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试榜单下来,已经到了五月初,等呈交陛下看过后,便可在考院外的院墙上面张贴。

    小野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和沈逢约好时间过后,一齐坐马车去宫中述职。

    马车内,小野问道:“这次录取了多少世家子弟?”

    沈逢:“差不多一半吧。大多世家都有家学,且极重家族姊妹教导,有这个结果也正常。”

    “已经很好了。”小野将写了名次的长绢布重新卷起来。

    沈逢又穿回他那件博带广袖的学士服,如玉的脸上带着些许凝重:“殿下以后真的不打算再管科举事宜了吗?”

    “沈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是合适的人选。”小野毫不避讳。

    “可是,没有更好的......”沈逢语气带着焦急。

    “有。”小野打断他,笃定道,“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就是......

    沈逢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同意,且不说我是个男子,以我翰林院六品学士的官位......”

    “读书人的事情,本就该读书人管。论身份,沈先生,你是科举第一任状元,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小野说着,想到品级问题,凝眉思索,“官位确实也是个问题,考功司刑善之所以受人驱使,未必没有品级太低的原因......不过肯定有办法的......”

    沈逢心情澎湃,郑重道:“若殿下真能说服陛下,沈逢必定竭尽全力。”

    这才是她认识的沈先生嘛,尽管身处逆境,却拼尽一切不达目的不罢休。

    到了宫中勤政殿内,将各种事宜都解释清楚后,陛下看过入榜名单,简单夸了两句,让她们接着去办。

    看陛下脸色不错,小野当场提出辞职意愿。

    陛下面色不愉,难得没有责骂,只道:“立个章程出来,若可行,便放过你。”

    “多谢陛下。”小野松了口气,偷瞄了眼陛下,可见没事吹吹枕头风还是相当有用的。

    事情交代完,该出去了,陛下叫了一声:“等下。”

    两人止住脚步,回头听宣。

    陛下接着说:“时候也不早了,去长宁宫陪你父亲用顿饭。”

    沈逢心知没他什么事,再次行礼告退。

    小野应了声,却没出去,还不到午膳时候,吃什么饭,陛下不过是找个理由留下她罢了。

    果然,下一刻,陛下从龙椅上起身,步入殿内:“先陪朕出去走走。”

    小野安静跟在陛下身后三步远,一路上几乎不发一言。

    眼看着走了近一刻钟,陛下冷声道:“离那么远做什么,滚过来些。”

    小野撇了撇嘴,被身边的怀瑾轻轻拍了后腰,推了一把。小野回头看去,对上怀瑾颇具暗示意味的眼神。

    小野当然知道,不能这样对领导,可她现在就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反差,一时是和蔼可亲的母亲,一时是凶神恶煞的陛下,喜怒无常,捉摸不定。

    “母亲。”小野诺诺道。

    “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赏,朕允你。”陛下温声道。

    要什么奖赏?小野脑筋一转,说:“我想让陛下提拔沈逢主理科考。”

    “沈逢资历太浅,难以服众,不行。”说着陛下稍顿,继续道:“不过,朕可以答应你,先放他过去历练。日后若是做的好,未必不行。这是公事,不算,还有其他的吗?”

    “那与顾家的婚约......”小野小心翼翼道。

    “你还有脸替婚约,既然已经当众拒了婚,你以为人家还会扒着你不放?”陛下冷声道。

    “那没有了......”小野蔫哒哒地说完,眼见陛下又要责骂,马上道,“儿臣深知有大错,不敢讨要奖赏。”

    陛下深深叹气,似乎不想理她,负手走了一路,忽而说:“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去鸿胪寺历练,你认为呢。”

    孔贵君当真是雷厉风行啊,这就安排好了。

    小野:“儿臣觉得......甚好。”

    “等手边的事情办完,择日去上任吧。”陛下平静地说完,走近长宁宫内。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小野原地站了会儿,回头望去,青墙灰巷,纵深极远,隐约见还能看到十多年前,两个小女孩儿在这宫墙内玩闹的场景。而进到长宁宫内,更加熟悉了,用藤枝编的秋千架、常绿的松柏树、药圃,廊下还有几个大口的水缸,里面种着孔贵君最喜欢的莲花,等到五六月,青色白色和红色的莲花会开成一片,缸内水永远是清澈的,零星游着几个小小的鲤鱼,等鱼儿长大了,会有宫人将其捞走,再换上一批。

    长宁宫内,孔贵君感叹,她们母女怎么来得这么快。

    或许是孔贵君常年做药的缘故,宫中弥散着浓郁的药草香气,小野走进去,深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这味道格外好闻。

