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缠绵缱绻。

    她的指尖穿入他的发丝,柔和顺滑地像在触摸上好的丝绸缎。

    碾转间,她温柔地托住他的后颈。察觉到他的生涩,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

    纯狐卿第一次被亲吻,根本不敢呼吸,亦不敢眨眼,生怕法术失效。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沿着他眼尾淌下,流过耳垂,淌入衣领下的锁骨。

    他倏地觉着自己如此卑鄙,明知她已有醉意,却依然用这种办法,入侵她的神智,为自己神魂颠倒……

    但她好温柔。

    不同于平日的温柔。

    令他眷恋。

    她的手心抚上他的耳尖,沿着耳朵轮廓摩挲往下,当触摸到他耳垂的湿漉,慢慢睁开了眼睛。

    “呼吸。”

    她说。

    细碎的啄吻落下。

    纯狐卿被亲得目光迷离惝恍,不自觉伸手半拥住她。

    “乖,张嘴。”

    他温顺地张开牙关。

    微风细雨逐渐变得急促汹涌,雨点急促落下,溅起涟漪无数。

    他轻哼出声,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吞咽她的气息。

    理智再难维持。

    她的指尖一路往上,如愿以偿摸到了他透着炽热体温的耳朵,由内而外揉捏,他呜咽的声音俱被咽下。

    八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缠上她的腰……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凌晨时分。

    外面下起大雨。

    隔壁响起的声音吵扰得人睡不下去。

    宁野头痛得要命,刚一坐起来就反胃想吐。

    什么玩意。

    她酒量没这么差啊?

    手从太阳穴放到床上,手心处毛茸茸的触感惊得她收回手。

    低头一看。

    惊雷轰隆乍现,照亮这一方天地。

    宁野想起刚刚梦境里看到的一切,感觉脑子被雷劈了。

    等等,是做情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她吓得去看纯狐卿的脸,从眼尾到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没有任何异样。

    果然是梦……

    正在这时,隔壁不知道是谁把瓷器丢到墙上。

    碎裂声、吵嚷声、雷雨声三方交杂。

    纯狐卿就算是聋子也会被吵醒。

    宁野已经下床穿上外衣,点灯准备去隔壁看看情况。

    “你去哪?”纯狐卿坐起来,睡眼蒙眬。

    换成更为明亮的光线,宁野再次目不转睛地试图在纯狐卿脸上寻找出被亲吻的痕迹。

    唇珠没被咬,嘴角也没烂。

    整只狐狸完好如初。

    自己果然是因为素太久,居然做那种梦。

    禽兽啊……

    宁野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这才装作镇定地问:“我怎么到你这了?”

    “你不喝酒了吗。”纯狐卿也跟着下床,把狐耳尾巴收回去。

    “……我喝酒躺你这了?”她继续试探着问。

    “嗯,衣服还是你自己脱的,脱完就上榻睡了。中途嫌热,我又让伙计加了一桶冰。”这些都是实话。纯狐卿假装从容地问,“怎么?梦到什么了吗?”

    梦到和你接吻了。

    这是能说的吗!宁野决定让程曜有空给自己一榔头,物理消除记忆。

    “没事了,我去隔壁看看。”宁野紧走两步,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好似他这是什么会吃人的洞穴一样。

    纯狐卿抚上唇,这些日子各种补血益气的饭菜汤水进补,好歹让苍白的唇色红润不少。

    她有没有注意到,今天自己的唇色格外红呢?

    死木头,不信你不开窍。

    等把你拐到走,我们再慢慢清算风流债。

    纯狐卿眼中划过一道锐利的笑意,瞬间被黑暗掩盖。

    他迈过门槛,信步朝隔壁走去。

    隔壁本来是裴司的房间,现在换成程曜。

    满地狼藉不说,连珠帘都被扯落,床上的帷幔,桌上的布都被撕烂。花盆里的泥和碎瓷片混杂,其中几片带了血迹。

    伙计欲哭无泪,匆匆赶来看到这番情景,想说什么,碍于宁野的面子又不敢说。

    宁野直接给他塞了五十两银子,伙计这才收起快哭的表情,把自己当作一个摆件立在长廊上。

    “大晚上的,闹什么呢?”宁野很感激在此时此地打砸东西的人,因为梦境再继续下去可能要十八禁了……

    裴司披着外衣,假装也闹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野看了看屋内这两熟人,又看了看瘫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女子,觉察到点不对劲:“呃,你俩怎么换房间了?”

