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姬
吴明惊得贴近通讯符，“你说什么？！”
唐梦柳从头讲起。
她回到那个地方，不出意外地看到魔姬后宫里多了一堆人。阖家欢聚的宴会上，又听其他的姐妹兄弟们说魔姬近日带了个男人回来，很喜欢。那人还和其他人不一样，魔姬极为重视，要为他举行一个典礼。
隔了几天，出现一个人说有事要见她。
唐梦柳疑惑，她与魔姬关系不好，与她的后宫众人没有来往，与姐妹兄弟更只是点头之交，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找她。
那个人自称是魔姬新欢身边奴仆，邀她前去一叙。唐梦柳闻言后拒绝，那人便道，“若殿下不愿意去，我这有封信，公子吩咐我必须要交到殿下手上，还望殿下收下。”
见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言辞也极为真挚，唐梦柳便收下了这封信。
信很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有一瞬间怀疑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姐妹做的坏事，这里面装的不是信，是一张揭开便会炸的符咒。
等唐梦柳看完信的内容，看了整整三遍，从储物袋的翻出有冉元泽字迹的书，一个字一个字比对完之后，觉得自己宁愿被炸死，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封信。
听完的吴明也有种想被炸死的冲动。
“你把信给我看看。”她说。
唐梦柳依言而做。
吴明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下来。
上面确实是冉元泽的字。
他写字有个习惯，写到连笔时会下意识把手抬高一些，导致那一笔会写得很轻，但又不至于轻得看不见。
吴明又问：“你见到他没有？”
唐梦柳：“没有。我一看到信就来找师尊了，还没来得及去。”
“你先去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师兄。如果是，问问他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和魔姬牵扯在一起的。这件事不能硬来，要缓缓图之，最好能和平解决，千万别闹大。”
唐梦柳应下来，迟疑道：“不闹大的意思……是要维护师伯的……名节？”
吴明看起来比她还茫然，“维护名节干嘛？”
“那是为何不能闹大？”
吴明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怎么收了你这个傻孩子，然后说出原因：“因为师姐现在还打不过魔姬。”
*
兵分两路，唐梦柳去验证那人是否是冉元泽，吴明回山门，和平越商议此事。
讲述时，吴明尽可能地不夹杂个人情感，机械地叙述这件事。姬迁坐在旁边，适当补充她遗漏的细节。
“师兄在魔姬那，是被迫的，我们目前打不过魔姬，但我们不能放弃师兄，要将他救出来。”吴明总结完毕，“就是这么个事。”
平越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还活着吧。”
吴明：“……吧？”
人还活着，灵魂可能走了一会了。
平越：“没死就好。”
吴明：“是……是挺好的。”
平越：“我想闭关。”
吴明：“啊？”
平越一头栽到桌子上。
“我不够强。”声音传出来，闷闷的，不似往常清脆，“我不能直接过去救他。我救不了他。我不能……”
唉。
叹息发在吴明心里。
她把手搭在平越肩上，轻轻拍了拍，说：“还有我们啊，师姐，我们一起想想办法，问题总能解决的。你想，梦柳在那边，又是魔姬亲自生下的孩子，不论如何，魔姬也会听梦柳的话。就算她实在不愿意放人，梦柳也可在内部接应我们。她了解宫殿的构造，也能在这几天打听哪里有守卫，哪里是薄弱处。更何况，魔姬多大了，你多大，你们修炼的时间都差了好多年，年纪差距在这里，哪里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不是你不够强，是她太强。”
平越重新坐起来，双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下，强迫自己顺着吴明思路往下思考，一分钟后说：“你们先去，和梦柳商量。我把门派里的事处理完就过来。”
吴明道：“好。”
*
魔姬重视冉元泽，给他的宫殿位置极好，靠近她的住所不说，里面也没有其他男人和他同住。
冉元泽来了这么些时日，能见到的人就只有魔姬。他差不多是被软禁了。
只能在宫殿内部活动，出不了门，看不到外面是何模样。天朗气清抑或刮风下雨，冉元泽都需要透过窗户才能看到。
有时候，魔姬的其他宠物会过来看他。但他们也进不去，站在门边，遥遥望过去。
冉元泽很不喜欢那种目光。
那些人是宠物，且已经预设他会与他们一样成为宠物。
他会感觉自己的一切，比如性格、能力、修为等，全都被剥夺。没人在意他是某个宗门的宗主，没人会去思考他是谁，他来自何方，这一切失去后，留下来的唯有讨魔姬喜欢这一项功能，依附于人，生死仰仗其中。
