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老师?”

    “你是老师?”

    苏臻质疑的声调持续高扬,后退了几步,浑身上下把他打量了个遍也没瞧出靳霖老师的气质。

    打眼一看,他分明是她的同龄人。

    看着就比她大不了多少,说不定还比她小呢。

    “骗子!”苏臻厉声喝道:“我不是瞎的好吧,你一看就是在读书的,没正经教过书吧。”

    外表和年龄都占了下风。

    靳霖高声和她辩论起来:“谁说正经教书的就是老师,学生……也可以是老师。”

    “我成绩比你好,能教你,并且教会你,让你成绩高涨,就是老师。”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苏臻还是对他的能力起疑。

    在她质疑的目光中,靳霖高声喊出了自己的身份:“你知道一中吧,荣海最好的中学,我经常霸榜年级前三,这种成绩来教你肯定没问题。”

    不知为何,他大声说话像是在虚张声势。

    苏臻没细想,但要知道班里成绩不凡的同龄人都没有一个说自己能教书的呢。

    “还是不用了。”

    正打算离开,只见他抱臂打量她,缓缓说出:“你是三中的吧?”

    校服是个明显标志。

    虽然入冬,虽然单薄的校服上衣穿不了,但苏臻下半身穿的仍是校服裤,按他们校长说的话来讲,这是代表集体荣誉感的事,即使多冷也得穿着。

    那天开会的时候,校长还无情地说:“这也没多冷啊,实在不行你们再在里头加条秋裤。”

    一箭双雕,但也成了此刻对面人看穿她身份的重要把柄。

    不过知道学校又如何?他能知道她具体班级?

    苏臻对此有自信,稍稍放宽了心。

    “所以呢?”

    靳霖忽略她的挑衅,继续说:“三中的杨老师在这附近开了个补习班,说是为他们班开小灶的,但是据我所知他们班就一个人没来,还是个女生。”

    “而你刚才在这边转悠着要找补习班,还哭红了眼,该不会你就是杨老师那个的学生吧?”

    他把自己的推测宣之于口,也彻底让苏臻傻了眼。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啊?!

    她的反应也恰好证实了他说的真假。

    靳霖扬起嘴角:“相比起杨老师的补习班,我的补习班可是只要五十块,十倍的差价,要是你会怎么选?”

    他的话也侧面推出了苏臻不上杨老师补习班的原因。

    这些不为外人道也的事情竟然在他口中轻易说出。

    这还是在外人面前,苏臻第一次露出了窘迫。

    靳霖并没因此对她带有有色眼镜,而是继续推销自己的生意:“不过你放心,我的补习班一对一,专门针对你的弱项,保证比杨老师的补习班更有效!”

    说实话,看他夸夸其谈,苏臻有一瞬动心了。

    但她尚有一丝理智牵引着自己:“这么有自信?我倒不觉得,杨老师的教学肯定比你更有效。”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甚至拿出了最讨厌的老师与他辩驳。

    “所以你打算去上她的补习班?哪怕他们在背后说你也不在乎?”

    苏臻一愣,猝然回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她的不敢置信。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透了,靳霖有些心虚,闪躲她的视线:“我可没有偷听,他们自己说的。”

    也是,他们对她的嘲讽已经是明目张胆了。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年纪,面子薄。

    这种事她一个人撑着也就算了,现在还被别人知道了。

    苏臻一下接受不了,委屈到红了眼眶,浸满泪珠。

    靳霖慌张起来:“你别哭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看不起我,笑话我,还欺负我,这不叫什么大事?”

    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他说的话根本不足以宽慰眼前这个少女,只被当做是冷嘲热讽。

    靳霖沉默半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里多了些情绪翻涌着,但找不到出处也慢慢沉了下来。

    而后他坚定回答道:“当然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笑话你、欺负你,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回去,人善被人欺!你要是这么温顺,不用出社会,在学校里那些人那些事就足够把你吞没了,有时候就得反抗。”

    “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吗?”

    苏臻愣住了,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

    因为不上补习班被那些同学摁在课桌上欺负的时候,她也曾和苏母倾诉她在学校的遭遇,希望她能为自己撑腰。

    倾诉的后果呢?

