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多日,终于回到沧衡城。

    此刻城门紧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进去。城门外尸山血海,身着不同颜色盔甲的士兵在甲板车上累成一摞,被沧衡城兵卒推去别处掩埋。除去尸身,地上被还有魔族灼烧痕迹,臭水黏液将一些尸体包裹,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尸身内蠕动。

    打扫战场的兵卒麻木地往尸身上洒下宁野曾花费一两银子买下的盐粉,然后举起刀枪扎入,发绿尸水四溅。宁野定睛看去,一名士兵举起的长枪上似插着人形物,在他枪尖上不停挣扎怪叫,离得远,他们也听不清魔物的啼叫。

    他们站在山上,俯视底下城池,这里明显是刚打完仗。搬运完尸体的兵卒清理完尸体,又在边缘洒下盐粉,忙忙碌碌,像一群工蚁。

    纯狐卿宁野正想着如何进城,站在他们身边的太音却说:“师兄,我该离开了。”

    今日是月底,下凡历练的最后一日。

    纯狐卿眼睛已经治好,半颗内丹和修为能慢慢修炼回来。

    已无他的事,太音也不太想继续待下去,总担心牵扯上因果,日后卷入某种缘分中,拉扯不清。

    纯狐卿听到他要离开,头也不抬:“回去后我那二层琉璃屋,南边方向是书房,你去第七排第四列取一物,是把钥匙,你自去问二师尊要东西,他会给你。”

    早听闻纯狐卿仙族琉璃府内藏宝众多,太音一时喜不自胜,恨不得现在就把纯狐卿说的那东西拿到手。

    “既要离开,你路上小心些,风雪大。”宁野只是一句平常嘱咐,腰上紧了紧,身后纯狐卿冷哼一声。

    “我会注意的!宁姑娘,若有机会再会。”太音笑着和她挥挥手。

    宁野回应他,也笑了笑。

    太音把他们安全护送到师尊所说的最终点,便不再停留,顺着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后,太音身形消失在云朵后。

    纯狐卿紧紧盯着她目送太音离去的反应,见没有过于眷恋不舍,放下心来。

    现在又回到原来的问题,怎么进去?

    此刻闭城,又是刚打完仗,联系不上程曜一切白搭。

    也不知自己前几日给程曜送去的信件她收到没。

    “下来,我们先去附近驿站住一住。”她率先下马,伸手向纯狐卿示意。

    他早已能自己下马,却不拒绝,任由她搂住自己抱下来。

    他们一路下山,行去山脚下驿站。

    沧衡城打仗闭城,这条官道上无人再来,连驿站也闭门了。

    “你在这等我。”宁野把缰绳递给纯狐卿,自己去叩响门扉。

    小破驿站经历过洗劫般,外墙溅上些许干涸血液,有人想要努力擦拭干净,最终妥协,留下一大块难看的斑驳。旗杆上的旗子也被撤下,整座小驿站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后方山下,透露着一股“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气息……

    宁野敲门,那门板不知道多久未修,她不过敲了两下,木门发出“吱呀——”尖利响动。

    然后,她眼睁睁地盯着木门往里倒去,尘土扬起,漫天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阿野!”

    “别过来,咳咳、咳……”

    眼前雾蒙蒙一片。

    原以为没有人的客栈突兀地立起一道人影,也被呛得咳嗽。

    那人挥开尘雾走来,站至门边:“就你搁这推我门啊?”

    纯狐卿赶忙过去,站在宁野身后。

    灰尘散去。

    三人都看清对方身形。

    “你谁啊?要投宿的话赶紧走,这住不了。”老头子语气不善,直接赶人。

    宁野没生气,挡住要上前争论的纯狐卿,镇定地问:“……这不是民驿吗?你哪个镖局的?为何不让住?”

    老头瞅她一眼,冷哼道:“我哪个镖局的都不是!此地驿站沧衡城将军征用,闲杂人等,不得投宿!”

    宁野眼睛一亮:“你说的将军可是程曜?”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将军名讳!”

    “我是她的朋友。”宁野心中有了个猜想,“我叫宁野,是她要你在此处等我的吗?”

    “哎呀,你终于来了!”等了好几日的老头一听,双眼冒光,“您坐,您坐,老头儿这就去给程将军报信。”

    “好。”宁野拉着纯狐卿一块等。

    半个时辰后。

    远处传来马蹄声。

    但不是程曜,而是几名身穿盔甲的年轻士兵。

    他们带着她和纯狐卿入城。

    因着有点反常,过了城门后,宁野问起程曜的消息。

    得知程曜刚回来就被派去打仗,昨日才刚打完。

    难怪他们在山头上看时,底下尸体还堆积如山。

    第一次来沧衡城时热闹已然不再,沿街商铺尽数关闭,唯有几间米粮铺子还开了一条缝,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石砖路两旁积雪未融,到处都透着股冷清气。

