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又安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吩咐小厮去寻京都有名的医士。

    不多时,小厮便带着医士来到沁园,陌又安借自己身子不适找来的大夫,大夫看完后,又让他“顺便”给陌拂桑看看。

    可任那医士如何探查,也没有发觉有何不对之处,只淡淡说了几句“小姐身体康健,但思虑过重,导致脾胃虚弱......”

    总而言之就是没啥大毛病,让陌拂桑少些思虑。

    陌又安送医士出门,“大夫当真未探出我妹妹有何不对吗?”

    “在下行医数十载,确实什么病症都有所见闻,令妹确实无病灶。如果是突然之间性情大变,许是需要到观里请大师帮忙看看了。”

    医士说罢拱手离去。

    陌又安在原地思了又想,还是打算带她去亓天观给恩师看看。

    “陪哥哥去拜谢天师,我自然愿意,可是我还得回亦淮哥哥那里,咱们约好改日一早再去行吗?”

    出来时陌拂桑未曾告知宋亦淮她要在外耽搁,只怕她今夜不回,宋亦淮会着急寻她,所以她还是没有答应。

    “也好,那我们约定三日后启程。”

    二人敲定行程,陌拂桑便起身打算回王府别院。

    傍晌时间,宋易殊往沁园行去,打算与陌又安继续商讨蝗灾善后之事。

    他看到一穿着富丽的女子上了马车,由于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觉得她的身形像极了陌拂桑。

    他晃了晃脑袋,将思绪排出脑外,桑儿此时早已至江川,他只把这次当做是多日以来的又一次“眼花”。

    宋易殊继续往沁园前行,身旁的童午正巧凑上来禀报宫里的事,他转头附耳去听。

    微风拂开车帘,陌拂桑往外瞥了一眼,目光扫过他挺拔的鼻子,下颌线分明,虽看不清正脸,可单凭这一点侧脸,她就知道他一定俊秀非凡。

    帘子落下,陌拂桑眼里没了着落,脑子里也就没有再纠结一个过客的长相如何如何了。

    毕竟在她心里,旁人再英俊,也敌不过亦淮哥哥。

    宋易殊这边终于行到了沁园门口,他径直往里走,摆手示意护卫管家不必跟随。

    宋易殊一进门就看到陌又安耷拉着脸,他打趣道:“庆之这是犯了相思病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陌又安刚刚收到江川的来信,信里还在询问陌拂桑的状况,父母年迈,他也只好按照小影说的告知二老。

    陌又安没有将这些告知宋易殊,他知道他此来是为了蝗灾之事,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脸色却实在好不起来。

    他们二人决定从寒门中提拔一人专门负责赈灾物资的押送,此次不经过各部衙门,而是直接送至地方。

    “此人需得明白民生之疾苦,也得与朝中他人无甚利害干系。”

    宋易殊说着,陌又安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人,正是和他一届科考的探花谢之奎。

    科考之时,他便知晓此人之文采,他虽和自己一起入了翰林院,但不过是被安排了个不甚要紧的庶吉士(无编制、无官级)。

    因他没钱没权,自然也无人拉拢。

    陌又安举荐此人,宋易殊亦如是。

    经由谢之奎之手,北部蝗灾之事告一段落,而朝中各部站位不明,太子大婚未果之后,众臣便又开始与慎王结交,当然这都是后话。

    宋陌二人处理了蝗灾之事后,陌又安才告知了陌拂桑之事。

    “你说什么?”宋易殊拍案站起,在脑海里吸收过滤的这些信息,却还是难以置信。

    桑儿竟忘了他,喜欢上了宋亦淮!

    他眼睛瞬间猩红,拳头攥紧,指甲嵌入血肉,渐渐有血顺着指缝流下。

    他太阳穴青筋暴露,猛跳了几下,脖间动脉也清晰可见。

    他深呼吸,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崩溃。

    须臾,他缓缓开口:“她身体可会有碍。”

    陌又安被他吓到,拿来医药箱给他包扎,他任由陌又安掰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血淋淋的,看样子不光指甲嵌进去了,他怕是恨不得整个手指都嵌进手掌里。

    陌又安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叹气道:“我知你心中苦闷,也知你一时无法接受。”

    “可你这又是何苦?”

    陌又安摇头叹气道:“已经请医士给她看过了,奇就奇在她身体并无异样。我假借访师之名,约好三日后带她一起去亓天观,让我师傅给她看看。”

    听到陌拂桑无恙之时,宋易殊浑身绷着的劲儿已经卸了大半,“当真无法直接告诉她,我才是......”

