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练兵！
经历了这么一遭，两个小孩赖在段晞的怀里不肯起来。
自从记事以来，他们一直在许都生活，许都虽然时常有人造曹老板的反，曹老板也会隔三差五杀一堆人，但总体还算太平。
身为孔融的孩子，他们生活简单，衣食无忧，压根接触不到外面的这些腥风血雨。
今天还是第一次。
半夜，郊外，鬼魅一样的骑兵，还有明晃晃的刀剑。
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别说是小孩了，就是大人也没几个能遭得住。
如此看来，孔融派来的这几十个人还算可以，他们虽然胆子不大，但也没有临阵脱逃。
如果再稍加训练，即便依旧比不过诸侯们手下的军队，估计在路上杀几个匪徒还是不在话下的。
段晞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不停，她轻拍着两个孩子的背，慢慢地安抚他们的情绪。
袖子被拽了拽，段晞低头，是孔宁，她询问地看向她。
孔宁小声问：“刚才那群人是追我们的吗？那他为什么看见我和哥哥后又走了？‘好兴致’又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晚上的这些知识，大大超出了孔宁的理解范围，虽然她已经足够聪明了。
段晞的嘴难得地卡壳了。
刘禅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是追我们的，只不过，他们是为了监视你父亲的动向，并没有发现咱们的真实身份。”段晞耐心地说。
“我假装自己是杜夫人的亲戚，因为欺负小孩取乐，被孔公赶了出来，无处可去，所以才不得已夜间赶路。他们自然怀疑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会继续检查，然后，他就发现了你们。”
她笑了笑：“因为他先入为主，我和何叔又都表现得很紧张马车，他自然会觉得，你们就是我拿来欺负着玩的小孩，反而不会再怀疑咱们仨的身份。这样，咱们就安全了。”
“哇！”两个小孩同时发出惊叹。
段晞松了一口气，幸好孔宁年纪小、孔苗又没那么聪明，她这才成功地用讲故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过，”段晞想了想，认真地对他们两个说：“以后离喜欢抱你的人远一点，特别是那些喜欢在小孩身上乱摸的，即便是亲人，也要小心，记住了吗？
两个小孩点点头：“记住了！”
段晞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愿鲁国的孔家真的家风严明，家里都是正人君子吧。
在这个世道上，能活着、有饭吃，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遑论其他呢？
“好啦，”段晞摸摸他们的脑袋，“如果困了，就现在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和何叔会你们抱下去的。”
———
许都司空府。
一大早，曹丕就起来了，他准备收拾收拾，今天就启程去追他的父亲。
他自然是不用亲自去收拾东西的，那是下人们需要做的事。
但作为目前许都司空府唯一的主人，他必须在离开前再确认一遍所有安排好的事务。
实际上，荀令君总领朝堂内外的大小事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一个白身处理。
除了父亲没有交给荀令君的“袁氏逆党案”。
母亲已经做了几年正妻了，可是他这个年纪最长的儿子，却依旧妾身未明，还是个白身。
有时候，曹丕会有一种迫切感，但更多的时候，他的迫切感源于，他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迫切。
自从大哥去世，这种迫切感便后知后觉地缠上了他。
一夜之间，他仿佛开始拥有一切，又仿佛在逐渐失去一切。
曹丕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黏腻的糖糕，拿起浸过温水的巾子擦了擦手。
还是多准备一些吧，曹丕想，免得他爹问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时候若是因此被父亲骂一顿，他找谁说理去？
昨夜派出去的武士早已等在门外，曹丕传唤，他立刻进来回话，事无巨细地将昨夜发生的事给曹丕讲了一遍。
曹丕端着一杯温热的蜜水，沉吟片刻，开口道：“做得不错，此事继续由你负责，接下来，给我看好孔融的动向，无论是任何人跟他联系，都立刻报知于我。”
“是！”武士恭敬地领命退下。
