峋景宵的语气不算平和,但练浮伶泡茶的手仍旧熟练而坦然,丝毫没有被他影响。

    “师祖有话就直说吧,浮伶不明白。”说着,练浮伶向峋景宵敬上茶盏。

    峋景宵没有动,仍旧淡淡的看着练浮伶:“玄门自我建成已千年有余,过往弟子没有百万计也相差无几,这其中有不少人试图推翻我所建立的制度。聪慧、天赋异禀、心智顶级的弟子不在少数。可你知为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是我吗?”

    练浮伶想也没想:“您是玄门山的支柱,自然无人能撼动。”

    这话接的顺溜,丝毫不带溜须拍马。

    闻言峋景宵无奈的一笑,终是端起茶杯轻尝了一口,叹道:“你们这一代孩子里,也就只有你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这次练浮伶不接话了。

    “你要是对玄门山的作风不满,可以像你父母一样,找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隐居。玄门山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峋景宵看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要我和我哥还在玄门山,他们就不可能真正的避世不是吗。”练浮伶没有看向峋景宵,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况且缩头乌龟永远没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峋景宵一愣,随即像是被什么逗笑了:“自由....呵呵呵...”他轻轻的将茶杯放回茶台,嘴角还没落下便道:“年轻人,有点梦想总是好事。”

    “既然你那么不喜欢杀戮。”峋景宵说着,抬手挥了挥衣袖,随即一道金色如镜子一样的光圈浮现在半空。

    “就做点别的事吧。”

    练浮伶侧头向光圈看去,光圈里开始闪现出画面,渐渐的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那男子看起来普通人三十几岁的年纪,一头短发蓬乱的如用短木枝穿插起来的鸟巢,岳南浔和他比起来都差了几个等级。

    但让练浮伶吃惊的是,他那一副厚厚的眼镜下却是一双与造型严重不符的炯炯有神的双眸!

    “这个人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峋景宵答道:“你的任务是把这个人带到玄门山来。”

    练浮伶心中微惊:“此前从未有过普通人进入玄门山的先例。”

    “这会儿你倒是守起规矩了?”峋景宵没看练浮伶一眼,只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旁的你不用管,这个人有些许不同,不能放任他再呆在人群中了。”

    “普通人无法穿越我们的光门。”

    “所以,才需要你,把他带过来。”

    练浮伶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峋景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见到他说不定就明白了。”

    练浮伶看着峋景宵,知道师祖不会再多解释什么了。

    “明日一早的拜礼结束,你就叫上维卿,两个人一起去吧。”

    “这样的任务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峋景宵也不再回话,只抬手轻微摆了摆,意思是她可以走了。

    练浮伶只得起身离开。

    她刚掀开轻纱,峋景宵突然又叫住了她。

    “浮伶。”

    练浮伶回头,峋景宵依然没有看她,只轻轻的说道:

    “哪日你若动情,付之真心之前需反复审视对方,是否值得你授予神魂。”

    练浮伶一脸疑惑。

    “毕竟‘诸天赤雷’是非常宝贵的术法,对不对。”

    练浮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峋景宵再次摆了摆手,练浮伶赶忙深行一礼,退出了内殿。

    练浮伶见到叶维卿时,正是第一日正式拜礼的前几刻。

    他的人缘一向都很好,此时正有几人围着他,男修跟他勾肩搭背捶胸拍肩的,女修则娇羞掩面,大胆点儿的则拉着他的衣角来回摇晃。

    玄门山所有在山弟子共计一万四千四百人。练浮伶虽不能说每个人都相熟,但大概都彼此知道,特别是年龄相近的。那几人正是叶维卿的同期。

    因为年龄相近所以练浮伶和叶维卿所列的队伍离得并不远。叶维卿也很快注意到了练浮伶。

    练浮伶刚转过身站到自己的位置,叶维卿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任务的事我听柳前辈说了。拜礼结束我们就一起走。”

    练浮伶回头看向他,也用千里传音道:“阿姨那边没事吧?”

