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七零八落的小树暗影婆娑,团团浮云遮掩了皎白月色,也使得周遭环境愈来愈暗。

    天有些凉,多亏身后的“小暖炉”传递着热源,才不至于被寒意笼罩。

    程芫将背上的人儿轻轻往上兜了兜,防止她不知觉地滑落下去。

    接着走了没一会儿,又停了脚步,她发了不对劲,四处张望之际,身后的小丫头醒了。

    程芯睡意尚存,揉了揉眼睫,意识渐渐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阿姐的背上,于是亲昵地勾在程芫的颈窝处,懒洋洋道:“阿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程芯怕累着自家阿姐,主动蹬着两只小腿儿从她背上下来。

    这问题也问得凑巧。

    刚才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停了下来,可现在她发现,这方向…似乎走得不太对?

    “芯儿,阿姐…好像走错路了。”程芫不太确定地开口道。

    夜黑风高,视线极差,乡野小道没个标志物,也怪不得她这个外乡人能走错路。

    “阿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程芯一脸担忧地问道。

    程芫心想,如果硬着头皮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天亮才能看清路了才能回家。

    周遭昏暗,四下无人,就是连一处灯火人家也不曾见到。

    这可如何是好。

    驻足思考片刻之余,程芫心中有了想法。

    一昧盲目前进,只会让处境变得更糟,可若待在原地不动,停在霜风里凉快一宿,她们姐妹俩的身体可扛不住。

    现下唯一的办法是“走走停停”,走一截路,就停下来呼喊几声,若是能将附近的村民引来,或许便有了回家的机会。

    “芯儿,夜黑,记得跟紧些,牵好阿姐的手,阿姐怕你丢了,一会儿停下的时候,你就跟阿姐一起喊‘有人吗‘——”

    程芯早已没了睡意,认真听着她的叮嘱,点头应道:“放心吧阿姐,芯儿一定握得紧紧的!”

    姐妹俩走走停停半会儿功夫,已经晕晕乎乎迷了转向。

    “不行…阿姐…我走不动了……”程芯把手从前头那只手中轻轻拽了出去,此时正蹲在地上气喘吁吁。

    程芫回头,看着地上的那团起伏的身影。

    见精力旺盛的小孩子都这般乏力了,她其实…早都走不动了,只是强撑着,极勉强地迈着步子。

    “去那处歇歇吧。”程芫指了指手臂侧边正好看见的一块大石,对程芯说道。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某个人正循声搜罗着什么。

    林宗义离开程家往回家中取了工具后,便直接奔着狗儿山去了。

    每月十四,他会照例去狗儿山打猎,日出时去,日中而归,而逢十五的时候,一早就要去镇上做交易。

    明天,便是去镇上交东西的日子,而本该上午做完的事儿却因多了一些…“变故”,他只得趁着午后的时候去了。

    按着往日的时辰算,今日本该酉时左右就该归家的,可偏生要返程的时候出了些小岔子。

    先捕的那头獐子格外灵性,耍小聪明装死的本事倒是不小,本已是囊中物的獐,趁着他收拾野猪的小半会儿功夫便蹿跶而逃了。

    本就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捕得的猎物,怎可轻易让它逃脱?

    林宗义迅速操起捕网,立马循着獐子逃离的方向追了上去。

    要说“獐”这物,以前也不是没猎过,可今日遇上的这头有些邪乎,好似通了人性,它不逃,一直在林子里跟他兜圈子,说玩弄也不为过。

    换做急性焦躁之人,恐怕早已被它弄得晕头转向了,可林宗义不同。

    他父母亡故后,只无亲无故留他一人,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所以在他年幼之时,便是靠着自己摸索捕猎之术,以身试法去和大小不一的动物们交手。

    用生命换取自然的食物,有时虽弄得伤痕累累,但好在填饱了肚子,就是这样稀里糊涂活了下来,才有如今这般的他。

    林宗义破除这灵精怪獐的法子,便是停下脚步假意休息,趁那怪獐得意忘形,松了警惕吃那矮树的嫩芽时,悄悄取下腰间的麻绳做了个绊绳装置。

    等设置好装置,便又起身追逐,假意掉进那怪獐的圈套,实则是等待绝佳时机,趁它腿被绊倒的一瞬,迅速用捕网擒获。

    人若是有小聪明,得了机会也该逃了,分明是头禽兽,反来愚弄人,到最后求生不能,终是自取灭亡。

    敲晕獐后,林宗义拖着猎物回到了方才收拾野猪的地儿。

    方才野猪被陷阱伤了个口子,等入夜,猛兽出没,血腥气必然会将它们引来。

    眼见太阳正落山,山里不能久留了。

    林宗义收拾工具,一手抱着獐子,一手拖着野猪,匆匆出了狗儿山。

    一路拖拽着猎物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

    在将东西放在院里摆顺后,拍灰之际,忽的发现自己腰间空了。

    心想:肯定是方才那獐子醒了胡乱蹬腿挣脱时,将他腰间的麻绳蹬松了。

    也不知道是丢在了哪里?