婢女服侍曹丕换好细布束袖直裾，有仆人进来提醒，“公子，马匹已经备好，随行部曲也都已准备妥当，您看？”
“先去拜别荀令君，然后立刻出城。”曹丕简短地说。
婢女问：“公子，这些行李真的不带了吗？”
曹丕摆摆手，快步出了房门。
带那么多做什么，容易被骂，他爹总不至于饿死他。
———
段晞也刚刚起床，不过，她是被孔宁喊醒的。
昨夜摆脱了曹家部曲之后，他们走了没多远，便到了临颖附近的一个村子。
老何出面，亲切友好地和村长商议在村中借宿，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兵器，村长自然是没有说“不行”。
中原饱经战乱，这村子也残留着被战火肆虐过的痕迹，屋子破败无比，能住的地方没几个。
最终，段晞和老何商议了一下，安全起见，还是找了两间挨着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院墙很低，成人一脚就能迈过去，不过他们人多，倒也方便互相联系警戒。
老何对人手比较熟悉，段晞依旧是让他安排。
她在一边看着老何布置防卫，安排守夜顺序。
老何还从村长那里换来些粮食，让人埋锅造饭，煮了两锅粗糙的米汤，给众人分了。
段晞也喝了一碗，剌喉咙。
孔苗和孔宁已经睡着了，她小心地把他俩扛进屋里。
段晞睡在内室，贴身守着他们两个，老何则在外间睡下，好方便防备敌情。
也正因此，孔宁才能一大早把她喊醒。
“段叔！该起床了，兄长和何伯让我喊你起床！”
段晞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接着她就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段晞蹭地蹿起来，迅速拿起枕边的佩剑：“外面是什么声音？”
“他们在吃饭。”孔宁说。
“你哥哥呢？”
老何听见了她的动静，他在外面敲了敲窗：“郎君，出来用饭吧。”
孔宁也笑着拉段晞出去：“快走吧，段叔！再不吃，就要被哥哥吃完了。”
这房子的墙壁很薄，隔音并不好，孔苗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他说：“段叔！妹妹！你们不用急，我给你们留着呢。”
段晞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被孔宁拉了出去。
出了屋门，这两间低矮的院子一览无余。
众人杂七杂八地向段晞行礼。
喊什么的都有，有的喊“杜郎君”，有的喊“孔郎君”，甚至还有个喊“将军”的。
旁边蹭过来一个机灵鬼，双手还捧着一碗米汤，恭敬地递到段晞面前。
孔苗刚刚把米汤递给自己妹妹，正要再给段晞盛一碗，就扭头看见这一幕，简直天都要塌了。他撇撇嘴，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看她。
段晞笑了笑，把这两碗米汤都接了过来，她先一口气喝干了孔苗递过来的那一碗，又端着另一碗，扭头问那个机灵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朱九，是个伍长，您昨夜睡得还安稳吗？”
“安稳，有你们在，我睡得放心。”段晞拍了拍他的肩，“练得不错，好好干。”
说完，她将那一碗米汤一饮而尽。
朱九闻言，识趣地告退，段晞看着他兴高采烈地和同伍的人聊天，示意老何上前。
“郎君。”
“何叔，这是怎么了？”段晞问，“怎么一夜之间，他们都变得这么懂礼数了？”
老何说：“昨夜情势紧急，他们又急着休息，这才无事，我怕他们今天回过味儿来，心中恐惧过度，容易哗变。便自作主张，取了一点孔公给的金帛，去村中猎户那里换了两只野鸡，早上分给他们吃了，只说是您赏的。”
段晞冲老何一揖：“还是您考虑的周到，我从前没有带兵的经验，也不常在野外行走，多谢您教我。这一路上我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及时指出，晚辈感激不尽。”
老何不知所措地扶起她，“您……这……您不必如此，我一定尽力。”
段晞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
有了老何亲自教她，她又能省下几天的刘禅，出门在外，探测仪还是要留着。
虽然根据昨天的经验来看，这个探测仪似乎没什么用处。
但万一呢？
一行人收拾停当，立刻启程进了临颍。
进城的时候，因为他们人多，守卫多盘问了几圈，最终还是将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这些年天下不太平，豪门大族出行都是这个阵仗，段晞一行除了人多，也没什么突出的，甚至已经算是低调了呢！
进了城，段晞把朱九喊出来：“老九。”
“郎君有何吩咐？”朱九笑嘻嘻地上前。
段晞从怀里掏出来半锭金，当众扔给了他。
