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建元十五年。
京都，大将军赵府。
初冬时节，北方的天气已经十分干燥寒冷，凛凛萧风呼呼刮得干枯树杈发出声响。
屋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午饭也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吃过了，此刻众人都被赵沅打发了出去。
她为人和善怠懒，平日并不总拘着手底下的人，任凭她们行事。
众人也都知道她之前那些年过得不是正经小姐日子，没被下人伺候过，现在总被人在跟前凑着肯定不习惯，也都理解，就听话地鱼贯而出，只留了一个小丫鬟看门，剩下的回屋去了。
这会儿，室内安静下来，赵沅便倚坐在小榻上抽出一本线装《西厢记》瞧。
正看到那书上写到崔莺莺小姐第一次在房中夜会张生这一段，其中有一句写的新奇：小姐只觉得三分娇羞，三分欣喜，三分麻痒，再加一分无奈，合成十分好受，所以一动也不动。
赵沅觉得好玩，思忖片刻，略琢磨后意会过来，不禁一笑。
心说这情势形容也真巧妙，顿觉有趣非常，又要潜心细读，却被打断。
门外传来小丫头清脆脆的通报声，“小姐，是五少爷来了。”，说着便打了帘子请他进来，室内随即涌进一股冷气，幸好有屏风隔着，打了个卷又融掉了。
赵沅反应过来，将书合上，随意塞进小几上摊着几本杂书中掩盖起来。
来的正是赵沅一母同胞的双生哥哥，赵砚。如今正在军中述职，一向忙得很，不知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赵砚没有立刻进来，略在外间烤了烤，散掉身上的凉意才转身进了内屋。
赵沅是府上庶出六小姐，虽说如今已经记在嫡母名下，后日更是要和秦王大婚，但到底习惯了之前的做派，又无人严厉管教纠正她，所以私底下一向也没什么规矩讲究。
见他进来，也只略坐直了些，将暖炉推过去给他，笑着让道：“哥哥快坐，暖暖手。”又倒了杯热茶给他。
赵砚自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近两年更是不多话。
他依言坐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后日就要大婚，一切可收拾妥当？”
赵沅点头，“都是按照当初给大姐姐准备的规格置办的，如今她用不着了，大夫人索性都给了我。”
赵砚点头，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递给赵沅。
她接过来看，入手是一块青色的圆玉，摸起来温润细腻，并无花纹雕饰，只由红色的络子简单串着，深闻似有异香，只是极清淡。
赵沅凝神细嗅，问道：“哥哥这是哪寻来的？香味倒不一般。”
赵砚手指绕茶杯转了两圈，淡淡道：“偶然得到，若是喜欢就留在身上做个装饰。”
赵沅笑笑，应道：“好。”
赵砚抿了口热茶，低眸思索，像是在组织语言，“只是这玉还有一个效用，”他轻轻放下茶盏，视线移向赵沅，“女子若随身携带，可做暂时避孕之效，却不会损伤根本。”
他语气忽地沉凝，似有规劝之意，慢慢道：“我的意思是，如今夺嫡情势瞬息万变，与秦王的这桩婚姻你最好做准备可以随时全身而退。若与他有个孩子，便多一层牵绊，到时恐怕会误你。若有朝一日他不慎失势，家中可保你安全无虞，却不能留住有他血脉的子嗣。”
又顿了下，他眼神变得锐利，直直射向赵沅，“我不知道之前你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作为兄长，我要提醒你，不要小看了别人，也不要高看了自己，尤其是皇家的人，尽量做到周全。”
“……言尽于此。”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深深凝了赵沅一眼，转身离开。
赵沅看他出门，便歪在软榻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玉，细细摩挲片刻，忽然随意往桌上一扔，淡淡道：“送晚了。”
其实早在月前，她就已经给自己熬了一碗药，保证此生都绝不会再有孕育的可能，倒不是为了他说得那些理由。
只因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她不愿也决不允许自己的性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葬送。
不值得，不值得。
-------------------------------------
秦王李圳是当今陛下的第四个儿子，稍大一些时便养在了李贵妃膝下，如今她病情沉珂，临终前只希望能看到儿子成婚，皇帝素来宠爱贵妃娘娘，便下旨将日子提前了一年，所以一切事宜不免准备得仓促些，但毕竟是皇家婚礼，倒也还中规中矩。
赵沅很早就被叫起来准备，贵妃娘娘还特意派了身边年长且十分巧手的嬷嬷给她梳妆匀面。
镜中的少女，正值妙龄，面容俊秀，长眉大眼，上了妆更添属于女人的妩媚风情，乌云黑髻梳理于精致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两边耳垂坠着包金嵌宝石珍珠翡翠耳环，身着大红锦绣嫁衣。
上了年纪的嬷嬷在一旁笑得和蔼，不住称赞她的气韵，丫鬟们在一旁附和，众人欢声笑语只等着外面的新郎过五关斩六将上门来接。
