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微微洒落,天边逐渐泛起一抹粉红色。阳光温柔地洒在林唤笙的脸上,她的双眼缓缓睁开 ,意识也开始逐渐清醒。

    醒后,林唤笙用帕子擦着颈肩上的汗珠,调整好额头处凌乱的秀发,靠在床柱旁,回想起昨晚的梦,她已经反复梦见多次了,那场梦是真实的,是她三年前亲身经历过的,由于记忆深刻,反而无形中化做成了梦境。

    林唤笙起身简单洗漱一番,穿了一件碧青色中衣,走出房间朝着堂屋走去,此刻的林府并不像在瑾都那样精致豪华,气派非凡,而是显得破落,荒凉,庭院上斑驳破碎的青瓦便是最好的证据。

    三年前,林唤笙之父林昭,因莫须有的腹诽罪,被南安帝谪降至与北宁国接壤的云林郡清江城,由原本的礼部尚书降为了清江城县丞,地位大不如前,云林郡一带潮湿多雨,林昭又染上了肺病,久治不愈,林家已算是家道中落。

    林家现如今只有林昭和林唤笙父女两人,林昭向来喜欢清静,庭院上下只留下了负责煮饭的王婆婆、照顾林唤笙的婢女茗香以及负责院内安全的张远护卫。

    没一会,林唤笙便走到了堂屋,婢女茗香在打扫蛛网,婢女抬手擦了擦汗,听到房门处的动静,转头望去

    “小姐,老爷还没有睡醒,要不然我先给您沏壶茶喝吧 ”

    林唤笙摇头,“不用了茗香,上个月给父亲留的药材也快用完了吧?” 茗香回应:“只剩下两天的剂量了,需要买药的话 ,小姐就让我去吧。”

    林唤笙摆手拒绝:“之前一直都是我去买药 ,早就轻车熟路了 ,不用操心。”接着对茗香交代几句,林唤笙便出了宅院。

    林唤笙心中默念:“好在父亲今月的俸禄在端午前便拨了下来,不过买好药材之后剩不了多少钱,要不等临川堂扩建好之前,去唐晓晴那赚些银两罢了。”

    一刻钟后,林唤笙便走到了市集处。

    清江城是座古城,又是云林郡通往北宁国边境的门户,自然受到官家的重视,因而城中展现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此刻,市集上热闹的氛围已经毫无声息地将林唤笙所包围住,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铁器敲击声,胡饼店打面团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林唤笙径直走向了一家名为普济堂的医馆,大厅里面坐着的老者看到林唤笙,放下手上的工作,礼貌问候道:“是住在城东的林唤笙小姐吧,我是隔壁卖枣糕的老张,唐馆长这几日有事外出,让我帮她打理打理药房,临走特别提醒我将治肺疾的药转交给您。”

    说完用手指了指柜台上包装好的药物。

    “老先生替我向唐馆长道一声感谢。今日小女还有些事,便不再久待了。”

    林唤笙行礼完后提着药材朝外走去,走至门口,便看到右侧不远处坐着两个一胖一瘦的男子朝她不怀好意的笑着,林唤笙并没有理睬 ,迈着步子继续朝林府的方向走去,其中一男子朝其同伴示意摆手,两人鬼鬼祟祟的跟在林唤笙身后。

    林唤笙唇角微微弯曲,调转方向,朝着一个小巷子里走去,似乎此举正合身后两人之意,其中那个较瘦的男人早就满脸奸笑的跟了过去,身后的胖子见状,轻踹了瘦子一脚,胖子向其提点:“那女子可能故意进的巷子,恐怕有诈。”

    那瘦子被踹后十分不满,反手使劲拍向胖子发量“稀疏”的头上,“我眼瞎还是你眼瞎?就一个弱女子,纵使她用千方百计,能奈咱们怎样,啊?除非她会飞,快跟上,别跟丢了,难得寻到个美人。”

    两人说完话的功夫,前方的女子竟不知何时没了身影,他们朝前方追去,一直追到一个死胡同处,这里的位置已经离热闹的街道隔了两三百米的距离,小巷两侧的房屋尽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的风格,青瓦白墙,透出了清江城的秀美。

    而此时追岔气的两人已经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江南水城,瘦子用手撑着面前的高墙,气喘吁吁地向朝胖子咒骂:“不会吧,又跟丢了,老子自从跟着你合作就从来没得手过!”正等胖子回话反驳,身后传来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