    叶维卿脸上不快的神情一闪而过:“那边有人照顾,而且我也跟他说了。让他看着办吧。”

    这个他指的肯定就是岳南浔了。

    练浮伶点头,突然见叶维卿抬眼看向了她的后方,不待她反应,下一刻头顶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

    “丫头片子,来了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去找我打个招呼。”

    “你不是也没来找我么....”练浮伶挣扎道。

    练浮伶看向来人,一双桃花眼自然带笑,睫毛乌黑纤长,就连半长的黑发也在脑后梳起一个削皮的小辫,与练浮伶可以说如出一辙。

    捏住头顶的手明显加大了力道:“翅膀硬了啊,学会顶嘴了。”

    “我错了大哥。”

    来人正是练浮伶的兄长,练遥璋。

    “一会儿拜礼结束,在外院等我,我有话问你。”练遥璋放下手,神情却严肃了一些。

    “我有任务,拜礼结束就走了。”

    练遥璋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她,意思是‘不太信’。

    练浮伶自然知道自己的兄长这么正式的找自己谈话的原因:“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叶维卿,我跟他一起。”

    练遥璋抬眼看了叶维卿的方向,似乎对方也在看向这边,只见练遥璋礼貌一笑,而后道:

    “好吧,今天暂且放过你。”

    然后伸手弹了一下练浮伶的脑门。

    练浮伶不痛不痒,却浮夸的捂住额头,仿佛受了重伤:“谋杀亲妹啊!”

    练遥璋也不再理她,直接走向了自己的队列。

    待辰时一到,所有人都已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岳南浔更是因为年长的原因站在了远处,但也不妨碍练浮伶向他挥手招呼。

    不多时,一个身影行至所有队列的最前方,那人身姿挺拔,银灰的长发打理的利利索索。从练浮伶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他挺拔的鼻峰和银边眼镜反射的光芒。

    这人正是所有玄门弟子的大前辈柳钰慈。

    拜礼的场地极大,但玄门弟子各个耳聪目明,此时全部熄声站定。只见柳钰慈双手环抱,高举过头顶,却是师祖已经不知何时立于高台之上。

    他仍旧是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衣,不同的是此时没有了金色的刺绣,戴冠束发,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庄严。

    他抬起一手,袖口无风自动。

    见此,一万四千四百名弟子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丝丝缕缕的轻风贴着地面飞扬而起,细小的水珠和五颜六色的花瓣交杂在一起被带着冲向天空。

    练浮伶感觉到带着花香的水雾拂过脸侧,十分沁人心脾。

    而后师祖的声音荡起,似是回旋在整个玄门山。

    “此番为你们洗尘,愿你们此后仍不忘初心,战无不胜。”

    话音一落,彩色的花瓣和晶莹的水雾凭空幻化成温暖的七彩琉璃色火焰,柔软的包裹住了每一个人。

    火焰似乎穿透了身体,练浮伶只觉得整个人变得轻盈无比,心口处传来阵阵的暖意,像是抹去了往日的杀伐之气。

    七彩琉璃火直冲天际,而后向远方荡开布满整片天空。大地似乎也受到了感召,发出缓缓的震荡。

    整个玄门山瞬间被包裹在七彩的光芒之下,光彩淋漓,美的仿佛不似人间。

    过了许久,火焰慢慢的消散,大地也回归了平静。

    练浮伶抬起头,见众人都纷纷回神。

    师祖仍旧立于高台之上,双手背后俯瞰众人,而后只留下一句“且各自散去吧。”便消失在了当地。

    这真是师祖的一贯作风,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虽然都说这是九年一次的对师祖的拜礼,但练浮伶觉得这礼拜的还是师祖更累一点。

    再一看去果然已经不见柳前辈的身影,应该已经到师祖身前照顾了。

    “我们走吧。”叶维卿的声音响起。

    练浮伶转身正要答应,却见叶维卿的后方传来了骚动。同时叶维卿也转身看去。

    众弟子混杂的声音中,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你平时不懂规矩也就算了,拜礼的时候你也把那凶兽带过来!平白坏了玄门山的气运!”

    声音的主人一听就知道是厉云舟,也就是厉宇安的堂哥。而他此刻正讽刺的对象正是厉宇安。

    众所周知,厉家作为人数最多的玄门弟子家族,独门技能代代相传,厉宇安在各个方面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也正因如此,他在家族的同辈中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排挤。特别是他此刻还没有被确认为族长,像厉云舟这样年长的,总时不时想在众人面前压他一头。

    原本厉宇安只是性格孤傲,不爱搭理人,偶尔显得没什么礼貌。这点被说多了众人也就皮实了,知道他是无差别的不搭理所有人。

    但自从他将螣尘契为灵宠,这不单是同辈人有了数落他的借口,其他嫉妒的弟子也有了明目张胆孤立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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