赵沅含笑静静坐着，眼睛略有稀奇地盯着镜中的人影，只觉一阵陌生一阵熟悉，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
门外传来众男子的嬉笑声，屋内便赶忙给赵沅盖上盖头，又同外面扯了一阵，得了些喜钱才将人送出去。
人声嘈杂，夹着锣鼓丝竹声。
赵沅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任由人牵着被送进花轿，颠颠坐了好半天才被人一踢轿门，听到有人大喊接新娘子喽，知道是到了。
门帘被掀起，喜婆扶着她下轿，紧接着一双稳沉有力的大手将红绸的一端递到盖头下面，她会意，伸出手牵住，跟着红绸另一端的身影随喜婆有条不紊地走路、行礼，最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被送入洞房。
赵沅坐在喜床上，身体有些僵痛，略放松舒缓了下，回想今日的流程，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个新娘子有什么参与感，全程更像个木偶人，任由人牵来牵去。
忽又忆起那句，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恍然对自己如今的情境有了更深的体验。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过渡到了人生下一个阶段的牢笼罢了。猜想这世上所有的女子，身份虽大同小异，可这份不由自主却都是一样的。
门突然吱吖一声被打开，似是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听上去是较年长的婆子，三言两语将侍立在两侧的小丫鬟叫走，又贴心地给屋里添了些炭火，然后快步离开妥帖地关上门。
另一人则一直没有出声，待人都出去，才踏步朝床边走来。
赵沅察觉到，无意识紧了紧手指，又松开，舒展地放在腿上。
那人一撩衣袍，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彼此身上的味道清晰可闻。
她定定心神，不着痕迹轻轻闻了闻。
是有些清苦的味道，回味却甘，又有些涩。
正不知是什么香料制的，凝神思索间，盖头就被人揭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回过神来，霎时间，燃烧的烛火光影洒在她的眼皮上，来回跳跃。同时也感受到一束落在自己脸侧存在感极强的直白视线。
赵沅半垂着眼眸并不去理会，脊背挺得直直地，胳膊和脖颈都用力板正，尽力维持在可以称之为优雅的体态，是很规矩的贤淑贵女坐姿。
此时旁边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掐过她的下巴，迫使她偏头抬眼。
她便顺势侧身看去，入目，是一双极沉静的眸。
形状狭长，瞳仁黝黑，此刻正眼睫低垂与她四目相对。光线照在一侧，阴影之下遮得他半边的面目稍暗，鼻梁挺直，唇瓣微勾，似有笑意，俱都压在挺括的眉宇之下。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作响，赵沅的心忽然快速地跳了一下。极沉极重。接着猛地坠落，很强的失重感骤然袭来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和眼花。
李圳却以为她是走神了，微微用力掐了掐她的下巴，唇角微勾笑笑，而后松开手，看着赵沅的眼睛，低声道：“等我一下。”
然后起身去拿桌上的合衾酒，分别倒入两个杯中，回过身来递给她，俩人都半斜着身子，互相交缠着胳膊，几乎脸贴着脸，将酒一饮而尽。
赵沅转眼去看他。脖子修长，喉结饮咽间上下滚动，顺着向上看下颌骨的线条棱角分明，作态间自有一番风流美感。
李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捏捏赵沅的手指道：“我忘了你还没吃饭。”
赵沅眉头蹙起，张口欲言想说自己不饿，又觉得胃中空空也该饿了，可她就是突然很不想吃饭，身体里正酝酿着一股陌生的猝不及防的让她更为在意的难过感受。
这厢犹疑间，李圳已做出决定，嗓音低柔，“饿坏了吧，是我不好，应该叫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胃再饮酒的。”
又同她解释商量道：“想早点过来看你，前院的客人还没招待，暂时不能陪你一起用饭，等下我叫府里的厨子做碗他拿手的清汤面给你，先略吃些，好吗？”
赵沅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李圳见她模样乖巧，不由一笑，又嘱咐道:“吃过之后就叫人来服侍梳洗，累了就让她们把床收拾了先躺着歇歇，不过可不要先睡了，等我回来。”
赵沅都一一应着，默默看他关上门离开，在心里重现描摹他的身形。
大红色绣着金边的喜服极熨帖修身，显得他肩膀宽宽，玄色的玉穿革带勒住腰身，又很细窄。脊背挺直，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皂靴，行走间长腿迈的步子宽稳有力，愈显高大峻拔。但最吸引人去看的，是发髻束成冠冕后，显露出的一截细直的颈骨——
他真好看，赵沅想。
