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消散,此情此景与当初在白鹤尾梦魇中幻境破碎时一样。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抱着慕容双的男人和其他人一起消散在风里。

    紧接着,脚下又变成了冰凉的水面,苋霜的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镜子的另一面,苋霜看到了白鹤尾。

    白鹤尾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着镜子遥遥相望。

    苋霜看到,在白鹤尾的身后,一座断桥立于水面之上,但是这座断桥的中间却漏着空隙,忘川的水面上也不见一朵彼岸花。

    白鹤尾朝她缓步而来,目光专注,紧紧盯在她身上,平静无波的神色下好似暗藏着万千情绪。

    不知为何,苋霜心里一紧。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烈的献祭,那在镜子的另一面,白鹤尾又看到了什么?

    镜面在触碰到白鹤尾的那刻如水中泡影般消失殆尽,白鹤尾的面庞被水雾淡淡的拂过,接着又向后扬去直至看不见。

    苋霜也朝白鹤尾走去,脚下的水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刚刚进入了一个幻境。”苋霜先行开口,“在里面我见到了一些人,这些人之中有的你也认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当初在你的梦魇,囚禁你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李青云,曾是天界的上神。”白鹤尾的语调平舒直缓。

    苋霜:“他为什么要囚禁你?”

    白鹤尾:“为了炼制一种禁药,将我当做药鼎,所以囚禁了我。”

    苋霜:“为什么是你?”

    “……”白鹤尾有一瞬的失神,他道,“不清楚。或许跟雪扶生说的与我体内的东西有关。”

    苋霜不清楚白鹤尾到底被囚禁了多少年,梦魇里窥见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

    但那些岁月留下的印记却一定刻骨铭心,难以磨灭,冰霜成了他身上的棱角,畏寒的人容易望而却步。

    “你知道李青云炼制的禁药是什么吗?”苋霜问道。

    “还魂丹,一种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白鹤尾平静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所以我猜他是为了救人,至于救谁我不清楚。”

    苋霜一时心头有些酸涩。

    李青云要救的人想必就是慕容双了,一个于三界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人。李青云要救的是这样的人,可是……

    可是白鹤尾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凭什么呢。

    当年的他才多大,却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你一直都知道吗?”

    苋霜看着他问,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神情有多么悲天悯人。

    “他失败了。”白鹤尾突然这样说,“并且永远都不会成功。”

    如此坚决的语气让苋霜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白鹤尾却好像要终止这个话题,随口道:“千年前的一些往事罢了,不重要。”

    怎么就不重要了,苋霜想追问,白鹤尾却没给她机会。

    长生剑倏地在他手中出现,苋霜还没反应过来白鹤尾要干什么,紧接着便看到他挥起长生剑,横空一劈,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是出现了时空裂隙,长生剑劈开的缝隙里雷光闪现,变幻莫测。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自缝隙后传出。

    “后生可畏,是想将我这忘川劈开吗?”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苋霜想找到声音的来源,但天幕中却什么人也不见。

    “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忘川主见谅。”白鹤尾朝着天幕上方开口,“晚辈受人之托,来忘川寻一朵彼岸花,还请忘川主通融,多留我二人在忘川一些时间,待我们找到彼岸花之后便自行离开。”

    “哈哈。”那道声音笑了起来,“你这个魔界之主,倒是有些礼貌,不像当年的花荻,强渡我忘川,生生毁了一座桥。”

    “还有后来的那天界小儿,都是极不礼貌的人。”

    除了花荻,还有人曾强渡忘川?还是天界之人。

    这人说着说着便吐槽了起来,苋霜努力的在脑海里找寻着记忆——她一定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小女娃,你呢?”此人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苋霜。

    “与魔界之主同来忘川,你与他关系匪浅啊。”

    怎么还调侃上了。

    这声音熟悉的要命,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苋霜抬起头,索性也看不到人,便朝着空气说道:“忘川主可否出来一见?”

    忘川主:“哦?你想见我?”

    苋霜:“我觉得你的声音很熟悉,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儿见过?”

    白鹤尾扭头看了眼苋霜,有些意外。

    “哈哈哈。”忘川主又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呀。”

    一道身影从天幕缝隙后出来,熟悉的面目映入眼帘。

    苋霜惊呼:“是你?那个给我算命的道长?”

