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黑的烦恼时不时萦绕在心中,林宗义悄悄试了好多方法,可惜都不管用。

    他焦急万分时,却偶然间碰到了一个江湖游医,游医开了几副变白的汤药给他,还叮嘱他定要坚持喝才会有效果。

    他听信游医的话,喝啊喝啊,直到汤药喝光了,面上的肤色仍看不出什么变化,以为光靠几副汤药,药效是万万不够的,想找游医再买上几副,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看着镜子里黝黑的自己,还是和之前毫无变化,一整颗心骤然失望起来。

    直到某一天的清早,耳边忽然传来了阵阵鸡叫声。

    “咯咯哒,咯咯哒……”

    林宗义踏出房门向着声音走去,只见小院一角的鸡圈外站着一个人。

    晨雾朦胧,看不清具体是谁,等他走近后看清,才发现是程芫在给鸡撒草料喂食,见她像是发觉到了自己的脚步声,一下子转头探向了他。

    随后忽然听见她惊喜般地“哇”了一声。

    林宗义正奇怪,又见她一路小跑到了自己跟前,左右打量起来。

    看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凑得好近,好近……

    被身前一脸好奇模样的姑娘轻轻摩挲着脸皮,林宗义怔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动弹。

    “林大哥,你的脸变白了欸!”

    一声娇呼传进耳朵里,林宗义回过神,看向她有些结巴地开口道:“是…是真的吗?我竟…变白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怎地就白了,莫不是前些时间游医的汤药开始起效了!

    一时间嘴角高高扬起,脸上的喜色也抑制不住地扩散开来。

    “咣当——”

    一声炸耳的声音惊散梦境。

    林宗义瞬时睁了眼,这才发觉自己原是在做梦。

    他想着,大概是自己昨晚想得太久发了魔怔,这才入梦。

    想起那梦境,林宗义不禁发笑:自己为了变白竟去喝那蹩脚游医开的苦汤药了,当真是疯了。

    霎时想起那会儿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连忙披好衣服,起身去开门,只见斜对面那间屋子的门也正好开了。

    程芫也是在睡梦之间,忽然被那一声动静惊醒,这会儿刚穿好衣裳开门,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了事情,一开门便和林宗义面面相觑。

    二人各自踏出房门,在小院里察看一阵,最终在屋舍东侧靠近围墙的地方,发现了一摊青灰色的碎瓦片。

    方才的碎裂声,原是青瓦落到了地上。

    “这瓦怎么忽然掉下来了,幸亏没砸到人。”程芫看着地上的碎片,不禁讪讪道。

    林宗义也觉得奇怪。

    当初牙人领着他们来看这座小院时,曾说过房子不久前里里外外仔细修缮过,还拍着胸脯跟他们作了保证“房子牢固得很,你们一家子只管放心住!”,这才住了不到两月,屋檐边角的瓦便无缘无故掉下来了。

    正盯着碎瓦疑惑之际,一阵微小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发觉声音似乎从围墙边上传来,二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地上静静躺着一只打翻的竹箕,不过片刻,竹箕却忽然动了一下。

    “林大哥…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知道那竹箕下面盖了什么活物,程芫莫名有些害怕,不知不觉挪着步子往林宗义身边靠了些。

    林宗义并没注意自己身旁,猜想是老鼠爬上架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竹箕,还把自个儿亲手进了“陷阱”里。

    他想:老鼠好办,等他一会儿掀开竹箕露出一个小缝儿,老鼠探出头一脚踩死便是。

    见林宗义丝毫不怕地走了过去,程芫也跟了上去,只不过她是躲在了林宗义的身后。

    老鼠生性警觉,像是听见来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动静顿时收敛,不再动作。

    林宗义才不管它在打什么出逃主意,伸手摸上了竹箕。

    “小心点儿……”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提醒,林宗义转过去点了点头,他的脚边早已做好踩踏之势,就等那颗鼠脑探出头来。

    “捉鼠”场面一度安静,连呼吸声都弱了几分,只见竹箕轻抬,缝隙一点一点被露出。

    眼见有东西要钻出来,林宗义瞬时抬脚,就在即将踩下之时,一声急促的呼声骤然响起。

    “等一下!”

    是程芫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就在刚才,她看清了竹箕底下的小身影到底是什么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老鼠,而是一只半大的橘猫幼崽。

    见林宗义那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她吓得汗毛直立,赶忙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别踩,林大哥,是只小猫!”

    林宗义收住脚闻声探去,果真有一只猫脑袋从那竹箕缝边缓缓拱出。

    猫?怎么会有只幼猫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青瓦突落,竹箕盖猫,二者之间似莫名有了几分联系。

    木桌之上,几人围坐一桌吃着饭粥小菜。

    程芫盯着在身畔扒椅子的小猫,不禁说起了自己的猜测:“猫妈妈带小猫练本领的时候经过了咱们家的屋檐上,一不小心把瓦踩了下来,青瓦坠地的声音惊了它们,猫妈妈便带上小猫踩着围墙逃走……”

    “踩围墙逃,那小猫该和猫妈妈一起走了的呀,怎么还被盖在了竹箕底下?”程芯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因为它的本领还没练出来?”

    ……

    吃过饭后,程芯蹲在一旁观察小猫,“阿姐,它跟旺财的毛色真像啊!”