“这——”朱九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吓得手抖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拿这么多钱。
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带上你手下的人，去找个酒坊，再去采买些吃食，别给我省钱。”段晞笑道，“用心办，若是办得不好，纵然我绕得了你，弟兄们也饶不了你。”
闻言，朱九满面红光，这可是个肥差，他纵使不敢悄悄昧下，却也能吃个满嘴油，岂不必后来者吃的大锅饭强！
众人也亢奋起来，他们知道郎君今日要带他们来喝酒，却没想到郎君竟然如此大方。
不过，“郎君姓什么来着？”
“姓孔。”有人想当然地说，“主君的亲戚，又要去鲁国，自然也姓孔。”
“可我听见女郎喊他‘段叔’。”
“不对不对，说不定是小孩说得不清楚。”有人低声反驳他，“我昨天都听见了，郎君过所上姓杜，这还能有假？”
“那我们怎么称呼？”
机灵的朱九给他们打了个样，只听他大声地喊：“请郎君放心！”
他们面面相觑，“那还是喊郎君好了。”
朱九办事果然十分麻利，段晞很快就和老何一起坐在席上，孔宁和孔苗和他们两个坐一张桌子。
老何本想单独给孔宁和孔苗开个房间，让他俩安心用餐，但段晞征求了一下孔宁和孔苗的意见。
孔宁坚决不同意：“出门在外，我们就是段叔的仆人，哪有仆人比主人金贵的道理？”
孔苗点头：“宁宁说得对。”
老何求助地看向段晞。
“好吧，那就不让你们去客室吃。”段晞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不过我身强力壮，用不着你们伺候，一会儿就坐我身边，好好吃饭，嗷？”
两个人乖乖点头。
老何叹气。
段晞没有在饭前进行领导讲话，等到众人喝得差不多了，她才端起酒碗，老何配合地敲了敲酒瓮。
这间被他们包下来的酒肆立刻安静下来。
段晞起身，“昨夜惊险万分，幸而有诸位不畏艰险，誓死不退，后来我才能侥幸脱身。”
“杜某敬诸位壮士！”说完，段晞一饮而尽。
“郎君请！”众人纷纷举起酒碗。
“你是懂说话的艺术的。”刘禅点头，“我看你昨天再晚点下令，他们就自己放下刀剑了。”
“哈哈哈，好！”段晞笑道：“经此一战，咱们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话不多说，诸位吃好喝好，有不够的，只管找朱九。”
“多谢郎君！”众人此起彼伏地道谢。
段晞醉醺醺地揉了揉孔宁的脑袋，“宁宁，吃饱了吗？”
孔宁点点头，孔苗也从饭碗里抬头，“叔父，我也吃好了！”
“好，”段晞起身，众人立刻停下饮食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看我做什么？”段晞挥了挥手，“接着吃，我还……还有要事。”
她摇摇晃晃地领着俩小孩上了楼，留下老何来管这帮子壮汉。
这酒虽贵，酒精含量却不高，五十号人一分，也喝不了太多，她一点也不怕他们喝成醉鬼。
等她们仨上了楼，老何又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对众人说：“杜郎君慷慨大方，我们却不能得寸进尺，这酒总归已经被郎君买下，诸位再稍喝些，便将剩下的带上如何？免得影响明日的行程。千万不要忘了主君嘱托的大事啊！”
老何在孔家的部曲里地位超群，他一开口，众人都纷纷附和，又一番议论不提。
楼上，俩小孩靠着她打哈欠，段晞听着刘禅的转述，满意地点点头。
“我果然没看错，这个老何有几分本事。”
刘禅不服气地嘟囔着：“他这算什么？”
“唉，招人才谈何容易。”想到刘备集团的用人荒，段晞叹气，“可惜曹操手握天子，天下士人投效者无数。咱们要想挖掘人才，还得另辟蹊径。”
她盯着孔宁和孔苗，在心里幽幽地说：“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你终于嫌弃这两个小孩烦人了？”
“不，我后悔的是自己的底线还是有点高。”段晞道，“要是不救孔融，直接提前让曹操杀了他，说不定能断绝不少士人投许都的心思呢。”
刘禅打了个寒战，“你来真的？”真让他捡到坏蛋了？
“可惜现在才后悔，确实有点晚了。”
“我们不能这样！”刘禅犹犹豫豫地说，“我爹说‘勿以恶小而为之[1]’，咱们要是这么做，和曹操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有道理。”段晞迅速地转变了口风，她笑着催孔宁和孔苗去睡午觉，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刘禅有点难以置信，这是他第一次吵架赢过段晞，“你不再说点什么？”
段晞笑着说：“不，我真的觉得你说的对。”
