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月多,奚月忙于设计院的事,得空的时候就到蓝天福利院做义工。

    新年将近,大街小巷已经挂上了红灯笼,临姚繁华,就是节日的脚步也比其它地方来得快些。

    忙完了最后一天的事,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收拾收拾洗了个澡,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才坐了下来打开手机。

    消息框弹出了一条信息:奶奶生病了,正在住院,你快回来。

    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忙查看明天的机票,想都没想就订了第二天最早的机票。

    2024年1月,飞机降落在天科国际机场。

    因为课业和事业实在忙碌,加上别的原因,她几乎不怎么回来。在天科这片土地上,奶奶或许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她只收拾了很少的行李,没打算在此久留,刚下飞机,就直奔医院。

    奚月来到病房外,犹犹豫豫地往里瞟了一眼,只见病房内围满了一群中年人。

    她倚在墙边,墙将她整个人都遮住,走廊上空荡荡,病房内乌泱泱。

    “老太太有大笔大笔的退休金,她自己也能负担的。”

    “其实我家老大明年就要上大学,老二马上就要升高中了,课外补习要花费好大一笔,而且孩子他爸今年又要换车……”

    “哎呦,咱妈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个个都有稳定收入,不至于拿不出来吧,要我说,三家人一家出点儿就够了,当然了,两个儿子肯定要多担待着点儿。”

    “凭什么我们要多担待?四年前咱爸去世他的退休金可是被你这个女儿分走了一大半!”

    “二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不是这些天来都待在医院照顾妈嘛,你们这些做儿子的妈生病的时候都去哪了?哪次不是我这个当女儿的陪着?如果你们也尽心尽力的话那爸去世的财产也不会大半都留给我了呀!”

    “不是,你想想,你一年挣多少?我和大哥一年挣多少?论工作的价值你照顾老人也是应该的,不然的话我把护工的费用付给你。”

    ……

    门外的奚月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争吵,面如死水。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脸,又换上了一副从容的态度,径直走了进去,旁若无人。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呦,奚月回来了!”旁边一个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尖酸地说道。闻言她旁边的男人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奚月并未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她来到奶奶床前,温和地问道:“奶奶,没事儿吧?”

    未等老人家开口,刚刚一直坐在一旁的男人终于发话了:“你奶奶没事,不是什么大病。”

    奚月看向床上的老人,她也点了点头。

    “手术费医药费我已经付完了,你们不用再争了,都是些年过半百的长辈了,为了点钱和时间一直争来争去,让旁人听见还以为我们家的长辈为老不尊。”

    说完,奚月微微扬起下巴,云淡风轻地瞟了他们一眼。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还名校的学生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和长辈说话要有礼貌吗?”

    奚月手抚着床坐了下来,戏谑地看着对方,冷笑了一声后说道:“二婶,名校不仅教过我尊师重道,尊老爱幼,还时时告诫我面对那些无理取闹的人不必忍气吞声,当然了,教育别人的前提是自己也要做到,你刚刚当着奶奶的面不是口无遮拦很嚣张吗?你尊老了吗?要不你再骂一遍,我正好录下来发给奚梦和奚想姐弟俩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你……你……”她气急败坏地就要冲上来,被一旁的男人拦住了。

    “对了,护工我都找好了,不用你们费心,你们用着我不放心,毕竟一分钱一分货,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小奚,你误会我们了,这钱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付呢?我们都商量着出钱呢。”

    “行了,要等你们商量好只怕天都黑了,既然商量的都是废话,那不如省点儿力气留着干你们口中所谓有价值的工作,如果没什么事就走吧,一群人围在这里空气都不流通了,不一会儿护工就要来了,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工作。”

    几个人嘴上暗戳戳地骂几句,脸色黑沉沉地出去了。

    “小月,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留下来吃个饭,你都好久没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奚月收起方才傲慢的态度,瞥了一眼旁边静默不语的男人,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奚月心里不是很舒服,房间里静悄悄的,搞得她很尴尬。

    “刘阿姨,我就不回去了,因为奶奶的事我才回来,临姚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留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这样啊……”她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依旧一言不发,“那你保重身体,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说完,她再看了奚月一眼,然后拉着身边的男人出去了。

    眼见屋内没什么人了,奚月才终于感觉自在了许多。她走到床边给奶奶调节了病床的角度,然后坐了下来。

    “拒霜,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爹,你就打算一辈子和他不打交道吗?”