京都，大将军赵府。
初冬时节，北方的天气已经十分干燥寒冷，凛凛萧风呼呼刮得干枯树杈发出声响。
屋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午饭也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吃过了，此刻众人都被赵沅打发了出去。
她为人和善怠懒，平日并不总拘着手底下的人，任凭她们行事。
众人也都知道她之前那些年过得不是正经小姐日子，没被下人伺候过，现在总被人在跟前凑着肯定不习惯，也都理解，就听话地鱼贯而出，只留了一个小丫鬟看门，剩下的回屋去了。
这会儿，室内安静下来，赵沅便倚坐在小榻上抽出一本线装《西厢记》瞧。
正看到那书上写到崔莺莺小姐第一次在房中夜会张生这一段，其中有一句写的新奇：小姐只觉得三分娇羞，三分欣喜，三分麻痒，再加一分无奈，合成十分好受，所以一动也不动。
赵沅觉得好玩，思忖片刻，略琢磨后意会过来，不禁一笑。
心说这情势形容也真巧妙，顿觉有趣非常，又要潜心细读，却被打断。
门外传来小丫头清脆脆的通报声，“小姐，是五少爷来了。”，说着便打了帘子请他进来，室内随即涌进一股冷气，幸好有屏风隔着，打了个卷又融掉了。
赵沅反应过来，将书合上，随意塞进小几上摊着几本杂书中掩盖起来。
来的正是赵沅一母同胞的双生哥哥，赵砚。如今正在军中述职，一向忙得很，不知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赵砚没有立刻进来，略在外间烤了烤，散掉身上的凉意才转身进了内屋。
赵沅是府上庶出六小姐，虽说如今已经记在嫡母名下，后日更是要和秦王大婚，但到底习惯了之前的做派，又无人严厉管教纠正她，所以私底下一向也没什么规矩讲究。
见他进来，也只略坐直了些，将暖炉推过去给他，笑着让道：“哥哥快坐，暖暖手。”又倒了杯热茶给他。
赵砚自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近两年更是不多话。
他依言坐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后日就要大婚，一切可收拾妥当？”
赵沅点头，“都是按照当初给大姐姐准备的规格置办的，如今她用不着了，大夫人索性都给了我。”
赵砚点头，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递给赵沅。
她接过来看，入手是一块青色的圆玉，摸起来温润细腻，并无花纹雕饰，只由红色的络子简单串着，深闻似有异香，只是极清淡。
赵沅凝神细嗅，问道：“哥哥这是哪寻来的？香味倒不一般。”
赵砚手指绕茶杯转了两圈，淡淡道：“偶然得到，若是喜欢就留在身上做个装饰。”
赵沅笑笑，应道：“好。”
赵砚抿了口热茶，低眸思索，像是在组织语言，“只是这玉还有一个效用，”他轻轻放下茶盏，视线移向赵沅，“女子若随身携带，可做暂时避孕之效，却不会损伤根本。”
他语气忽地沉凝，似有规劝之意，慢慢道：“我的意思是，如今夺嫡情势瞬息万变，与秦王的这桩婚姻你最好做准备可以随时全身而退。若与他有个孩子，便多一层牵绊，到时恐怕会误你。若有朝一日他不慎失势，家中可保你安全无虞，却不能留住有他血脉的子嗣。”
又顿了下，他眼神变得锐利，直直射向赵沅，“我不知道之前你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作为兄长，我要提醒你，不要小看了别人，也不要高看了自己，尤其是皇家的人，尽量做到周全。”
“……言尽于此。”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深深凝了赵沅一眼，转身离开。
赵沅看他出门，便歪在软榻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玉，细细摩挲片刻，忽然随意往桌上一扔，淡淡道：“送晚了。”
其实早在月前，她就已经给自己熬了一碗药，保证此生都绝不会再有孕育的可能，倒不是为了他说得那些理由。
只因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她不愿也决不允许自己的性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葬送。
不值得，不值得。
-------------------------------------
秦王李圳是当今陛下的第四个儿子，稍大一些时便养在了李贵妃膝下，如今她病情沉珂，临终前只希望能看到儿子成婚，皇帝素来宠爱贵妃娘娘，便下旨将日子提前了一年，所以一切事宜不免准备得仓促些，但毕竟是皇家婚礼，倒也还中规中矩。
赵沅很早就被叫起来准备，贵妃娘娘还特意派了身边年长且十分巧手的嬷嬷给她梳妆匀面。
镜中的少女，正值妙龄，面容俊秀，长眉大眼，上了妆更添属于女人的妩媚风情，乌云黑髻梳理于精致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两边耳垂坠着包金嵌宝石珍珠翡翠耳环，身着大红锦绣嫁衣。
上了年纪的嬷嬷在一旁笑得和蔼，不住称赞她的气韵，丫鬟们在一旁附和，众人欢声笑语只等着外面的新郎过五关斩六将上门来接。