与此同时他又悲哀地想到，那些人已经是这种模样了。
这天他抓住机会，上午给唐梦柳送了信，下午就听到窗边有笃笃笃的声音。
冉元泽打开窗户，唐梦柳轻巧地跳进来，小声唤道：“师伯。”
两个人都有点像做贼，一个遮遮掩掩，一个鬼鬼祟祟。
唐梦柳四下望望，找了个没光的角落坐下，说话仍很小声：“师伯，你怎么会被她遇到？”
冉元泽木然：“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有座山有精怪抓人，我去查看，谁知碰到了她。说来奇怪，我们之前也曾见过面，那个时候她对我还没有兴趣啊。”
唐梦柳看起来也很麻木，道：“鬼才知道她的。”
见冉元泽默默叹气，又安慰道：“师伯你放心，我已经给师尊说了，她会来帮我们的。”
不知为何，冉元泽没有开心，反而看起来更惆怅了。
他不去想平越回不回来，也不敢问，于是换个话题：“我如今修为被封，和普通人并无两样，你有办法找到解药吗？”
“我努力试试——有人来了！”唐梦柳神色凝重，快速说，“师伯我先走了你等着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她奔跑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想跳出去。但到了那里，忽然发出极大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停在原地。
冉元泽过去，只见魔姬把手撑在窗台，托着腮，笑吟吟地问：“跑什么？你们聊完了？”
魔姬美艳的脸在眼前，魔姬的手拎着她的手腕，从窗户边跳下去，被魔姬带走时，唐梦柳只感觉自己撞了鬼。
*
“你想要我做什么？”
唐梦柳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深深吸气，道：“娘——你能不能放了师伯？”
魔姬被喊得眉开眼笑，然后拒绝了她，“不能。”
“可以的，娘。他毕竟是女儿的师伯，娘这样做，女儿面上也过不去啊。况且，他对娘也没那种心思，何必强求呢？”
“他对我没心思，我对他有心思就行了。”魔姬道，“你会在意他，想让我放了他，无非是因为他是你的师伯，你们有这层关系。如果是别人向你求救，你还会理会吗？”
不会。
唐梦柳在心里回答。
相同的字从魔姬口中说出，她在微笑，眼睛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无端显得冷酷。“既然如此，你不妨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他不是你的师伯，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没必要为了他来违心地喊我娘，让我放了他。”
唐梦柳咬住下唇，执着地问：“若是我转性了呢！就算他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想再看陌生人被你逼迫！”
魔姬道：“那你就应该在看到我逼迫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站出来，而不是现在。你还没认清楚吗？你是我生的女儿，你和我，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要再违背你的本性了。”
魔姬主动放了冉元泽这一条路，彻底行不通。
恣意妄为，纵情享乐，绝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改变决定。
唐梦柳慢慢走回家，刚坐下，外面有声音道：“怎么这么失魂落魄？出什么事了？”
“师尊！”
唐梦柳惊喜抬头。
吴明和姬迁跨过门槛，对她挥手。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唐梦柳跟在吴明身边久了，也学会了总结，“我去找师伯，碰到了她。我让她放了师伯，她不干。”
吴明先夸奖道：“你做得很好。你能为了师兄，与魔姬对抗，相比过去，你成长了很多。知道吗？”
唐梦柳依旧闷闷不乐，“知道，可是没用啊。”
“怎么会没用。”吴明正色道，“你比过去很冷静，都没有和魔姬吵起来，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都是你成长带来的好处，太有用了。”
“但是我觉得她说得对。”
“哪句话？”
“要想救人，就应该一开始站出来，而不是到了现在。火烧到师伯身上，我才去做。等后面再有其他人被逼迫，我也不会管的。”
“不是这样算的。很多人也不会去救陌生人，在危难关头首先保护自己是人的天性。当然，会有人能克服天性站出来努力去帮助别人，拯救别人，她们很伟大。可我们也不能因此去指责没有站出来的其他人。”
唐梦柳：“这样的吗？”
吴明很温柔地说：“是这样。你想想，就算你能拯救很多人，你也无法拯救所有人。同样的，也没人能拯救所有人。”
“但是有人能毁灭所有人。”
