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很久之后,华书晓放下了手中的寒灵剑,看着周围一座座冰冷的雕像,踩得沙沙作响的碎雪,她的睫毛上沾了落雪,抬手时蹭了蹭。

    文鳐没有回答。她一直觉得身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助她扛下这场风雪,回首时见文鳐的掌心悬着一颗红色的珠子,掌心被烧出了一个黑红色的血痂,他的嘴角处有一行未干的血迹。

    “这赤珠不是给你取暖用的吗,你的法术与它相斥,强行使用是会遭到反噬的。”华书晓伸手抓住了那颗珠子,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松手,赤珠掉到了雪地上。

    文鳐用手指抿去了嘴角的血痕,他轻声道:“我知道。只是圣女的威压融在了风雪中,而我的属性水寒,不能为你......所以......”

    所以他承受着术法逆行的反噬,强行催动赤珠来替华书晓御寒,就这么在她的身后忍受了很久。

    原来,是文鳐扛下了圣女之怒带来的威压。起初华书晓还以为是自己找到了修行之道,又或者天生奇质,她把寒灵剑中的法器摆了一地,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

    文鳐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帮她捡起了地上的法器,轻轻一笑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幻境,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小道长想好怎么破局了吗?”

    圣女留下的这道题,没有题目,所有的一切都在所见所闻中。华书晓回想所见的一切,觉得这像一个人的记忆片段,而这个人的情感更偏向于对傀儡的死亡感到惋惜。但是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圣女的记忆。

    思绪停滞之时,华书晓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一座雕像,然后进入到了他的记忆中,无数记忆碎片向她袭来。此人居然是沈老爷,他的前半生正如贾演所说的一样,年少成名,风光无限,可惜沈氏功高盖主,他被当时的北齐皇帝派往汀州,从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颗见不得光的棋子。

    十五年的隐忍换来的是家破人亡,氏族覆灭,他称病回到北齐之时,沈府已被灭门,人去楼空,只剩下了一只常年跟随他的雄鹰,盘旋在枯木之上。他带着恨从北齐老皇帝的追杀中逃了出来,成了南渊圣女座下的一条忠犬。一位将军为了复仇甘愿断了全身的经脉,修习邪术,只为了讨回轩辕王族欠沈氏的人命和光明。

    华书晓被文鳐拉出来的时候,沈老爷正在对将军府上的仆人施法,想来他的行为与那一夜异变有关。

    真相不能从道听途说中总结出来,即使是一个人的记忆,也会骗人。华书晓不完全相信沈老爷的记忆,也不否定贾演的观点。她发现了一个解题思路,从关键人物的记忆中尽可能的还原事件,从而找到大题目和答案。

    他们没有找到鲛人的尸体,所以华书晓吹灭了第一根蜡烛:回到鲛人死之前。

    蜡烛被吹灭的一瞬间,他们到了一座血狱中。四周阴暗无光,暗红色的血咒浮在黑色的笼子外,空气中腐烂和潮湿的气味让人感到很不适,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想必这就是鲛人死之前被关押的地方,只是这里大大小小有几百个笼子,到底哪一个才是那一只被杀的鲛人?

    “什么人在那里,血狱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有侍卫发现了他们,向这边逼近。

    华书晓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别人会看不见他们,没想到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华书晓第一时间从寒灵剑中胡乱扒拉了一番,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器,灵光一现想到了隐身咒,她念道:“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揭开云雾看青天,鬼神寻不到!”

    “那边有一个人,速速向上禀报,全面封锁血狱。”一把弯刀飞来,被一道苍青色的光挡掉。

    “文鳐,你会不会隐身术。跟我念......”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刻,华书晓心想虽然不知道隐身咒的原理是什么,但是如果靠得很近的话,会不会起一点作用,更何况周围这么黑。脚步逼近之时,华书晓踮起脚尖,闭着眼睛抱住了文鳐。

    文鳐冰冷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隔着几层苍灰色的细纱,华书晓听到了他的心跳,渐渐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文鳐的温度,像和煦的微风拂过青色的湖面,留下了丝丝絮絮的温热。几秒钟后,周围回到了最初的静谧,血狱中滴水的声音却比来时听到的更磨耳朵,华书晓小心地捏着文鳐的外衫,想要后退一步的时候,被他伸手揽了回去。

    “嘘,有人来了。”文鳐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声音像一块正在融化的焦糖。

    华书晓仅仅清醒了三秒,就变得格外紧张。心悸像蝴蝶兰一瞬间绽放在心尖,她觉得越来越闷热,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文鳐的手悬在她的后背上,苍青色的光转瞬即逝,她只敢眯着眼睛。