赵沅含笑静静坐着，眼睛略有稀奇地盯着镜中的人影，只觉一阵陌生一阵熟悉，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
门外传来众男子的嬉笑声，屋内便赶忙给赵沅盖上盖头，又同外面扯了一阵，得了些喜钱才将人送出去。
人声嘈杂，夹着锣鼓丝竹声。
赵沅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任由人牵着被送进花轿，颠颠坐了好半天才被人一踢轿门，听到有人大喊接新娘子喽，知道是到了。
门帘被掀起，喜婆扶着她下轿，紧接着一双稳沉有力的大手将红绸的一端递到盖头下面，她会意，伸出手牵住，跟着红绸另一端的身影随喜婆有条不紊地走路、行礼，最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被送入洞房。
赵沅坐在喜床上，身体有些僵痛，略放松舒缓了下，回想今日的流程，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个新娘子有什么参与感，全程更像个木偶人，任由人牵来牵去。
忽又忆起那句，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恍然对自己如今的情境有了更深的体验。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过渡到了人生下一个阶段的牢笼罢了。猜想这世上所有的女子，身份虽大同小异，可这份不由自主却都是一样的。
门突然吱吖一声被打开，似是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听上去是较年长的婆子，三言两语将侍立在两侧的小丫鬟叫走，又贴心地给屋里添了些炭火，然后快步离开妥帖地关上门。
另一人则一直没有出声，待人都出去，才踏步朝床边走来。
赵沅察觉到，无意识紧了紧手指，又松开，舒展地放在腿上。
那人一撩衣袍，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彼此身上的味道清晰可闻。
她定定心神，不着痕迹轻轻闻了闻。
是有些清苦的味道，回味却甘，又有些涩。
正不知是什么香料制的，凝神思索间，盖头就被人揭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回过神来，霎时间，燃烧的烛火光影洒在她的眼皮上，来回跳跃。同时也感受到一束落在自己脸侧存在感极强的直白视线。
赵沅半垂着眼眸并不去理会，脊背挺得直直地，胳膊和脖颈都用力板正，尽力维持在可以称之为优雅的体态，是很规矩的贤淑贵女坐姿。
此时旁边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掐过她的下巴，迫使她偏头抬眼。
她便顺势侧身看去，入目，是一双极沉静的眸。
形状狭长，瞳仁黝黑，此刻正眼睫低垂与她四目相对。光线照在一侧，阴影之下遮得他半边的面目稍暗，鼻梁挺直，唇瓣微勾，似有笑意，俱都压在挺括的眉宇之下。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噼里啪啦作响，赵沅的心忽然快速地跳了一下。极沉极重。接着猛地坠落，很强的失重感骤然袭来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和眼花。
李圳却以为她是走神了，微微用力掐了掐她的下巴，唇角微勾笑笑，而后松开手，看着赵沅的眼睛，低声道：“等我一下。”
然后起身去拿桌上的合衾酒，分别倒入两个杯中，回过身来递给她，俩人都半斜着身子，互相交缠着胳膊，几乎脸贴着脸，将酒一饮而尽。
赵沅转眼去看他。脖子修长，喉结饮咽间上下滚动，顺着向上看下颌骨的线条棱角分明，作态间自有一番风流美感。
李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捏捏赵沅的手指道：“我忘了你还没吃饭。”
赵沅眉头蹙起，张口欲言想说自己不饿，又觉得胃中空空也该饿了，可她就是突然很不想吃饭，身体里正酝酿着一股陌生的猝不及防的让她更为在意的难过感受。
这厢犹疑间，李圳已做出决定，嗓音低柔，“饿坏了吧，是我不好，应该叫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胃再饮酒的。”
又同她解释商量道：“想早点过来看你，前院的客人还没招待，暂时不能陪你一起用饭，等下我叫府里的厨子做碗他拿手的清汤面给你，先略吃些，好吗？”
赵沅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李圳见她模样乖巧，不由一笑，又嘱咐道:“吃过之后就叫人来服侍梳洗，累了就让她们把床收拾了先躺着歇歇，不过可不要先睡了，等我回来。”
赵沅都一一应着，默默看他关上门离开，在心里重现描摹他的身形。
大红色绣着金边的喜服极熨帖修身，显得他肩膀宽宽，玄色的玉穿革带勒住腰身，又很细窄。脊背挺直，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皂靴，行走间长腿迈的步子宽稳有力，愈显高大峻拔。但最吸引人去看的，是发髻束成冠冕后，显露出的一截细直的颈骨——
他真好看，赵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