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
不出商曜所料，孔融犹豫再三，迟迟不能下决断。
见此情形，他只得改口，先劝服孔融设宴：“如今既然不能和曹贼撕破脸，文举公还是早早赔罪为好，不然早晚要大祸临头啊！”
这话合情合理，孔融也有意写信回复曹操，于是便决定设宴请罪，正好表明自己的心迹。
孔融还特意派人给尚书令荀彧送上了请帖。
荀令君素来为人友善，侍奉陛下也甚为用心，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曹操的心腹，有他在，孔融的请罪也能显得更用心、更有诚意。
诸事既定，转眼便到了设宴当日。商曜早早来到孔融府上，他怀里揣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此也可以避过曹贼的视线，顺利将其带入席上。
日渐西斜，孔融和他谈论了一个时辰的天地和文章，终于等到了荀令君登门。
商曜忙起身，和孔融一起到前厅迎接荀令君。
“蒙君盛意，彧厚颜到此，特备下薄礼，还请主人勿怪。”荀彧微笑着，让人递上礼物。
孔融笑道：“文若能来，老夫已是不胜感激，这怪罪又从何谈起啊？”
几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商曜也跟着谈笑几句，心里却一直看着天色，揣度着曹贼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三人又一同进了方才商曜和孔融坐谈的小厅，围绕着经典和许都事物谈论起来，却无一人开口提及今晚的主题。
虽然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夕阳热烈地烧红了许都的天空，终于，前院跑来一个仆役。
“禀主人，曹司空车架已过街口，须臾便到府前。”
几人一同起身，出门去迎接曹司空大驾。
孔融几人在门厅站定，整理完毕衣冠，曹司空的车架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门前。
孔府正门大开，从门里走出三人。
为首者自然是孔府的主人孔融，其后风姿卓然的那位，是曹司空熟悉的荀彧荀文若。剩下神色坦然的那个，大约就是侍中商曜了。
曹司空刚露面，几人一同上前行礼，却不见曹司空稍假颜色。
见此情形，孔融、荀彧和商曜都面色如常。
曹操冷哼了一声。
曹司空和孔融这位主人先行，荀彧和商曜紧随其后，分座次先后入席。
待坐定，曹司空开口第一句没有和主人寒暄，却是对着下首的商曜，“老夫久不在许都，不知这位是？”
商曜起身拜见，道，“侍中商曜，见过司空。”
“你是何方人氏？”
孔融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荀彧拱手道：“司空有所不知，商侍中表字应辉，本太原人士，初平二年时，被袁绍征为文学掾，后触怒袁绍，无奈辞官逃回家乡。司空破袁后，又被当时的并州太守高幹举荐，臣试以实事要务，皆能对，便使至尚书台为官，后累迁至侍中。”
曹司空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如此说来，是袁本初不识英才，反让我得一臂助！”
其实，从商曜接到沈章传信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平就放到了曹司空的案上，曹司空岂会不知他底细？如此相问，只不过要试探他罢了。
底下众人纷纷恭贺，唯有商曜捏紧了袖中的匕首。
他在尚书台为侍中，自然做的是陛下的侍中，关他曹操什么事？曹贼如此言语，分明是不把天子放在眼中。
孔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虽打定主意要赔罪，但见了曹操跋扈的言行，又忍不住面露不满。
比起这两个面色难看的人，荀彧面色如常，席间的另外两人一无所觉。只有曹操，他发现荀文若举杯的动作顿了顿。
曹司空捏紧了杯子。
待饮过几杯，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既然是赔罪，孔融还是先开口道，“今日融邀司空前来，实为赔罪。”
曹司空笑道：“文举说哪里话？”
“郗鸿豫为融旧日所荐，我知他素来奉公守法，是融自身行止不端，以致今日。前者，我与鸿豫争执于朝，非为私怨，皆是公心，不想竟劳动司空。前览司空赐信，融深自愧悔，自谓有负陛下厚恩，今后定当修身养德，改过自新。”
“文举言过了！”曹司空叹道，“你与鸿豫，皆是一时俊才，我自然相信你二人的品德。只是朝廷法度森严，才不得不交付有司论处，以致免去了你的少府之位。可惜文举一走，朝廷又要少一位股肱，我不能不为此痛惜啊！”