    熟悉的路笔直向前,往城中心走去。

    宁野不可遏制地想起第一次来沧衡城时,她们和程曜还未曾相识。为了偷程家宝物,她们三个第一次联合起来。

    她进城主府偷东西,纯狐卿救她,裴司则是带着他们顺利离开。

    那个可靠的伙伴啊……

    街道还是印象中的街道,只是物是人非。

    “交给我。”

    “一切我都准备好了。”

    裴司风轻云淡,对她们这么说。

    靠谱又温柔。

    少了他,总觉着身边空空荡荡……

    “你想他了?”纯狐卿看她失神地望着巷子口,那是他们曾路过的地方,心中不由酸涩。

    为裴司,也为她。

    哪怕自己说得再多,他们终究是阴阳两隔,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见面。

    宁野点头:“嗯。”

    纯狐卿用微凉的鼻尖蹭她:“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带你去看他。”

    宁野点点头,收回视线。

    哪怕知道能再见。

    终归是人鬼殊途。

    他们只有再过几十年,才能真正坐在一处,谈起年少,谈起旅程,谈起这段血与泪交织的仙鉴之路。

    而那时,他们会是什么心境呢?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她安静地难过。

    由着士兵把他们迎到将军府。

    纯狐卿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发一言。

    他知道,不论作为朋友,还是曾经有好感的人,她这辈子都无法再放下裴司。

    他只有努力修炼,带她赶紧去冥界与裴司见上一面,这样她才能释怀。

    到了将军府,里边戒备森严,一条道上全是穿着盔甲的侍卫。

    小厮带着他们到程曜住处。

    四周虽是亭台楼阁,但看得出来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小厮敲敲屋门,小声道:“将军,您等的人来了。”

    “进来。”两个字。

    宁野敏锐听出程曜身体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厮垂目开门,没有过多打量他们。

    宁野迈步进去,纯狐卿却被挡在门外。

    “将军,还有位公子。”

    程曜不耐烦:“进来进来,都放进来。”

    小厮这才敢放人。

    房门关上。

    屋内有股浓重沉闷的药味。

    没有花里胡哨的摆件,墙上,架子上俱是各种武器,绿植都没几盆。干净又冷清,有几张纸被她丢到地上,应是还没来得及收拾。

    “程曜?”她试探性地喊了声。

    话音刚落。

    “来了。”程曜扶着腰出现,她只穿了中衣,领口处隐约能看到缠绕的白布条,她龇牙咧嘴道,“过来扶我,痛死了。”

    宁野回过神来,忙去扶她:“你怎么回事?才多久没见伤成这样?你伤哪我看看?”

    “别扒我衣服,纯狐卿还在这呢。”程曜按住宁野的手,左看右看,似乎少了个人,“裴司呢?”

    二人沉默。

    程曜见状,叹了口气:“先坐吧。”

    三人坐下。

    宁野和程曜说她离开后发生的事。

    纯狐卿那时看不见,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竟如此惊险。他们居然在山崖上,离死亡一步之遥。而她,从未想过放弃他,甚至说出那句他现在想起来依旧心动的话。

    “那就一起死吧。”

    她明明可以杀了他献鉴,但她没有这么做,反倒破罐子破摔般说出这句话。

    她们说着话,没有注意到纯狐卿正神游天外。

    宁野这边说完。

    程曜也与她说了她们离开后的事。

    “我刚离开就遇到魔族,还好,纯狐卿给我黄符和他的血,只是那么几只,劈劈砍砍就过去。只是越临近沧衡城,魔物就越多。那会正好有仙族下凡历练到这附近,我报了纯狐卿名号,他就把我送进城。结果,你也知道,我父亲不喜我。”程曜苦笑。

    她前脚刚入城,收到消息的程恒后脚就派她去打仗。

    程曜还未休息好,想着自己母亲的事还未调察清楚,一不注意就受伤了。她原想着把三人召过来,裴司脑瓜子灵活,一定可以为她谋划出与赵文之女刘瑜不同的道路。

    谁知,天意弄人。

    程曜对于裴司的死感到意难平。上路几个月,她能感觉到裴司心中抱负远大,不甘于白身,她原想着多劝诫几句,把裴吉安从程恒身边挖过来,叔侄一起辅佐她,她必不会重蹈刘瑜覆辙。

    可是现在,他坠崖已死……

    难不成,她真要让纯狐卿把这人招魂招回来?

    貌似……也不是不行……

    程曜正要说话。

    纯狐卿把仙鉴从包袱里掏出。

    一向在众人眼中是死物的仙鉴在此时颤动起来,脱离纯狐卿掌控,飞至半空不断旋转。

    昏黄镜面逐渐泛光,直到整个仙鉴都溢出雾气,缓缓降落到三人中心。

    镜面对准二人。

    纯狐卿盯着仙鉴背面,忽然说道:“程曜,你们城中混入了魔族。”

    “在哪?”

    “离你此处很近的地方。”

    程曜微微一愣。

    难不成是在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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