    话一出,程芫擦桌的手一顿,手心里握的灰帕也攥得紧了。

    旺财……

    那时亲口答应过要回林家村找旺财的,可……

    她失约了。

    非但没去找,还离旺财更远了。

    “是…是挺像的。”程芫强人心中涩意,出声回道。

    “阿姐,你说,旺财它还活着吗?”程芯自顾自地说着,摸起小猫翻转过的圆圆肚皮一阵惊喜,“旺财也会这样让我摸肚皮,阿姐你快看!”

    程芫看了过去,此刻的场景与几个月前在林家村的小院里摸小狗肚皮的记忆交替重叠,如果世上真的有转世轮回,算下来,旺财…或许已经拥有了新生。

    可心中仍生起一丝祈望,她希望旺财在世上平平安安地活着,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

    “芯儿,阿姐也不晓得旺财现在过得怎样…但阿姐始终相信,只要我们记得它,它永远会是我们的旺财。”

    倘若冥冥之中有相逢,她相信,一切终将会团聚的。

    “那这只小猫是要待在我们家吗?”

    程芯问到了关键,这只猫的去留还是个问题。

    正烦恼之际,一个声音传来。

    “不如先去问问别家有没有丢猫的,万一被人瞧见了,污蔑我们偷猫,可不好说清。”

    程芫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思考片刻后说道:“那就听林大哥的,先去周边打听好消息,要是没人认领这猫,那就把它养下来!”

    *

    送程芯去学堂的一路,林宗义稍加打听了一番,也不曾问到哪户人家丢了幼猫。

    返回路过巷口的时候,听得一声吆喝叫卖。

    “卖妆粉咯,美白养肤的妆粉——”

    美白?

    林宗义一时来了兴致,走去拦下了货郎。

    “你卖的妆粉是什么,当真能…美白?”看着箩筐里大大小小的粉盒,林宗义疑惑地问道。

    “妆粉自是能美白的,郎君竟连妆粉都不晓得?你瞧,那些女郎的面容可否白皙?”货郎指了指方向。

    林宗义不解,顺着指尖看去,随后点点头,“是白的。”

    “那就对啦,女子向来好颜色,那些女郎脸上正是用了这些妆粉,加之胭脂香粉,画眉描黛……才能如此白皙靓丽、惹人注目!”

    林宗义听出了些奇怪,“妆粉只能女子用吗?”

    货郎一噎,有些迟疑,“额,当然不是啊,男子自是也能用……郎君…不是买给小娘子的?”

    林宗义摇摇头,向货郎问道:“我这样黑,用着妆粉能变白么?”

    货郎一听,心中腹诽:我勒个乖乖,这黑面郎君要做甚!

    随即,迎出一抹近似谄媚的笑说道:“能!自然是能!我这妆粉一上脸,保证郎君立马变白!”

    “额…若是扑了一层还觉得不够白,郎君可多多扑上片刻,效果定是极好的!”货郎不经意瞧了一眼面前男子的肤色,立马补充道。

    林宗义拿起一盒妆粉驻足片刻,想起了梦里的汤药,心想:这妆粉看来是个好方法。

    见客人似还有其他想法,货郎出声问道:“郎君…意下如何啊?我这妆粉极好,极……”

    “一盒多少钱。”

    不曾想买卖交易来得如此迅速,货郎展颜急忙回道:“郎君,实惠得很,只需三十文!”

    付了钱,林宗义将盒子揣进怀中,转进了柳湾巷。

    今天拌菜卖得快,收摊就早,坐在院子里逗猫的程芫想起了一件事。

    她发觉林宗义今天…似乎不太对劲?在摆摊闲暇的时候,老是能看见他心神恍惚的样子,直到回家后,又待在房里再没出来过了。

    真的很奇怪。

    一阵思绪间,程芫端起杯子泯温水的时候,听见身后“咯吱”门开的声响。

    随后,她转过身去看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就连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吞咽的水,也没忍住一口喷了出去。

    “林大哥你……”

    程芫看着眼前抹了一脸白粉的人,不禁目瞪口呆:天呐,他这是…要去唱戏吗?

    “我…看上去可有变白?”林宗义第一次抹这东西,想着效果好便按照货郎说的法子多抹了几层。

    “白……”白得难以理解、难以形容、难以…难以……好难看,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腹诽之际,她快速捕捉到关键次“变白”,忽地想起自己昨天说得那些话,心想:糟糕!

    这不就是纯粹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吗。

    程芫知道,是她好心办坏事了,不该说他脸黑去替他解围的,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脸黑不黑,白不白呢?他又不是天生黑,她…是看过的,他身子还算白的,所以那脸分明就是打猎晒黑的。

    “林大哥,你要不…把脸洗了吧。”

    为什么要洗了,白了看着才不凶狠啊?

    林宗义不解,糊着层层白粉的脸看不出神色,眼眸中溢满了疑惑。

    “因为你的脸现在根本不会变白,而是白色的粉扒在脸上一时的假白。”程芫如实告知,看得出林宗义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

    她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打击人,但她不想林宗义自己骗自己,又或者是被他人哄骗。

    程芫放下杯盏,朝着林宗义径直进去,随后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林宗义怔然,像个木偶似的跟着她一步步走向水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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