    而后她似是故地重游一般将长宁宫看了个遍,直到有宫人叫她用膳。

    小野才恋恋不舍地从隔间出来,一眼望见两夫妻挨得极近在说话,小皇子坐在一边由宫人陪着喂饭,她的第一想法是,就知道又是这样,父母是真爱,孩子是顺带。

    好像这样的场景经历过数次一样。

    直到孔贵君招手让她过去,小野才从恍然的思绪中脱离。

    小野甩了甩头,最近做的这些梦,越来越能影响自己的情绪了。

    她不禁想,等有一天,将这些记忆全部想起来,她会不会彻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贵君笑她:“怎么看着呆呆的,是不是又被陛下训斥了。”

    陛下坐直身体,深感冤枉:“朕何时训斥过她。”

    用过午膳,陛下回勤政殿处理公务。

    小野留在长宁宫,坐在旁边,看着贵君动手配药。她记得小的时候,贵君经常配些新药,然后带着她俩到宫外义诊,顺便记录药效。

    贵君关心民生,配药时总是试图用最便宜的药材,医名远播,宫里宫外很受爱戴。

    “怎么了?最近头还疼吗?”贵君问她。

    “不疼,只是晕晕的。”小野道。

    贵君动作停下,沉思片刻:“或许是一些瘀血正在散开,一会儿我再替你扎一次,再观察一段时间。”

    小野没有拒绝,她觉得这段时间的记忆应该就是扎针导致的。

    以后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混乱,但她绝不会忘记自己的来路,也不会成为原主,这是她的底线。

    “您想让我去鸿胪寺?”

    贵君笑道:“你不是想找个清闲的事儿,正巧陛下寿诞将近,你也爱热闹,让你去接待使臣还能彰显我大梁的礼节,两全其美。”

    原来是这么说服陛下的,真是个让人省心的父亲。

    “嗯,我已经答应了。”小野抿了抿唇,说:“顾明诚在他家里境况不太好,如今又遭退婚。就算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我,以世人对男子的苛责,他难免要受些委屈。父亲有什么办法吗?”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管他受不受委屈,即便他受了委屈,也不会想要你的帮助。”贵君眉眼虽依旧弯着,说出的话语却格外冷漠。

    “所以我才想着有什么自己不必出面的办法。”小野讨好地看着贵君,“您是对他有什么偏见吗?”

    “小野,我们最好不要掺和顾家的事情。即便你母亲喜爱我们,可我们并没有强势的外家,宫里宫外到底是势单力薄,不得不事事小心,才能保全自己。”贵君语气放重了些,又道,“顾明诚这孩子看着木讷老实,可到底有母父,宫里有君后,现在又没了你俩的婚事,我凭什么招他进来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无可转圜。小野托着下巴,想起顾府寿宴那日,顾明诚话里话外期望向自己寻求庇护,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显得那么卑微。

    一个一心只想做好木匠的少年有什么错呢?

    她的心情低落下来,说道:“我心里实在觉得抱歉,若有可能,还请父亲帮忙照看一二。”

    贵君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向小野,最终无奈答应,叹道:“我女还是仁心太过。”

    “那就多谢父亲了。”

    ......

    会试放榜过后,小野在乐园再次见到冯梦知,她早早看过榜单,知道冯梦知考了六十四名,却未曾想到她会亲自登门拜访。

    冯梦知带着几名学子一起,等在乐园门房里,见到小野后,长长一揖。

    “此次金榜题名,实在意料之外,首先感谢的便是殿下。”

    小野忙扶她起来:“快别这么说,你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如今殿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初次面对天颜,心中着实忐忑,学生定会尽力的。”冯梦知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指了指身边的人,“这是南洛郡许新安,一百五十六名,泰州陈宁,三百名,她们都坚持一定要谢过殿下。”

    “都坐吧。”几人年岁都不大,格外意气风发,小野笑了笑,招呼道。

    “是。”

    几人分主次坐下,冯梦知感慨道:“此前舞弊案件的判决下了,殿下可知道。孙若闻,顾子盛等学子终身禁考,犯事的凌零居一众抄家流放,马上便要执行了。”

    “你们一直很关注这件事?”小野若有所思,“你们是怎么看这些事的。”

    许新安道:“一开始自然是气愤,谁不是苦读过来的,若是这样,还考什么。不过,如今朝廷处置公正,我们实在感恩。”

    陈宁亦道:“这样处置很好,只是若是处罚更重些就更好......”

    冯梦知立马扯住她,阻止道:“我们并无不满,并无不满。”

    “无妨,不用过多顾忌。”小野道,“殿试一过就要各奔东西,希望你们都能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是,学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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