现在她确定了，这个刘禅真的不是怨灵。
自从记事以来，他们一直在许都生活，许都虽然时常有人造曹老板的反，曹老板也会隔三差五杀一堆人，但总体还算太平。
身为孔融的孩子，他们生活简单，衣食无忧，压根接触不到外面的这些腥风血雨。
今天还是第一次。
半夜，郊外，鬼魅一样的骑兵，还有明晃晃的刀剑。
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别说是小孩了，就是大人也没几个能遭得住。
如此看来，孔融派来的这几十个人还算可以，他们虽然胆子不大，但也没有临阵脱逃。
如果再稍加训练，即便依旧比不过诸侯们手下的军队，估计在路上杀几个匪徒还是不在话下的。
段晞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不停，她轻拍着两个孩子的背，慢慢地安抚他们的情绪。
袖子被拽了拽，段晞低头，是孔宁，她询问地看向她。
孔宁小声问：“刚才那群人是追我们的吗？那他为什么看见我和哥哥后又走了？‘好兴致’又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晚上的这些知识，大大超出了孔宁的理解范围，虽然她已经足够聪明了。
段晞的嘴难得地卡壳了。
刘禅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是追我们的，只不过，他们是为了监视你父亲的动向，并没有发现咱们的真实身份。”段晞耐心地说。
“我假装自己是杜夫人的亲戚，因为欺负小孩取乐，被孔公赶了出来，无处可去，所以才不得已夜间赶路。他们自然怀疑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会继续检查，然后，他就发现了你们。”
她笑了笑：“因为他先入为主，我和何叔又都表现得很紧张马车，他自然会觉得，你们就是我拿来欺负着玩的小孩，反而不会再怀疑咱们仨的身份。这样，咱们就安全了。”
“哇！”两个小孩同时发出惊叹。
段晞松了一口气，幸好孔宁年纪小、孔苗又没那么聪明，她这才成功地用讲故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过，”段晞想了想，认真地对他们两个说：“以后离喜欢抱你的人远一点，特别是那些喜欢在小孩身上乱摸的，即便是亲人，也要小心，记住了吗？
两个小孩点点头：“记住了！”
段晞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愿鲁国的孔家真的家风严明，家里都是正人君子吧。
在这个世道上，能活着、有饭吃，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遑论其他呢？
“好啦，”段晞摸摸他们的脑袋，“如果困了，就现在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和何叔会你们抱下去的。”
———
许都司空府。
一大早，曹丕就起来了，他准备收拾收拾，今天就启程去追他的父亲。
他自然是不用亲自去收拾东西的，那是下人们需要做的事。
但作为目前许都司空府唯一的主人，他必须在离开前再确认一遍所有安排好的事务。
实际上，荀令君总领朝堂内外的大小事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一个白身处理。
除了父亲没有交给荀令君的“袁氏逆党案”。
母亲已经做了几年正妻了，可是他这个年纪最长的儿子，却依旧妾身未明，还是个白身。
有时候，曹丕会有一种迫切感，但更多的时候，他的迫切感源于，他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迫切。
自从大哥去世，这种迫切感便后知后觉地缠上了他。
一夜之间，他仿佛开始拥有一切，又仿佛在逐渐失去一切。
曹丕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黏腻的糖糕，拿起浸过温水的巾子擦了擦手。
还是多准备一些吧，曹丕想，免得他爹问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时候若是因此被父亲骂一顿，他找谁说理去？
昨夜派出去的武士早已等在门外，曹丕传唤，他立刻进来回话，事无巨细地将昨夜发生的事给曹丕讲了一遍。
曹丕端着一杯温热的蜜水，沉吟片刻，开口道：“做得不错，此事继续由你负责，接下来，给我看好孔融的动向，无论是任何人跟他联系，都立刻报知于我。”
“是！”武士恭敬地领命退下。
婢女服侍曹丕换好细布束袖直裾，有仆人进来提醒，“公子，马匹已经备好，随行部曲也都已准备妥当，您看？”
“先去拜别荀令君，然后立刻出城。”曹丕简短地说。