    若是自己做的,丢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再做一条便是,可关键…他不会搓麻绳。

    以前嫌那搓麻工序甚为复杂,所以那麻绳,是他花了十文钱在镇上买的。

    他越想越觉得丢了可惜,猜想着应当是落在了附近,于是决定沿途去寻。

    夜黑,落在低处的东西不易被发现。

    他回到屋中,点燃一只提灯,随后便提上灯出了家门。

    正是在捡回自己麻绳的一瞬,他忽的听见林野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起初,原以为是晚间未进食导致的腹饿,从而不经意间生了幻觉。

    后来驻足细听,发现果真没有听错。

    当真是有人在一声声叫着,并且…那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静默间,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娇面。

    !!

    她怎么会在这儿呼喊?!

    林宗义瞬间慌了神。

    那声音止了好半天,他辨不出方位,只能提着灯四处乱窜。

    程芫本和幼妹程芯好好地坐在石头上歇着,林子里倏然有了一阵阵簌簌声,她可以确定不是风带出来的声音,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四处蹿踱。

    蛇鼠?虎狼?

    虽说这地方是在乡野小村中,程芫不清楚这儿的自然情况,当然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有那些可怕的东西出没。

    一猜想完,皮肤立马激出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害怕之余,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握紧幼妹的小手,时刻做好逃跑的打算。

    “阿姐…你怎么……”

    “嘘!”程芫赶忙制止了她的声音。

    在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之前,保持沉着镇定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而这种未知情况下,尽量别出声,以免“打草惊蛇”。

    没惊“蛇”,但却引来了另一位“朋友”。

    程芫只感觉后背毛毛的,打量周遭环境时,完全没注意到一条蛇已经顺着她们姐妹俩的脚边滑过。

    “阿姐…好像有东西……”

    程芫正听程芯说着什么,下一瞬,只听她猛地发出一声惊叫。

    “啊——”

    “阿姐,有蛇!”

    程芯被吓得哇哇大叫,抖动着身子浑身不安,身体紧绷地抱着程芫汲取安全感。

    程芫心里发怵,一听有蛇,更加不敢动弹,感受到幼妹的惧意,贴靠近些,一面回抱,一面安慰着她,又声音哆嗦地开口说道:“芯…芯儿,蛇…蛇在哪里……”

    “阿姐,我怕……”

    程芫:呜呜,我也害怕!

    那是蛇!那可是蛇啊!还是一条我方在明它在暗的蛇,谁来救救我们!

    最虔诚的祝福莫过于上一秒祈祷,下一秒实现。

    林宗义手中的提灯不只什么时候灭掉了,正黑暗中摸索着,忽闻一道惊呼。

    那声音极近,他迅速锁定了方位。

    见到人时,眼前的两个身影正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着,声音仍听得出颤抖。

    刚才的惊呼,是因为看见了蛇?

    林宗义扫视过去时,那蛇正越过她们身侧,还转过头对着她们吐了吐信子,便摆着身子溜走了。

    微弱的月光下,也不难发现是一条翠青蛇。

    幸亏遇上的是那小家伙,温顺、无毒,要是遇上其他的蛇可就麻烦了。

    林宗义想要出声却不知道怎么称呼,想起那时候祠堂里老村长说的话“宗义啊,你是好孩子,多亏你这些银钱,我这就去给程家芫娘送去”。

    对了,她叫芫娘。

    “芫…芫娘。”

    隐约听见第三个声音,还是在叫自己?程芫在恐惧中睁了一只眼,闻声寻去。

    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看不见相貌,但身型却十分眼熟。

    身型高大,又能知道自己名字的人,那不正是……

    “林大哥?”程芫试探着开口。

    “是我。”

    听到这一声肯定的话语,程芫心中雀跃,正欲起身,忽的想起了方才的“不速之客”。

    她不敢动作,声音颤颤巍巍,“林大哥,有…有蛇……”

    “我瞧见蛇已经走了,你…你别怕。”

    这番话如一颗定心丸,安抚了心中害怕的情绪。

    程芯听见,从姐姐怀里撑起头来,再次问道:“真的吗?蛇真的走了吗?”

    再次从林宗义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程芯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软着身子搭在姐姐怀里,“阿姐~方才可太吓人了,我鞋子都碰到它了……”

    恐惧散去,引出了话匣子。

    余下二人耐心听完,也没觉程芯多言。

    “对了,林大哥你怎会来这儿?”程芫忽然想到,好奇地问。

    “我…家在附近,来找丢了的麻绳。”林宗义解释道。

    “你呢……”

    这话是在问程芫姐妹俩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在林子里。

    “阿姐和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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