    她只得到苏母的一记白眼:“欺负你?蚊子不叮无缝的蛋,苏臻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彼时苏母抱着弟弟,因为声调高了些,吓着他,苏母便柔声细语地去哄。

    那样的柔情是苏臻没有见过的。

    她又试图找苏父,可苏父却悠悠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后,苏臻在学校里被欺负的越来越狠,那些人往她脸上倒水,涂花她的课桌课椅,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和她说话。

    因为苏母的话,她忍了下来。

    她知道,就算反抗,也没有人会为自己撑腰。

    苏臻因为靳霖的话迟迟不语。

    他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刺激到了,语调又柔了下来:“道理不懂可以学,慢慢来啊。”

    苏臻沉寂片刻猛然抬头,幡然醒悟道:“你说得对!”

    “有压迫就要有反抗!”

    不然她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

    但持续还没十分钟,她气球泄气般地服软:“不行,万一请家长怎么办?”

    她知道,苏父苏母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的,只会嫌弃她给他们带来麻烦。

    “别人欺负你都不怕,你怕什么?”

    也是,她占理。

    就算苏父苏母嫌她麻烦,她也得掰回一局。

    刚才补习班外听到的那些污言碎语还充斥在耳边,激起苏臻心中的千重气。

    她愤恨不平,也不甘。

    “对,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欺负她,她就要认?

    凭什么他们说她考不上高中?

    火气占据心头,她的理智也被一点点吞没。

    苏臻望向靳霖:“你……你那个补习班怎么说。”

    靳霖迅速接话:“五十块,童叟无欺,包你满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时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在他这个年纪少有的精明。

    和她遇到过的同龄人不同,靳霖市侩,但也通透。

    他可比她那些同学好多了!

    苏臻第一次没有通过接触了解一个人就妄下定义,是冲动的,但在后来的岁月中她也证实了她没有错。

    不过……

    “太贵了。”

    她别扭地说。

    “我只有二十块。”

    虽然和杨老师补习班的价格相差十倍,但依旧是她给不起的价格。

    她手里仅攥着这些年她背着大人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二十块。

    “那你回去找你爸妈拿钱。”靳霖顺势接话。

    他注意到苏臻一闪而过的失落。

    若是家里支持,她又怎么会上不了杨老师的补习班呢。

    他很快想通了这个问题。

    她一步步地往外挪步,轻声说:“唉,算了,等我攒够钱吧。”

    这二十块是她五年来的积蓄,再攒三十块可能又得下个五年了。

    短时间攒够,希望飘渺啊。

    她失落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远,刺痛了靳霖的眼眸,他心软了。

    他忍着身上的伤痛追上去,将少女堵在年久失补的土墙边。

    两人四目相对,靳霖急匆匆道:“二十块,不能再少了!”

    交钱的那一刻,苏臻头晕脑胀的,交完钱,才惴惴不安道:“你不会拿着我的钱跑吧?”

    她上头的时候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好人,但是理智回笼的那一刻却陡生后怕。

    他该不会真是个骗子吧?

    她眼巴巴望着零钱拼凑起的二十块,那可是她全部积蓄啊。

    看她看着钱发呆的样子,靳霖的心弦不经意被挑起,轻笑道:“交出了钱就代表交易达成,同时必须要交付全部信任。”

    信任,他们有吗?

    要知道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是陌路人。

    苏臻浑浑噩噩回了家,她家的距离与补习班仅隔两条街,苏母也很放心地把她放下车,扔下一句:“上完课,自己走路回家。”

    他们好像比一般父母心宽,从不怕苏臻一个人走丢,从小学到初中,每次放学都是让她自己走回家。

    一进家门,苏母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皱眉不解地问:“杨老师怎么说?她没收你?”

    “那我明天去学校和她当面说一说。”

    苏母就是个老顽固,谁要是不顺她意就得做到顺她意为止。

    譬如这次补习班,她赶鸭子上架,杨老师敢不收,她就大闹学校,告到校长那去,把事情弄大,谁也别想好过。

    苏臻一阵后怕,要是苏母去了学校,那她在学校的处境真的是岌岌可危,更让她难堪了。

    苏臻急忙大叫:“妈!”

    “杨老师……同意了。”

    她撒了谎,在她那个年纪看来是弥天大谎,要是被戳破,她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苏母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我最初说什么来着?我说老师不会放弃每一个学生的,你看,这不就是吗。你尽管放心去学好了。”

    她夸夸其谈,又归功于自己的身上。

    苏臻讪讪一笑,却不懂苏母哪来的自信。

    大人的想法都好奇怪。

    经过今天这一件事,苏臻陷入了迷茫,像是脚上灌了铅,步伐格外沉重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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