“你说谁？”
“魔姬。”唐梦柳飞快瞄吴明一眼，“她就能毁灭所有人。”
唐梦柳从头讲起。
她回到那个地方，不出意外地看到魔姬后宫里多了一堆人。阖家欢聚的宴会上，又听其他的姐妹兄弟们说魔姬近日带了个男人回来，很喜欢。那人还和其他人不一样，魔姬极为重视，要为他举行一个典礼。
隔了几天，出现一个人说有事要见她。
唐梦柳疑惑，她与魔姬关系不好，与她的后宫众人没有来往，与姐妹兄弟更只是点头之交，怎么会突然有人来找她。
那个人自称是魔姬新欢身边奴仆，邀她前去一叙。唐梦柳闻言后拒绝，那人便道，“若殿下不愿意去，我这有封信，公子吩咐我必须要交到殿下手上，还望殿下收下。”
见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言辞也极为真挚，唐梦柳便收下了这封信。
信很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有一瞬间怀疑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姐妹做的坏事，这里面装的不是信，是一张揭开便会炸的符咒。
等唐梦柳看完信的内容，看了整整三遍，从储物袋的翻出有冉元泽字迹的书，一个字一个字比对完之后，觉得自己宁愿被炸死，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封信。
听完的吴明也有种想被炸死的冲动。
“你把信给我看看。”她说。
唐梦柳依言而做。
吴明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下来。
上面确实是冉元泽的字。
他写字有个习惯，写到连笔时会下意识把手抬高一些，导致那一笔会写得很轻，但又不至于轻得看不见。
吴明又问：“你见到他没有？”
唐梦柳：“没有。我一看到信就来找师尊了，还没来得及去。”
“你先去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师兄。如果是，问问他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和魔姬牵扯在一起的。这件事不能硬来，要缓缓图之，最好能和平解决，千万别闹大。”
唐梦柳应下来，迟疑道：“不闹大的意思……是要维护师伯的……名节？”
吴明看起来比她还茫然，“维护名节干嘛？”
“那是为何不能闹大？”
吴明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怎么收了你这个傻孩子，然后说出原因：“因为师姐现在还打不过魔姬。”
*
兵分两路，唐梦柳去验证那人是否是冉元泽，吴明回山门，和平越商议此事。
讲述时，吴明尽可能地不夹杂个人情感，机械地叙述这件事。姬迁坐在旁边，适当补充她遗漏的细节。
“师兄在魔姬那，是被迫的，我们目前打不过魔姬，但我们不能放弃师兄，要将他救出来。”吴明总结完毕，“就是这么个事。”
平越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还活着吧。”
吴明：“……吧？”
人还活着，灵魂可能走了一会了。
平越：“没死就好。”
吴明：“是……是挺好的。”
平越：“我想闭关。”
吴明：“啊？”
平越一头栽到桌子上。
“我不够强。”声音传出来，闷闷的，不似往常清脆，“我不能直接过去救他。我救不了他。我不能……”
唉。
叹息发在吴明心里。
她把手搭在平越肩上，轻轻拍了拍，说：“还有我们啊，师姐，我们一起想想办法，问题总能解决的。你想，梦柳在那边，又是魔姬亲自生下的孩子，不论如何，魔姬也会听梦柳的话。就算她实在不愿意放人，梦柳也可在内部接应我们。她了解宫殿的构造，也能在这几天打听哪里有守卫，哪里是薄弱处。更何况，魔姬多大了，你多大，你们修炼的时间都差了好多年，年纪差距在这里，哪里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不是你不够强，是她太强。”
平越重新坐起来，双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下，强迫自己顺着吴明思路往下思考，一分钟后说：“你们先去，和梦柳商量。我把门派里的事处理完就过来。”
吴明道：“好。”
*
魔姬重视冉元泽，给他的宫殿位置极好，靠近她的住所不说，里面也没有其他男人和他同住。
冉元泽来了这么些时日，能见到的人就只有魔姬。他差不多是被软禁了。
只能在宫殿内部活动，出不了门，看不到外面是何模样。天朗气清抑或刮风下雨，冉元泽都需要透过窗户才能看到。
有时候，魔姬的其他宠物会过来看他。但他们也进不去，站在门边，遥遥望过去。
冉元泽很不喜欢那种目光。
那些人是宠物，且已经预设他会与他们一样成为宠物。
他会感觉自己的一切，比如性格、能力、修为等，全都被剥夺。没人在意他是某个宗门的宗主，没人会去思考他是谁，他来自何方，这一切失去后，留下来的唯有讨魔姬喜欢这一项功能，依附于人，生死仰仗其中。
与此同时他又悲哀地想到，那些人已经是这种模样了。