    “忘川主给你算过命?”白鹤尾有些惊讶,脚下挪动了两步,离苋霜站的更近了些。

    苋霜回道:“之前在人界,遇到过一个算命老头,没想到竟是忘川主。”

    忘川主捋着顺溜的胡须,有些得意的说:“怎么样,没想吧?我们还是有缘,果真再见了。”

    的确没想到,看来当日忘川主早就算到日后他们还会再见一面。

    苋霜上前一步道:“没想到当日一别还有缘再见。竟不知为我算命的竟是忘川之主。”

    苋霜客套了两句,随即又道:“今日我与魔君受人之托前来忘川,不知川主是否能为我二人行个方便,助我们找到彼岸花。”

    忘川主大手一挥,道:“方便可以行,但你们要找的不是寻常的彼岸花,这个忙我可帮不了。我只能延长你们停留在忘川的时间,至于彼岸花,你们要自己去找,但是不论最后有没有找到,时间一到,你们必须离开忘川。”

    “晚辈知道了,多谢川主。”苋霜话音落地,忘川主随即消失在二人眼前,只留一道余音旋绕在上方。

    “去断桥吧,忘川的彼岸花只开在那里。”

    被长生剑劈开的那道缝隙眨眼间便合上,眼前又出现一道门——是轮回门。

    苋霜与白鹤尾再度走了进去,白光闪过,他们回到了断桥。

    桥上要渡轮回路的亡魂依然排着长队,苋霜与白鹤尾互看了一眼。

    “分头去找吧。”苋霜提议。

    白鹤尾轻点了下头,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苋霜:“知道了。”

    白鹤尾与苋霜一齐渡入了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苋霜这才发现,断桥下面的水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可以于水面上行走,而是真实的河水。

    水有些深,没过了苋霜的腰身。

    手边的彼岸花成团成簇的开着,苋霜穿行其中,一朵一朵仔细的找着,却没有任何发现。

    成千上万朵彼岸花,照这样找是找不过来的,苋霜有些无力。

    而此时另一边的白鹤尾,看了看正低头认真寻找的苋霜,然后悄悄躲开她的视线,移动到了一个确定苋霜看不到的地方。

    接着,白鹤尾举起左手,毫不犹豫的划了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雪扶生要找的那朵彼岸花是有元魄残存的,若是见血定然会有反应,只要将血递到花上看看有什么不同就好了。

    只不过忘川的彼岸花成千上万,若是一朵朵去试,怕是要血尽而亡。

    但是……那也没关系,苋霜不能流血。

    白鹤尾将掌心流淌出的鲜血递到手边最近的一朵彼岸花上,观察了两秒,没有任何异常。

    白鹤尾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的接着去试下一朵。

    一滴又一滴,时间在慢慢流逝,白鹤尾的嘴唇有些发白。

    要找的彼岸花还是没有找到,白鹤尾不知道已经试了多少朵,掌心的伤口因为冰冷的温度微微有些冻结。

    白鹤尾面无表情的又重新在伤口上划了一道,鲜血再次流出。

    “你在做什么?”

    哒的一声,鲜血滴到了彼岸花上,同一时刻,苋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鹤尾紧握的左手顿了顿,轻声道:“找到了。”

    沾了血的彼岸花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芒,接着,一道虚影从彼岸花里出现。

    年轻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正是在巫山殿里雪扶生给他们看的影像中人。雪华青紧闭着双眼,眼前的虚影只露出了上半身。

    他的五官依然年轻,看上去像一个只是睡着了的人,他的元魄在这里安放了千年。

    白鹤尾伸出手,去触碰那抹虚影。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影像出现在眼前。

    身着红衣的女子言笑晏晏的朝自己跑来,嘴里喊着“李青云”,有时她与自己御剑去往三界秘处,一同冒险,有时她与自己在人界酒楼吃酒,有时她只是陪自己在树下下一天的围棋。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时间是这样的平静与美好。

    可猝不及防的,那个总是笑着的姑娘第一次惊慌失措的向他跑来,然后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那样的神情苋霜不久前才见过,跟幻境中的李青云如出一辙。

    画面又一转,身着红衣的女子手提长剑来到了忘川,一剑挥去石桥生生成了两半。

    女子将手中的彼岸花放入忘川河边。

    泛着莹光的彼岸花如浮萍般停留在河面上,时光飞逝,光阴如梭。

    断桥上的亡魂走了一批又一批,此后千年,彼岸花开满忘川。

    所有的画面汇聚到一起,连同雪华青的虚影,一起重新回到彼岸花里面,白鹤尾与苋霜的思绪也回到现实。

    他们刚刚看到的,是彼岸花重现的过往。

    “那个女子,便是花荻吧。”苋霜看着彼岸花出神的问道。

    “嗯。”白鹤尾淡淡出声。

    “你在幻境中看到的,便是他们二人的过往吗?”苋霜说道。

    白鹤尾将水面上的彼岸花轻轻捧起,拿在手中,没有回答苋霜这个问题,只是道:“我们该走了。”

    他们从水里重新回到断桥上,逆着人流往回走。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白鹤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苋霜也跟着去看:“怎么了?”

    白鹤尾缓缓注视着老人的背影,良久后才道:“见到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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