    奚月背过身,说道:“奶奶,我不是和您说过很多次了吗?血缘不能决定一切,您还记不记得我问您,如果一个和您要好的朋友和一个不怎么来往的亲戚同时出事了,您更担心哪一个?”

    老人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忧伤地说道:“都是我养的混蛋儿子,怎么就养出了他这样德行……”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跟您讲一讲我在外边儿发生的事吧。”

    奶奶和孙女两人一直聊到下午,直到护工来了她交代好一切才离开。

    出了医院,她等在路边,由于刚下飞机就赶往医院,所以行李都还没有收拾。虽然她家在这儿,但她根本没想过要回去,只是在网上订了酒店,打算确认奶奶没什么事了之后再离开。

    这里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是那也仅限于高中时期。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冲淡很多记忆,抚平很多伤痛,抹去青春的印记。

    一月的天科风有些大,她穿着一件杏色的针织衫站在路边,抵不住阵阵凉意,乌黑的长卷发被吹起,像浮动的海草。

    就在她等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突然停在她面前,她瞥了一眼,确认这车价格不菲,心里也埋怨车主怎么能把车随便停到别人面前。

    于是,她朝一边走了几步,远离了那辆车,然后静静地等着。

    谁知那辆车又倒了回来,依旧停住她面前。

    正当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车窗降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气俊朗的脸,他一只手伏在方向盘上,脸上微微浮出笑意。

    “好久不见,溪月。”

    到了奚月预订的酒店,奚月刚要打开车门就被他阻止了。他离开主驾,将副驾的车门打开,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方以免碰头。

    “谢谢。”

    “不必见外,在天科的时候我们同在卢老师手下培训,那一届在卢老师手下的就你和我两个。”

    “是啊,不过那年化学竞赛我才省一等,你比我厉害多了,记得你是国奖,胜我一筹。”

    “不过英语你可是国奖,我差你就远多了。”

    奚月不想在此忆往昔或互相吹捧了,于是便说道:“楚先生,那我就先走了,劳烦你跑一趟,改日有机会我请你。”

    她转身刚要离开,身后之人立即叫住了她,他沉默了几秒,而后说道:“你叫我楚岫就行。”

    回到酒店,奚月先洗了澡,将行李收拾齐整。

    她边站在阳台边吹着头发,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她点开一看,是下午的时候楚岫要了联系方式来加她。

    奚月盯着他的昵称看了一会儿:心摇楚岫云。

    思绪回到十年前,高三的时候奚月报名了各种学科竞赛,化学那一门她在天科卢老师门下,和她一起被接受的还有同级的理科4班的楚岫。

    凭借中考成绩和每次测试成绩他明明能进理科尖子班,而且绝对是偏上的,可他自入学以来就自请到普通班。

    第一次见面时,奚月不苟言笑,楚岫也不苟言笑,两人没有没有过多的交集。直到有一次奚月做竞赛题被其中一道难住而出不来结果的时候,楚岫突然将一张纸条推到她面前,打开一看,上面清晰地写着那道题的分析步骤。

    有一天结束竞赛训练之后,他们一起从实验楼回教学楼。

    那天傍晚的霞光妖艳至极,奚月想着可能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的楚岫突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目断瓯溪月,心摇楚岫云’这句诗?”

    奚月突然愣住,不知道他所言何意,但她还是诚实地答道:“这是项安世的‘送叶吉甫往建康’的第五、六句。”

    奚月看向楚岫,发现他也看着自己,便立即收回了目光。

    楚岫淡淡地说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名字我就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思绪回到现在,新加的朋友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说好的请我,若是有空不如明日中午在一中校门口处见面?

    天科一中……奚月犹豫了一会儿,但她毕竟十年都没回来一中看看了,这些年她走得太远太久,对一中仅有的记忆停留在一些琐碎的片段,再多一点她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她发过去一条信息:行,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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