这天他抓住机会，上午给唐梦柳送了信，下午就听到窗边有笃笃笃的声音。
冉元泽打开窗户，唐梦柳轻巧地跳进来，小声唤道：“师伯。”
两个人都有点像做贼，一个遮遮掩掩，一个鬼鬼祟祟。
唐梦柳四下望望，找了个没光的角落坐下，说话仍很小声：“师伯，你怎么会被她遇到？”
冉元泽木然：“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有座山有精怪抓人，我去查看，谁知碰到了她。说来奇怪，我们之前也曾见过面，那个时候她对我还没有兴趣啊。”
唐梦柳看起来也很麻木，道：“鬼才知道她的。”
见冉元泽默默叹气，又安慰道：“师伯你放心，我已经给师尊说了，她会来帮我们的。”
不知为何，冉元泽没有开心，反而看起来更惆怅了。
他不去想平越回不回来，也不敢问，于是换个话题：“我如今修为被封，和普通人并无两样，你有办法找到解药吗？”
“我努力试试——有人来了！”唐梦柳神色凝重，快速说，“师伯我先走了你等着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她奔跑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想跳出去。但到了那里，忽然发出极大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停在原地。
冉元泽过去，只见魔姬把手撑在窗台，托着腮，笑吟吟地问：“跑什么？你们聊完了？”
魔姬美艳的脸在眼前，魔姬的手拎着她的手腕，从窗户边跳下去，被魔姬带走时，唐梦柳只感觉自己撞了鬼。
*
“你想要我做什么？”
唐梦柳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深深吸气，道：“娘——你能不能放了师伯？”
魔姬被喊得眉开眼笑，然后拒绝了她，“不能。”
“可以的，娘。他毕竟是女儿的师伯，娘这样做，女儿面上也过不去啊。况且，他对娘也没那种心思，何必强求呢？”
“他对我没心思，我对他有心思就行了。”魔姬道，“你会在意他，想让我放了他，无非是因为他是你的师伯，你们有这层关系。如果是别人向你求救，你还会理会吗？”
不会。
唐梦柳在心里回答。
相同的字从魔姬口中说出，她在微笑，眼睛中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无端显得冷酷。“既然如此，你不妨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他不是你的师伯，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没必要为了他来违心地喊我娘，让我放了他。”
唐梦柳咬住下唇，执着地问：“若是我转性了呢！就算他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想再看陌生人被你逼迫！”
魔姬道：“那你就应该在看到我逼迫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站出来，而不是现在。你还没认清楚吗？你是我生的女儿，你和我，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要再违背你的本性了。”
魔姬主动放了冉元泽这一条路，彻底行不通。
恣意妄为，纵情享乐，绝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改变决定。
唐梦柳慢慢走回家，刚坐下，外面有声音道：“怎么这么失魂落魄？出什么事了？”
“师尊！”
唐梦柳惊喜抬头。
吴明和姬迁跨过门槛，对她挥手。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唐梦柳跟在吴明身边久了，也学会了总结，“我去找师伯，碰到了她。我让她放了师伯，她不干。”
吴明先夸奖道：“你做得很好。你能为了师兄，与魔姬对抗，相比过去，你成长了很多。知道吗？”
唐梦柳依旧闷闷不乐，“知道，可是没用啊。”
“怎么会没用。”吴明正色道，“你比过去很冷静，都没有和魔姬吵起来，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都是你成长带来的好处，太有用了。”
“但是我觉得她说得对。”
“哪句话？”
“要想救人，就应该一开始站出来，而不是到了现在。火烧到师伯身上，我才去做。等后面再有其他人被逼迫，我也不会管的。”
“不是这样算的。很多人也不会去救陌生人，在危难关头首先保护自己是人的天性。当然，会有人能克服天性站出来努力去帮助别人，拯救别人，她们很伟大。可我们也不能因此去指责没有站出来的其他人。”
唐梦柳：“这样的吗？”
吴明很温柔地说：“是这样。你想想，就算你能拯救很多人，你也无法拯救所有人。同样的，也没人能拯救所有人。”
“但是有人能毁灭所有人。”
“你说谁？”
“魔姬。”唐梦柳飞快瞄吴明一眼，“她就能毁灭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