为她神伤,太不该了。”

    小野噗嗤一下笑出声,惹得旁边两人朝她看过来。

    “那个,这本子挺好笑哈。”小野努力端正着表情。

    说书的正讲到那高官公子哭哭啼啼地将事情告知了远在京城的母父,二老大怒,暗自派人想将这柳郎君给杀了。

    “哪里好笑了?”那抹眼泪的男子一脸震惊,“我看小姐也是高门出身,怕不是也是另一个崔小姐。”

    “阿玉,别乱说话。”眼见着小野身边几桌坐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都一一看了过来,旁边的女子急忙扯住他,并向小野解释,“内子说话耿直,小姐莫要在意。”

    “无妨,我觉得这话本子好,难得的有训诫世人的意义。我做不做崔小姐无所谓,只求这位公子别做了柳夫郎就好。”小野笑了笑,大度道。

    “小姐说笑了。”女子客气道,“话本子而已,现实哪有这么多这样的事情。我两家是自小认识的,真要背着家里在外头乱找,家里老父第一个就要打死我。小姐可成亲了?”

    小野:“没有。”

    那女子尴尬笑笑,颇为怨愤道:“也不知道这茶馆老板怎么想的,也不找些花前月下,促进妻夫感情的话本子来说,怪不得生意这么差。”

    小野呵呵一笑,同样低声说:“这话本子就是说给情侣听的,少女,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女子看小野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脸色难看了些许,坐回去不再理会小野。

    小野老神在在,她觉得这茶馆老板倒也是个奇人,找的话本子要么是催人上进,要么就是这样家长里短虐恋情深。这铺子生意不好不说,每日的手艺人依旧流水似的请着,铺子的管事乐乐呵呵的,只能挣个茶水钱也毫不在意。

    也不知道老板图个什么。

    说书的继续说这柳夫郎脱险的经历,小野听得有些困倦,她其实代入不了里面的谁,只觉得这故事男女身份互换之后,分外喜感。

    倒是朔月听得认真。

    小野好奇他的脑回路,问道:“你觉得这柳夫郎该怎么办?”

    朔月说:“他不为钱财地位,受的那些苦不过是因为一直在等崔小姐。办法其实很简单,杀了高官公子,就可以留住崔小姐。”

    这可太秀了,小野默默离他远了点,后又实在好奇,继续问道:“可是这崔小姐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她一心向上爬,在一起了又怎样,没了高官公子也会有别的人。”

    朔月沉默片刻,说:“殿下觉得应该怎么做。”

    “就不能和离吗?”小野蹙着眉反驳,“无论如何,他父母总不会不管他。”

    朔月软下眉眼,近乎讨好似的说:“是。”

    恰巧,说书先生说到崔小姐知道原委后分外为难,她不能将岳父告上官府,又不能不管柳郎君。柳郎君捡回一条命,看着妻主将自己放在一边,急着去讨好生了气的高官公子,默默哭到半夜,清晨将亮时分,一条白绫竟直接上了吊。而后,说书先生戛然而止,说剩下的明天再说。

    堂下一片哄然,怪这说书先生停的实在不是地方,哄闹着问柳郎君死了没。

    说书先生轻轻一捋自己的小胡子,十分没好气:“死了明天还讲什么。”

    一时间竟无人反驳。

    小野一时间无语。

    这话本子说完,旁边那对小夫妻无意再继续看下去,起身离开。

    眠眠对小野说:“柳郎君再可怜又能怎么样呢,这崔小姐都已经跟别人有了孩子。就是柳郎君肯坐低伏小,屈尊做个妾,那位富家公子指定不肯。若是她们能早些生个孩子,柳郎君以后或许还能有个依靠。”

    小野眉头微微蹙起:“有个孩子就这么重要吗?”

    怎么到了女尊时代,生孩子还是逃不过去的坎儿。

    “那当然了,成婚几年都没有孩子,那这家夫郎岂不是要被嫌弃死。以后就是被休弃出去,也没处说理呢。”眠眠肯定道。

    小野:“......”

    这个是个女尊时代,女子明显体力身高之类的要更强一些,所以女人自然而然成了更独立更强大的一方,但生育依旧来由女子承担。

    女人自由度又很高,就算有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压着,不想生的还是不生,倒是相关医学发展挺好,宫里太医署就有专门管这个的稳育司,有许多厉害的医官。

    小野野试想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男人,势弱不说,还不能生,好像确实有点尴尬。

    据她观察,茶楼饭馆,大街小巷,男人依旧在出门劳作,承担工作。

    并没有她知道的男尊社会对女人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格外出息些的,像沈先生,照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她出生在另一个时代,见识过男尊女卑时代的缩影,有些冷漠地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这些与她无关,反正她现在是一个特权阶级皇女,不需要去经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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