荀彧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1]，文举今既已改过，且已按律免其职，司空何不再为文举加官？如此，则朝廷不失栋梁，又可顺应天下士人之望。”
大权在握的曹司空这个时候突然谦虚谨慎了起来，“文若所言甚是，待明日设朝会，与诸公卿共议此事！”
“司空厚意，融心领了。”孔融反而淡定了下来，“在朝在野，均可为朝廷效力，司空与文若尽心辅佐陛下便是，不必以融为念。”
三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
商曜耳中听着他们谈话，他官职名望都不高，这次只是来做个陪客，没有他插话的份儿，只好自斟自饮，借此，他的眼睛频频扫向殿外。
开席这么久了，他已将曹操室内守卫的侍卫看了许多遍，没有一个是沈章！
殿外的侍卫他也找机会看了一遍，仍没有沈章的身影。
回想起当日沈章听说要亲自刺杀时的言语，商曜的怒火燃了起来，是他没有看清，还是说——
“商侍中在找什么？”曹司空突兀地问。
商曜一抖，杯中酒瞬间洒了出来，他道，“仆看庭前月色如水，一时入了神，司空勿怪，司空勿怪。”
“应辉饮酒如此不专心，该当何罪？”曹司空手中端酒，斜睨着他。
荀彧微笑抚须：“既如此，当罚应辉自饮一杯！”
商曜忙举杯，左袖里的匕首下滑，从手肘那里顶出一个鼓包，商曜不知是否有人发现，他连忙饮尽，飞速地放下手。
孔融自认解决了生死大事，设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喝得高兴了起来。他指着商曜道：“应辉，汝当再饮一杯！”
见孔融如此情态，曹司空眯起眼睛。
这孔文举看起来淡泊洒脱，倒完全不像要刺杀他的样子。
一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商曜踌躇着，想端酒，又怕匕首再露了痕迹。
他正犹豫着，突然从厅外闯进来一名武士，打断了他的动作，也吸引了厅内众人的目光。
“司空！”那武士连履也未脱，按着剑直入厅上，快步小跑到曹司空跟前，耳语了几句。
孔融离得近，却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曹司空听完，立刻扭头怒视商曜，吓得商曜一个后仰。
曹司空咬牙切齿地道：“封锁城门，格杀勿论！”
见此情形，他只得改口，先劝服孔融设宴：“如今既然不能和曹贼撕破脸，文举公还是早早赔罪为好，不然早晚要大祸临头啊！”
这话合情合理，孔融也有意写信回复曹操，于是便决定设宴请罪，正好表明自己的心迹。
孔融还特意派人给尚书令荀彧送上了请帖。
荀令君素来为人友善，侍奉陛下也甚为用心，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曹操的心腹，有他在，孔融的请罪也能显得更用心、更有诚意。
诸事既定，转眼便到了设宴当日。商曜早早来到孔融府上，他怀里揣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此也可以避过曹贼的视线，顺利将其带入席上。
日渐西斜，孔融和他谈论了一个时辰的天地和文章，终于等到了荀令君登门。
商曜忙起身，和孔融一起到前厅迎接荀令君。
“蒙君盛意，彧厚颜到此，特备下薄礼，还请主人勿怪。”荀彧微笑着，让人递上礼物。
孔融笑道：“文若能来，老夫已是不胜感激，这怪罪又从何谈起啊？”
几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商曜也跟着谈笑几句，心里却一直看着天色，揣度着曹贼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三人又一同进了方才商曜和孔融坐谈的小厅，围绕着经典和许都事物谈论起来，却无一人开口提及今晚的主题。
虽然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夕阳热烈地烧红了许都的天空，终于，前院跑来一个仆役。
“禀主人，曹司空车架已过街口，须臾便到府前。”
几人一同起身，出门去迎接曹司空大驾。
孔融几人在门厅站定，整理完毕衣冠，曹司空的车架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门前。
孔府正门大开，从门里走出三人。
为首者自然是孔府的主人孔融，其后风姿卓然的那位，是曹司空熟悉的荀彧荀文若。剩下神色坦然的那个，大约就是侍中商曜了。
曹司空刚露面，几人一同上前行礼，却不见曹司空稍假颜色。
见此情形，孔融、荀彧和商曜都面色如常。
曹操冷哼了一声。
曹司空和孔融这位主人先行，荀彧和商曜紧随其后，分座次先后入席。