    “看样子,小女惹二位不高兴了啊,不过照你们这样子追,确实有点砸了淫贼的门面,嗯……这样吧,我直接让你们回炉重造,就不用担心以后门面的问题了。”

    此句话从一位容色清丽,清雅高华的青衣少女的口中一字一句清晰的吐露出来,打破了此刻充满火药味的氛围,也让那两个男子感到无比惊奇,林唤笙正坐在一户人家屋顶的马头墙上,单手撑着脑袋,无聊透顶的玩弄着另一只手上红色的小药瓶。

    下方的瘦子抬头看到林唤笙手中的东西,立刻意识到腰间的东西被悄然顺走,瞬间恼了火:“我的蒙汗药怎么在你那?!”而胖子直接顺手拿起一户人家晒在后门外的咸鱼朝林唤笙的方向甩了过去,林唤笙轻松拍掉朝她扔过来的咸鱼干,站起身缓缓舒展身体,拨了拨额前的几缕碎发,唇边漾出笑意:“也罢,还给你们便是 。”

    林唤笙趁二人不注意,将药瓶摔在他们身后的高墙上,瓶子顿时破碎,两人反应不及,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很快便两腿一软,躺在地上晕死了过去,而林唤笙也担心蒙药的气味波及过来,借着种在房屋旁的柳树助力飞进了这户人家的院内,内心开始自言自语:“小女子一不偷盗、二不纵火、三不犯淫的,只因情况紧急暂时停留,还望家主见谅~”

    林唤笙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悄摸摸地走到一水缸处拿出怀中的绣帕浸了浸水,拧干后捂住口鼻,身子轻轻一纵,借力腾跃,又轻飘飘的翻出了院墙。

    林唤笙拿起之前买好的药包,将对户人家放在竹架上的咸鱼全部扔在此时倒地不醒的两人身上,转过身轻快地走了出去,而这深巷又重新回到此前的宁静……

    柳树房院内,身着水绿色素衣的男子坐在石亭里,几缕长发随风逸动,那双杏眼明若晨星,目光微转,视线落到池中停歇在莲蓬上的蜻蜓上。

    林唤笙的一举一动显然被这位长相脱俗的男人看在眼中,男子缓缓吐声,声音极为柔和好听 ,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想必是院内水缸里的水更为甘甜,竟引得院外的‘蜻蜓’前来驻足,真是有趣啊。”说罢起身朝里屋走去。

    …………

    待林唤笙回到林家宅院,便发现茗香在门口的石阶上撑头坐着,茗香一看到小姐回来,便兴高彩烈地跑过来:“小姐回来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老爷说今日有些公事,来不及等小姐回来一起用膳就去府衙了。”

    林唤笙点了点头将药递给茗香,听到后自顾自答道:“按照以往来看,父亲今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那茗香用过膳了?”林唤笙接着又问,茗香只是抿抿唇后回复:“今早一直忙着打理院子,还没……”

    “那和我一起吃吧。”

    “不行,我怎么能和小姐一起用膳呢,不妥的小姐。”

    林唤笙轻轻拍了拍茗香的肩膀,轻言浅笑:“茗香,我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用讲太多礼数,况且我一个人吃也不是很自在,王婆婆煮的那么多,我也吃不完,嗯?”

    茗香眼中含着泪光,听林唤笙说完后做出了回应,“小姐,这些年跟着老爷和您,就是我最值得的事。”

    茗香看着眼前的林唤笙,目光移落到左脸那颗面中痣上,这痣显得这位面前的少女极为清丽高冷,使人觉得不易接近,而那灵动的双眸中却隐藏着温和,自己似是被推到那无形的柔波中,令她陷入了无尽恍惚,加深了脑中对小姐的印象。

    即使林昭一家遭惨朝庭唾弃,贬至边境小城,但小姐却并没有因此消沉下去,反而从一位性格内敛沉稳的安静女孩转变成开朗热情的少女,可能是受她父亲林昭的影响,即使是受众人排挤打压,也不折腰了自家的气节。