    他眼里瞬间蓄满泪,强忍着没有落下。

    “不确定她究竟为何忘了你,暂且还是不要莽撞行事吧。”

    宋易殊眼波流转间,将泪咽下,他点点头,“三日后,我会安排人远程护你们周全。”

    陌又安拍拍他的肩,“厨房备好了饭食,一起用些吧。”

    他站起身,“不必了,府中还有要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叨扰庆之了。”

    陌又安颔首,“也好。”

    此来沁园,宋易殊未带车马,只他和童午。

    回程路上,他恍恍惚惚,眼里的光如没了芯的灯,再也点不燃了。

    “无需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到处逛逛。”把话撂下,宋易殊便径自走了。

    只留下童午一人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起陌大人的嘱托:“童护卫,这两天尽量不要让他一人待着。”

    又想起太子的吩咐,童午陷入两难,看着太子殿下孤零零的身影,他还是提步跟了上去,不过他没有靠近他,只远远地跟着。

    入夜,京都的街道灯火阑珊,听雨阁中丝竹声不绝于耳,烟雨楼门庭大开,花娘倒在恩客怀里呢哝软语。

    街边摆摊的小贩还在吆喝叫卖,路过的人多是母女姐妹结伴而行;馄饨摊上也坐满了人,多是三五兄弟好友成坐;就连黄金屋里的拍卖都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屋内金碧辉煌,满目琳琅,热闹非凡,多是好宝者为心仪之物叫价。

    不知不觉,宋易殊就走到了黄金屋门口。

    想起他和桑儿初次来到京都的那一天,他不过是个为生计打拼的小伙,根本顾不上目睹这京都的繁华。

    可那时的他也和他们一样,有家人,还有桑儿。

    如今退去左右,他,唯剩他自己。

    自他母亲离世之后,他的心居无定所,哪怕成为了那所谓的至高无上的人,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和母亲、桑儿,共度此生。

    可他母亲的死无法挽回,他的身份如果不摆在明面上,那迎接他的也不止是张家的追杀。

    在他没有能力保护好桑儿的时候,他无法再继续待在临安,待在桑儿身边。

    他便随宋鸷章来到京都,试图做出一番成绩后,风风光光的迎娶桑儿。

    可天不遂人意,就差一步,他便能达成心中所愿,就只差一步,桑儿就是他的妻子了,可惜就差一步。

    过往种种如明日黄花,细究已无甚意义。

    罢了,罢了,只要桑儿还好好的,他相信,她总归有一日会记起他。

    不知不觉间,他的泪已浸湿前襟,他拂袖擦去,转身往热闹集市中走去。

    灯火绚丽,大街小巷上都布满了各式灯盏。

    “小影,您看,这兔子灯好可爱。”

    小摊上的兔子灯泛着莹莹的光,兔子灯做工巧妙,在微光照耀下竟似脱兔,看的陌拂桑挪不开眼。

    一旁的商贩见她穿着不俗,自是极力推销。

    她们本打算直接回府,可经过黄金屋时,却被里面的拍卖声吸引住了。

    出来时天已黑了,这才发现今日是京都一季一次的灯会,恰巧赶上了,她们便逛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影手上就提了数个不同花样的灯笼。

    陌拂桑提着新得的兔子灯笼,在各个摊铺上来回招呼,不小心撞入一男子的怀中。

    她抬头看着高出她许多的他,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脱离,可是看着他望向她的眼神,她却迟迟没有动弹。

    人潮拥挤,他的眼里只有她。

    宋易殊极力地克制着,才忍住没有将她抱个满怀,看着她懵懂的眼神,当真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他日夜思念的脸庞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待碰到她软弹的脸颊时却猛地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僵硬地退后半步,为免失态,他向她鞠了一躬,沉声说了句“抱歉”便打算离开。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陌拂桑突然开口。

    哪怕周围嘈杂声不断,宋易殊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脚步一顿,片刻后还是提步离开了。

    穿过汹涌的人潮,他转身回望她。

    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仍旧木讷地停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影适时走上前,已全然看不出刚流泪过的迹象,她哽着嗓子道:“小姐,咱们该回了。”

    陌拂桑回过神来,轻轻应了声好,怔楞地随着小影往车驾的方向行去。

    她脑海里久久回映着那人望向她的眼神,乍见之欢,后急转直下,转瞬盛满了悲怆哀凄,似悲似喜,如梦初醒。

    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她和他认识了很久很久......

    他的手掌粗粝又炽热,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

    可任她怎么想,记忆里都无法再完整的浮现出他的脸,陌拂桑欲要再想,脑子里就被轰鸣声占据。

    “嗡嗡嗡——”

    她摇了摇头,任思绪散去,只把这一次的碰面当做一个小插曲,毕竟她的脑海里已经再想不起他的脸。

    回到王府别院后,多日不见的宋亦淮出现了。

    一进正堂,便看到他一袭华服端坐在上位,不咸不淡地啜着茶,见她来也不过是抬眼看她一眼,随便说了句:“回来了?”

    陌拂桑自觉理亏,便低声温柔回他:“今儿个灯会十分热闹,便在外头耽搁得有些久了,亦淮哥哥你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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