待坐定，曹司空开口第一句没有和主人寒暄，却是对着下首的商曜，“老夫久不在许都，不知这位是？”
商曜起身拜见，道，“侍中商曜，见过司空。”
“你是何方人氏？”
孔融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荀彧拱手道：“司空有所不知，商侍中表字应辉，本太原人士，初平二年时，被袁绍征为文学掾，后触怒袁绍，无奈辞官逃回家乡。司空破袁后，又被当时的并州太守高幹举荐，臣试以实事要务，皆能对，便使至尚书台为官，后累迁至侍中。”
曹司空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如此说来，是袁本初不识英才，反让我得一臂助！”
其实，从商曜接到沈章传信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平就放到了曹司空的案上，曹司空岂会不知他底细？如此相问，只不过要试探他罢了。
底下众人纷纷恭贺，唯有商曜捏紧了袖中的匕首。
他在尚书台为侍中，自然做的是陛下的侍中，关他曹操什么事？曹贼如此言语，分明是不把天子放在眼中。
孔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虽打定主意要赔罪，但见了曹操跋扈的言行，又忍不住面露不满。
比起这两个面色难看的人，荀彧面色如常，席间的另外两人一无所觉。只有曹操，他发现荀文若举杯的动作顿了顿。
曹司空捏紧了杯子。
待饮过几杯，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既然是赔罪，孔融还是先开口道，“今日融邀司空前来，实为赔罪。”
曹司空笑道：“文举说哪里话？”
“郗鸿豫为融旧日所荐，我知他素来奉公守法，是融自身行止不端，以致今日。前者，我与鸿豫争执于朝，非为私怨，皆是公心，不想竟劳动司空。前览司空赐信，融深自愧悔，自谓有负陛下厚恩，今后定当修身养德，改过自新。”
“文举言过了！”曹司空叹道，“你与鸿豫，皆是一时俊才，我自然相信你二人的品德。只是朝廷法度森严，才不得不交付有司论处，以致免去了你的少府之位。可惜文举一走，朝廷又要少一位股肱，我不能不为此痛惜啊！”
荀彧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1]，文举今既已改过，且已按律免其职，司空何不再为文举加官？如此，则朝廷不失栋梁，又可顺应天下士人之望。”
大权在握的曹司空这个时候突然谦虚谨慎了起来，“文若所言甚是，待明日设朝会，与诸公卿共议此事！”
“司空厚意，融心领了。”孔融反而淡定了下来，“在朝在野，均可为朝廷效力，司空与文若尽心辅佐陛下便是，不必以融为念。”
三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
商曜耳中听着他们谈话，他官职名望都不高，这次只是来做个陪客，没有他插话的份儿，只好自斟自饮，借此，他的眼睛频频扫向殿外。
开席这么久了，他已将曹操室内守卫的侍卫看了许多遍，没有一个是沈章！
殿外的侍卫他也找机会看了一遍，仍没有沈章的身影。
回想起当日沈章听说要亲自刺杀时的言语，商曜的怒火燃了起来，是他没有看清，还是说——
“商侍中在找什么？”曹司空突兀地问。
商曜一抖，杯中酒瞬间洒了出来，他道，“仆看庭前月色如水，一时入了神，司空勿怪，司空勿怪。”
“应辉饮酒如此不专心，该当何罪？”曹司空手中端酒，斜睨着他。
荀彧微笑抚须：“既如此，当罚应辉自饮一杯！”
商曜忙举杯，左袖里的匕首下滑，从手肘那里顶出一个鼓包，商曜不知是否有人发现，他连忙饮尽，飞速地放下手。
孔融自认解决了生死大事，设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喝得高兴了起来。他指着商曜道：“应辉，汝当再饮一杯！”
见孔融如此情态，曹司空眯起眼睛。
这孔文举看起来淡泊洒脱，倒完全不像要刺杀他的样子。
一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商曜踌躇着，想端酒，又怕匕首再露了痕迹。
他正犹豫着，突然从厅外闯进来一名武士，打断了他的动作，也吸引了厅内众人的目光。
“司空！”那武士连履也未脱，按着剑直入厅上，快步小跑到曹司空跟前，耳语了几句。
孔融离得近，却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曹司空听完，立刻扭头怒视商曜，吓得商曜一个后仰。
曹司空咬牙切齿地道：“封锁城门，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