    林昭,瑾都人,早在步入官场之前,父母早亡,只有家中老人照料,后经科考,中状元,凭借自己一步一步当上了礼部尚书的职位,林昭又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林舒澈,可谓是登步青云,可惜后来林昭的父母,爱人先后离世,只留下了林唤笙这个女儿陪着他,紧接着又被贬到清江城当县丞,可他并没有放弃,反而认认真真的继续保持着自己的态度,那些奸臣越是想看他颓废,自暴自弃,那么林昭越是不让他们得逞 。

    林唤笙摸着茗香的头,脸上的轻柔凝在了眼底, “再说的话饭菜都要凉了,嗯?” 两人便走向大厅吃饭。

    林唤笙经过早上那一折腾,肚子早就饿了,虽然只是几道小菜,但王婆婆的厨艺不是盖的,色香味一绝,令人胃口大开,也让林唤笙极为钦佩。两人不一会就吃完了饭,之后王婆婆要去收拾碗碟,而茗香还需要清洗衣物,林唤笙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林唤笙回想起昨晚的梦,依稀记着那段箫声,由于林唤笙并没有箫,就只能从柜子里翻来一根竹笛,试着吹了起来,林唤笙自幼擅长音律,尤其在琴艺上,早在瑾都时就艺绝惊人,还被众人冠以“晴岚”之称的美名。

    可那箫声的曲调她却从来没有听过,所以她准备根据回忆重奏一下,令林唤笙感到叹惜的是,当时在马车上也只听到几段,后面的就完全听不清了。

    林唤笙重复吹奏这几段调子后,沉思了片刻,便走向了书斋,书斋在院内靠南的位置,连着院内的长廊,顺着长廊便能走到。

    林唤笙走到书斋后找到笔纸,写下了这不知名的短调,写完后才发现砚台里刚好没了墨水,林唤笙只得拿着瓷碗去院中的石潭处盛点清水。

    在去石潭的路上,漫不经心的林唤笙看到从屋顶掉落的碎瓦片掉落在走廊外沿,内心不禁感到失落。

    “过几日找唐晓晴借些银两将走廊瓦片重新安置好,不然在走廊里都还得打着纸伞,那可不方便啊。”

    林唤笙用手轻轻拨了拨面前的刘海,将碎瓦片收拾好后,继续朝前走着,没一会就到了石潭处,蹲下身子,挽了下两边的衣袖,用瓷碗将清水舀好,望着水潭里的自己出了会神,片刻后就重新回到书斋,躺在木椅上,双手举起那被太阳光线照的黄亮的纸张,看了几眼后,阖眸思考着。

    “这曲调虽过于悲凉伤感,但其中却隐含着一股劲力,似磐石般稳固坚韧,又似紫电般积蓄薄发,极为隐晦。”

    “而悲不会凭空而生……看来作下此曲的人必有一段难以磨灭的经历。”

    ……

    “若让我来续谱,后半曲则引琴入尾,诉缅怀悲壮之情,以《广陵止息》这首慷慨激昂的琴曲为鉴,再与箫笛相衬,定能成为佳作,也算是送给原作之人一些慰藉吧。”

    将墨水磨好,林唤笙便开始专心编曲,期间茗香来送茶水,得知小姐正在编曲,便心照不宣的悄然退去,之后也没再打扰。

    直至夜雨悄然而至,轻飘飘地敲打在窗户上,带来一丝凉意,林唤笙这才反应过来已然夜深,将桌面仔细整理好后,把谱好的琴曲带在身上,扶着木椅缓缓起身,扭了下脖子,走到门口处打开了门,朝王婆婆和茗香的住处看了几眼————两人早已休息。

    她又摸了摸身上的钱包,确认身上还有些钱两,便关好书房的木门,转过身朝着大院门囗走去,准备到夜市买点小吃,顺便找‘唐医师’谈谈心。

    可才没走两步,就听见从走廊那边传过来熟悉的声音,

    “亥时已过,不便出行,若小姐有何需求,吩咐手下即可。”

    张护卫仍是那幅和蔼的样子,不过脸上却多出几处皱纹,瞧见林唤笙那呆愣的神情,急忙开口解释“老爷今日出行未带雨具,令手下回宅院来取。”

    “张叔误会了,我只是准备回到厢房准备休息而已。”

    林唤笙撒了慌,她并不想因张护卫的出现打乱自己的计划,而张护卫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瞅见林唤笙又揉着乏困的双眼,他也就没有继续待着,向林唤笙道句晚安后,朝着林昭的主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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