婢女问：“公子，这些行李真的不带了吗？”
曹丕摆摆手，快步出了房门。
带那么多做什么，容易被骂，他爹总不至于饿死他。
———
段晞也刚刚起床，不过，她是被孔宁喊醒的。
昨夜摆脱了曹家部曲之后，他们走了没多远，便到了临颖附近的一个村子。
老何出面，亲切友好地和村长商议在村中借宿，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兵器，村长自然是没有说“不行”。
中原饱经战乱，这村子也残留着被战火肆虐过的痕迹，屋子破败无比，能住的地方没几个。
最终，段晞和老何商议了一下，安全起见，还是找了两间挨着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院墙很低，成人一脚就能迈过去，不过他们人多，倒也方便互相联系警戒。
老何对人手比较熟悉，段晞依旧是让他安排。
她在一边看着老何布置防卫，安排守夜顺序。
老何还从村长那里换来些粮食，让人埋锅造饭，煮了两锅粗糙的米汤，给众人分了。
段晞也喝了一碗，剌喉咙。
孔苗和孔宁已经睡着了，她小心地把他俩扛进屋里。
段晞睡在内室，贴身守着他们两个，老何则在外间睡下，好方便防备敌情。
也正因此，孔宁才能一大早把她喊醒。
“段叔！该起床了，兄长和何伯让我喊你起床！”
段晞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接着她就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段晞蹭地蹿起来，迅速拿起枕边的佩剑：“外面是什么声音？”
“他们在吃饭。”孔宁说。
“你哥哥呢？”
老何听见了她的动静，他在外面敲了敲窗：“郎君，出来用饭吧。”
孔宁也笑着拉段晞出去：“快走吧，段叔！再不吃，就要被哥哥吃完了。”
这房子的墙壁很薄，隔音并不好，孔苗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他说：“段叔！妹妹！你们不用急，我给你们留着呢。”
段晞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被孔宁拉了出去。
出了屋门，这两间低矮的院子一览无余。
众人杂七杂八地向段晞行礼。
喊什么的都有，有的喊“杜郎君”，有的喊“孔郎君”，甚至还有个喊“将军”的。
旁边蹭过来一个机灵鬼，双手还捧着一碗米汤，恭敬地递到段晞面前。
孔苗刚刚把米汤递给自己妹妹，正要再给段晞盛一碗，就扭头看见这一幕，简直天都要塌了。他撇撇嘴，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看她。
段晞笑了笑，把这两碗米汤都接了过来，她先一口气喝干了孔苗递过来的那一碗，又端着另一碗，扭头问那个机灵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朱九，是个伍长，您昨夜睡得还安稳吗？”
“安稳，有你们在，我睡得放心。”段晞拍了拍他的肩，“练得不错，好好干。”
说完，她将那一碗米汤一饮而尽。
朱九闻言，识趣地告退，段晞看着他兴高采烈地和同伍的人聊天，示意老何上前。
“郎君。”
“何叔，这是怎么了？”段晞问，“怎么一夜之间，他们都变得这么懂礼数了？”
老何说：“昨夜情势紧急，他们又急着休息，这才无事，我怕他们今天回过味儿来，心中恐惧过度，容易哗变。便自作主张，取了一点孔公给的金帛，去村中猎户那里换了两只野鸡，早上分给他们吃了，只说是您赏的。”
段晞冲老何一揖：“还是您考虑的周到，我从前没有带兵的经验，也不常在野外行走，多谢您教我。这一路上我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及时指出，晚辈感激不尽。”
老何不知所措地扶起她，“您……这……您不必如此，我一定尽力。”
段晞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
有了老何亲自教她，她又能省下几天的刘禅，出门在外，探测仪还是要留着。
虽然根据昨天的经验来看，这个探测仪似乎没什么用处。
但万一呢？
一行人收拾停当，立刻启程进了临颍。
进城的时候，因为他们人多，守卫多盘问了几圈，最终还是将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这些年天下不太平，豪门大族出行都是这个阵仗，段晞一行除了人多，也没什么突出的，甚至已经算是低调了呢！
进了城，段晞把朱九喊出来：“老九。”
“郎君有何吩咐？”朱九笑嘻嘻地上前。
段晞从怀里掏出来半锭金，当众扔给了他。
“这——”朱九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吓得手抖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拿这么多钱。