    “喝酒误事呗。”程曜揉揉眉心,“没闹明白方向,上来就进屋睡了。我睡到半夜,突然就感觉有人摸我,口中喊着‘裴郎~裴郎~’我差点吓死,还以为闹鬼了。”

    程曜那两声“裴郎”叫得缠绵悱恻,就差告诉旁人自己遭遇过一次替身猥亵事件。

    宁野瞥向那陌生女子。

    果不其然,女子面色涨红,气得微微颤抖。

    裴司也有点脸红,撇过脸装成对珠帘很感兴趣的样子。

    结果手上动作没把握好,“啪”一声轻响。

    断了。

    上面串起的琉璃珠子撒一地。

    气氛愈发尴尬。

    程曜喋喋不休:“她摸我就算了,大家都是女人。我那会喝酒喝上头,头痛得要死没回答。这人就突然摸到我那。”

    “哪?”宁野疑惑。

    “闭嘴。”纯狐卿拽一把宁野,他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细节处不可能与她细讲。

    程曜指了指自己胯:“这,懂了吧?”

    “你血口喷人!”女子急了,连忙解释,“我没摸那,我真没摸。裴郎,你要相信我!”

    “我说的是肚脐你想哪去了?”程曜翻白眼。

    谢谢你好心人。

    要不是你刻意解释,在场所有人都误解了。

    女子脸色登时红得快滴血。

    宁野拉着纯狐卿出门,挥手让伙计的退下后一只手搭在门边:“没我事吧?没我事我先和他一块回去了,你们聊。”

    “有你事,不许走。”程曜忙出声留人。

    宁野只好对纯狐卿说:“那你先回去吧。”

    “嗯,明天我来处理采购物资,换骆驼队的事情吧。”

    他变成这样体贴,宁野一时竟不习惯,她顿了顿,这才说:“好,你要是太累起不来就喊我。”

    “不会的,我起得来。”他浅浅一笑,如昙花初现,转身回屋。

    死狐狸不会被夺舍了吧?

    宁野精神恍惚地关上门。

    太奇怪了。

    她一颗心被钓得不上不下,压根没听屋内究竟在争吵什么。她满脑子想着纯狐卿,想着那场梦,心脏处就好像被蚂蚁爬过,奇痒难忍。

    回味梦里的情形,他的唇异常柔软,扫到她脸上的长睫像……

    “宁野!你能不能说句话,想什么呢!”

    程曜暴躁地问。

    这个时候能不能别恍惚了!

    稍微发挥点作用啊!

    “啊?”宁野反应过来,收回游荡的心神,“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程曜忍了忍,恨不得把这人捶成肉沫。

    裴司开口:“程曜问,明日你能不能联系到回三斛城的商队,把我表妹送回去?”

    “她是你表妹?!”

    裴司解释:“出三服的。”

    嗐,还以为是亲的。

    宁野点头:“可以,我明天就去办。”

    “裴郎!”女子见她们真要把自己送回去,立时发出尖利的叫声,“裴郎,裴郎!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裴司连退两步,不肯让她靠近:“我意已决,你不要再纠缠。”

    女子泪流满面,终于肯说出不愿回家的原因:“裴郎我,我已失清白,回去也只是被浸猪笼。裴郎,我不想死,你给我个名分好不好,哪怕是做妾,给我个名分,求求你……”

    “你做妾?那我如何与你父亲交代!我如今一个被灭门的白身怎可能让你为妾!你长没长脑子?”裴司难得激动,“当初你与我堂哥苟合我便告诉过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你居然胆大包天……”

    “他是这样与你说的!”女子声音尖利起来:“他居然是这样与你说的?!这根本不是事实!是他夫人用龌龊手段毁我清白,我才不得不与他一起。我根本不愿意。”

    “嗯,你不愿意。你与我堂哥在竹林厮混,谋划将我嫂子推入荷塘浸死。”

    “……”

    宁野默默扣墙皮。

    程曜忍不住鼓掌。

    一场好戏。

    当真是一场好戏。

    “你……全都知道了?”女子嘴唇颤抖。

    裴司苦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看你父亲不容易,朝堂不顺,子孙不孝。为了保全你们家名声,我们才不说,秘密将我堂哥逐出裴家。你若是担心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信,你父亲看了必不会大义灭亲,取你性命。”

    “那我下辈子,该如何过?守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吗!”

    没人回答她。

    角落里。

    宁野弱弱出声:“你要是愿意……能教孩子读书识字吗?”

    三人目光看过来。

    “有个地方……需要教书先生。环境不太好,你看看愿不愿意吧。守个五年,等你名声变好,再,再嫁应该不是难事。我先说好,那地方管事婆婆很严,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宁野说的地方是在总镖局云岭城贫民窟附近,那边大把遗孤,需要读书教化。把裴司表妹送过去,磨磨心性,又远离三斛城。

    在宁野看来,这女子只是闲着没事干,追求刺激走歪了路。给她找点事做,啥不能解决?若是能度过这段时期,未必不能改过。

    给裴司表妹的就两条路。

    要么去尼姑庵,要么去贫民窟教小孩识字。

    两个多月的商路,足够她想清楚了。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第三条路,她决定找个女子商队。

    这总不会出岔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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