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月看了看周围,竟无一张桌椅,而且就算有,她恐怕也坐不上。

    她暗暗叹气,有点认命的感觉。

    炙羊肉原本就串好了串,一串两块,她吃了一串,眼睛忽地一亮,这羊肉,居然一点羊膻味都没有?而且鲜嫩多汁,外焦里嫩,佐料适中,很是不错。

    她笑眯眯地又拿了一串递给宋亦浔,“这个好吃,你尝尝。”

    指尖紧紧捏着,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她的紧张。

    宋亦浔微愣,受宠若惊。

    就这么怔愣的一瞬间,韫月变得有些尴尬,掩饰性地嘀咕了句,“不吃算了。”

    就要收回来自己吃,宋亦浔迅速低头张嘴,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连肉带签一块吞下去。

    韫月“……”

    忽然有点小小的心虚,看来是把人给饿狠了。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底线一破再破,再做下去就很随意得很了。

    韫月吃一串,给宋亦浔一串,像蜜煎雕花太甜,她不喜欢,只试了一块就全都给宋亦浔吃了,至于宋亦浔喜不喜欢嘛,看不出来,就当是不讨厌了。

    如今有宋亦浔兜底,韫月越发地放开了,凡是看着有兴趣的都买,喜欢的就多吃两块,不喜欢的就都给宋亦浔,反正他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嘛。

    夜市小食多,虽然份量少,架不住韫月原本胃口就小,还没吃完一条街,她已经吃不下了。

    她慢慢喝着一杯新买的热奶茶,问宋亦浔,“你吃饱了吗?”

    宋亦浔想了想,如实回答,“没饱。”

    韫月又看了看夜市,觉得这里的东西对宋亦浔来说真就是小食的份量,填不饱肚子的,于是说,“去找家饭馆吧,绿保应该也没吃饱。”

    宋亦浔眼里闪过一抹幽怨,管绿保做什么呢。他说,“饭馆应该有些远,出去再回来就有些晚了,恐怕赶不上一会儿的烟花傀儡戏。”

    “那就不看了。”虽然她也挺想看的。

    “不必,我再去买点东西吃就行。”

    “可是我累了,我想休息。”韫月无奈道。

    且不说她今日情绪大起大落,本就不大精神,在瓦市夜市逛了大半天,已是耗尽了体力。

    宋亦浔懊恼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既然你累了,不如,我背你?”又小心翼翼地解释,“这里离停放马车的地方有些距离,你戴好斗篷上的帽子,没人看的见你。”

    是没人看的见她,可这一路走来她给他喂吃的,都不知多少人偷偷看了许久,就算遮住脸,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用,这点路我能走的。”

    哎,要是马车能做小点,刚刚好够一个人坐就好了。

    等走出夜市,绿保已经驾来马车等候了。

    和来时一样,宋亦浔坐在车厢外头,仍让红玉陪着韫月,这让红玉又很不安,娘娘不是已经心情好多了吗?这时她听到宋亦浔说,“夫人腿酸,帮夫人好好按一下。”

    哦哦哦。

    原来如此。

    虽说红玉不擅此道,但给主子松散筋骨是伺候主子的基本技能,怎么说也比什么都不会的人强点。

    她跪在韫月一侧,给韫月做按摩,一面问道,“娘娘今日可玩的开心?”

    韫月点点头,眼神清亮,“见过很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让我大开眼界。”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我。

    “娘娘,之前您说,想把每一个普通人的一生都当成史书一样写下来?”红玉眼睛晶晶亮地望着她。

    “是啊,怎么了?”

    红玉怪不好意思的,但她本就是几个玉里最活泼的一个,两眼期待地问,“那,您会写奴婢吗?”

    原是如此。

    瞧,哪怕是最寻常的人,不识多少字,听说自己会被写进书里,写进史里,都是这般期待与兴奋。

    她捏捏红玉的脸,“你做过最好喝的奶茶,当然很值得记录。”

    红玉的欢喜,简直像被揭开盖子的一罐蜜糖,甜得盖不住,按摩的都更有劲了,“奴婢谢娘娘。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更用心钻研,绝不辜负娘娘的厚望。”

    ·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停在一家还不错的客栈。

    宋亦浔和绿保在大堂用晚饭,韫月先回房沐浴,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回到床上趴好,红玉继续给她按摩。

    这家客栈也有地热,韫月只穿着单衣,盖了条薄毯就够了。

    在马车上已经按过一次,韫月筋骨松散许多,这会儿红玉的力道也减轻了些,轻轻按在肌肤上,让人感到舒适、放松,渐渐忘却疲劳,脑海里只记着肌肤相触的温柔惬意。

    韫月这一天许是累坏了,没多久,就在舒缓的按摩里,睡着了。

    宋亦浔进来时,就见到韫月安然沉睡的模样。

    红玉在一旁诚惶诚恐,宋亦浔摆了摆手,红玉赶紧退下。

    大王留宿华昌宫时,从来不叫宫人伺候,红玉出去也自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转身准备关门,就发现娘娘房间里的灯灭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呢,那么个暴君,对娘娘真是体贴得不能再体贴了。