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带上你手下的人，去找个酒坊，再去采买些吃食，别给我省钱。”段晞笑道，“用心办，若是办得不好，纵然我绕得了你，弟兄们也饶不了你。”
闻言，朱九满面红光，这可是个肥差，他纵使不敢悄悄昧下，却也能吃个满嘴油，岂不必后来者吃的大锅饭强！
众人也亢奋起来，他们知道郎君今日要带他们来喝酒，却没想到郎君竟然如此大方。
不过，“郎君姓什么来着？”
“姓孔。”有人想当然地说，“主君的亲戚，又要去鲁国，自然也姓孔。”
“可我听见女郎喊他‘段叔’。”
“不对不对，说不定是小孩说得不清楚。”有人低声反驳他，“我昨天都听见了，郎君过所上姓杜，这还能有假？”
“那我们怎么称呼？”
机灵的朱九给他们打了个样，只听他大声地喊：“请郎君放心！”
他们面面相觑，“那还是喊郎君好了。”
朱九办事果然十分麻利，段晞很快就和老何一起坐在席上，孔宁和孔苗和他们两个坐一张桌子。
老何本想单独给孔宁和孔苗开个房间，让他俩安心用餐，但段晞征求了一下孔宁和孔苗的意见。
孔宁坚决不同意：“出门在外，我们就是段叔的仆人，哪有仆人比主人金贵的道理？”
孔苗点头：“宁宁说得对。”
老何求助地看向段晞。
“好吧，那就不让你们去客室吃。”段晞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不过我身强力壮，用不着你们伺候，一会儿就坐我身边，好好吃饭，嗷？”
两个人乖乖点头。
老何叹气。
段晞没有在饭前进行领导讲话，等到众人喝得差不多了，她才端起酒碗，老何配合地敲了敲酒瓮。
这间被他们包下来的酒肆立刻安静下来。
段晞起身，“昨夜惊险万分，幸而有诸位不畏艰险，誓死不退，后来我才能侥幸脱身。”
“杜某敬诸位壮士！”说完，段晞一饮而尽。
“郎君请！”众人纷纷举起酒碗。
“你是懂说话的艺术的。”刘禅点头，“我看你昨天再晚点下令，他们就自己放下刀剑了。”
“哈哈哈，好！”段晞笑道：“经此一战，咱们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话不多说，诸位吃好喝好，有不够的，只管找朱九。”
“多谢郎君！”众人此起彼伏地道谢。
段晞醉醺醺地揉了揉孔宁的脑袋，“宁宁，吃饱了吗？”
孔宁点点头，孔苗也从饭碗里抬头，“叔父，我也吃好了！”
“好，”段晞起身，众人立刻停下饮食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看我做什么？”段晞挥了挥手，“接着吃，我还……还有要事。”
她摇摇晃晃地领着俩小孩上了楼，留下老何来管这帮子壮汉。
这酒虽贵，酒精含量却不高，五十号人一分，也喝不了太多，她一点也不怕他们喝成醉鬼。
等她们仨上了楼，老何又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对众人说：“杜郎君慷慨大方，我们却不能得寸进尺，这酒总归已经被郎君买下，诸位再稍喝些，便将剩下的带上如何？免得影响明日的行程。千万不要忘了主君嘱托的大事啊！”
老何在孔家的部曲里地位超群，他一开口，众人都纷纷附和，又一番议论不提。
楼上，俩小孩靠着她打哈欠，段晞听着刘禅的转述，满意地点点头。
“我果然没看错，这个老何有几分本事。”
刘禅不服气地嘟囔着：“他这算什么？”
“唉，招人才谈何容易。”想到刘备集团的用人荒，段晞叹气，“可惜曹操手握天子，天下士人投效者无数。咱们要想挖掘人才，还得另辟蹊径。”
她盯着孔宁和孔苗，在心里幽幽地说：“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你终于嫌弃这两个小孩烦人了？”
“不，我后悔的是自己的底线还是有点高。”段晞道，“要是不救孔融，直接提前让曹操杀了他，说不定能断绝不少士人投许都的心思呢。”
刘禅打了个寒战，“你来真的？”真让他捡到坏蛋了？
“可惜现在才后悔，确实有点晚了。”
“我们不能这样！”刘禅犹犹豫豫地说，“我爹说‘勿以恶小而为之[1]’，咱们要是这么做，和曹操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有道理。”段晞迅速地转变了口风，她笑着催孔宁和孔苗去睡午觉，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刘禅有点难以置信，这是他第一次吵架赢过段晞，“你不再说点什么？”
段晞笑着说：“不，我真的觉得你说的对。”
现在她确定了，这个刘禅真的不是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