    “小道长别怕,现在没有人了。”文鳐松手时,华书晓后退了一步。经过这一番,她的心跳的极快,就算是恶鬼来索命她也不会害怕了。

    华书晓觉得氛围有点微妙,想打破这种尴尬,所以笑着道:“我的隐身咒不错吧,他们果然没发现我们。”

    “小道长好厉害!”文鳐又说了这种让人头皮硬成水泥板的话,华书晓看着地上几位断了气,血还没流干净的侍卫,扶额苦笑:就当他是在夸我好了。

    血狱中关押着很多穷凶极恶的罪徒,他们大都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像一摊烂泥堆在墙角,扶也扶不起来。华书晓想到了那位鲛人的身上缠满了金丝,她略过一个个血笼,终于在一个布满禁制的笼子里发现了那位鲛人。

    他看着像是已经死了,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嘴角被金丝线吊起了一点弧度,整张脸白的像一张面具。华书晓放眼看去,目光正好对上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出于礼貌,她摆了摆手道:“Hey......!”

    没有一点反应。

    意料之中。鲛人被金丝线吊着,金丝线穿透了每一个关节,他早已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傀儡人。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受金丝线的牵制,且不说他每时每刻要承受的痛苦,此刻他的灵魂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傀儡受主人的操控,华书晓用了一根蜡烛,就必须要从他的身上得到线索。她回头看文鳐,视线对上时,文鳐问她:“你想让他开口说话吗?”

    “你有办法?”华书晓歪头问。

    文鳐向前走了两步,挡在华书晓的身前,他对鲛人说了一句话:“南明隆死了。”

    鲛人空洞的眼神中浸润了一种快感,他的嘴角轻挑,金丝线弯曲了,说明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抬起头看了文鳐一眼,眼神中布满了凌厉的杀意,鲛人心口的血咒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血咒中闪出一道道利剑,刺向他早已遍体鳞伤的身体,甚至刺穿了他的白骨,可是他仍发了疯似的笑着,畅快的长笑。他早就死了,只不过是这些血咒白日折磨他,晚上又给他渡气,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块烂肉。

    “小心,他不会死吧。”华书晓控制寒灵剑去替鲛人抵挡血咒中的利器,却被打在了地上。以她现在的修为,别说是破除这座血狱中的血咒,就算是抵挡这些飞剑都是不自量力。

    文鳐抬手替她收回了寒灵剑,弹去了上面的血迹,递给了华书晓道:“他不会死的,血咒中的剑不会伤及他的要害。如果你想看到他的记忆,必须要碰到这只野兽。”

    “野兽”这个词形容眼前这个鲛人可以点都不为过,他那恨不得把别人碎尸万段的眼神,真够吓人的。华书晓心里是怕的,即使他被控制住了四肢,可是看起来依然不好惹。没办法,她不能白白浪费一根蜡烛,所以华书晓小心地迈着步子,向鲛人靠近。

    最后一步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华书晓深吸了一口气,手却被文鳐握住,隔着文鳐的手指,华书晓触碰到了鲛人血淋琳的四肢,他好像没有知觉,血丝吞噬了他的痛苦,狰狞可怖。

    华书晓和文鳐来到了鲛人的记忆之境,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刹。他是北齐大皇子训练的暗卫中的佼佼者,鲛人因为体质特殊,在一众训练者中出类拔萃。以因为十年前刺杀南渊贵王无果,被关在了血狱中。后来贵王薨逝之时,南渊国乱之际,他杀出血狱,刺杀了太子南明隆,在血狱中被南明隆的妻子用极其残忍的秘术制成了傀儡。再后来就是他们见过的琉璃塔上羞辱傀儡人。

    华书晓没想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鲛人,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年,他的眉眼中没有鲛人的魅,而是如清风明月一般的明朗,很小的时候他总是笑着陪北齐的大皇子轩辕冥习武练剑,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训练室中,他是一众训练者唯一的光。

    刹用一生维护了两个字“忠诚”。“一入暗卫,死不背叛”,这句话被他奉为金科玉律,支撑着他在血狱中活了十年。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圣女只出现了几次,模糊的好像他在刻意地去忘记这个人。大多数的见面,都是圣女独自一人站在血狱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冷漠地站着。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没有仇恨,反而是一种煎熬与挣扎,她穿着金丝编织的圣袍,凤凰飞舞其上,明明傲气凌人却透着几分悲悯。

    他们到底......有怎样的纠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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