    韫月是半夜被渴醒的。

    “水。”

    她睡的懵懵咚咚的,也没想起来自己在何处,又是谁在身侧,无意识地呢喃,不一会儿就听到倒水的声音,混沌的意识渐渐苏醒,她好像是在客栈。

    她坐起来,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也能看出些轮廓。

    水杯递到面前,面前人是宋亦浔。

    也是,大婚以来,她们一直宿在一处,没道理出了宫,还要分房睡。

    她头一次吃这么多味重的东西,着实渴,一口就喝完了一杯水,还觉并未解渴。

    宋亦浔也不用她说,听着她喝水的速度,把水壶拎过来了,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韫月觉得稀奇,“这么黑,你看的清?”

    “能看见。”

    哦。

    韫月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还想要,宋亦浔说,“夜里别喝太多了,容易浮肿。”

    韫月一下子心悬了起来,是啊,她睡迷糊了给忘了。

    “可我已经喝了两杯。”她有些慌。

    “两杯无碍。”肿不肿的还是次要,主要是容易频繁起夜,她会尴尬。

    “那,睡了?”韫月说,这么黑漆漆的,两两相对,也挺不自在的。可说完才想起他们居然睡一张床,岂不是更难为情?

    “嗯。”宋亦浔说完带走了水壶水杯。

    可等了一会儿,韫月却没等到宋亦浔回床上。

    诚然在华昌宫时,他们是分床睡的,可现在在客栈,房间小,没有多余的榻,他直接睡地上不会冷,呃,不热吗?

    算了,他自己都不怕冷不怕热,她多管闲事,岂不是显得她很在乎。

    韫月闭上眼睡觉。

    脑海里却浮现出宋亦浔热得大汗淋漓,汗如雨下的样子。

    应该,不至于吧?

    韫月左右纠结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异动。

    跟着,又是一声。

    很像是开窗关窗的声音,离的很近。

    可明显不是宋亦浔,那会是谁?

    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宋亦浔听到了吗。

    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忽又听到一声极轻的“嘘”,几乎是耳语,“别怕,是我。”

    是宋亦浔。

    韫月蓦地松了口气。

    但是,又有一道极轻的说话声传来,“人都弄晕了,你还好吧?”

    那声音似乎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就只隔了临床的这道墙,怪不得能听见。

    不对,他们把这儿的住客弄晕了,他们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把他们抓起来?

    与此同时那边传来另一个压低的暴躁的声音,“死不了。他娘的林茹,身为皇朝人,偷听到我们的计划不但不帮忙,居然还抓了老娘!要是让我再看到她,一定把她剁了。”

    林茹?

    那不是林太妃?

    韫月一下子睁开眼,突然担心宋亦浔会暴起抓人,她想也不想,缓缓地冲他摇头,这么黑,也不知他看不看的见。

    没想到,宋亦浔跟她点头了。

    对哦,他说他看得见。

    开始那人又说,“算了吧,林茹跟我们这些细作不一样,就是个大小姐,又生了宋国人的孩子,早就变成宋国人了,只有我们细作,才从生到死,都是皇朝人。也怪你不谨慎,居然让她意外听到秘密,哎,她只抓了你还算好,就怕她今天进宫告密,要是让那暴君知道我们想杀他的心尖尖……”

    他说着,突然打了个寒噤,显然是谈宋亦浔而色变,语气更低沉了,“等你养好伤,我们赶紧逃,别再惹事,千万,千万别被那暴君抓到。”

    韫月听着那一句句话,震惊不已。

    他们的意思,林太妃不是细作?只是意外撞见了他们的密谋,还第一时间把他们控制住了?

    那岂不就是说,母妃也不是细作,父王也不是故意要她和亲,一切都只是巧合?

    真的吗?

    她太激动了,更想仔细地听清他每一个字,细细评判,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又造成什么错误的判断。

    结果就听到那句,暴君的心尖尖。

    夜浓如墨,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这句话落在她耳朵里,犹如一记记铜锣敲在耳边。

    咚,咚。

    震得她耳朵都麻了,全身血液都仿佛聚在耳边,滚烫如沸。

    眼前宋亦浔朦胧的轮廓,好像也跟着变清晰了。

    她竟能看到他幽深的眸,亮的吓人。

    她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跳动的声音响在耳畔。

    冷静,冷静。

    这件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必激动,淡定,仔细听听他们还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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