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醒来,梁希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花浇水。

    空调房里待久了,一踏出去就成倍感受到空气中的热浪翻涌,高温橙色预警并非夸大。

    放置在阳台角落的蓝雪花簇拥绽放,攀着墙沿往外坠,一个星期没下雨了,嘉林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无孔不入地席卷。

    梁希摸了摸有些蔫巴的花叶,烫手。浇水这点时间,鼻尖已热得冒汗,她迅速躲回卧室,将炎热夏天关在门外。

    书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胡伽在微信里找她打游戏。

    梁希坐进转椅里,双腿撂在床角,游戏日活还没领完,人就被拉入了组队房间。

    胡伽的游戏麦亮着,“希,我六连跪了,战绩比我试卷上的错题还惨烈。”

    梁希想起自己曾经痛苦又破防的十二连跪,账号像中了毒,玩什么都输。

    梁希安慰她说一会儿打回来。

    随手在游戏列表里翻了翻,蒋辰也在,他是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后转来十三班的,班主任实行一对一帮扶政策,梁希数学很烂,数学第一的蒋辰理所当然成了她的新同桌。

    换位置当天,他抱着一摞高高叠起的书,看向她的时候笑出一口大白牙,“你叫梁希是吗?转班之前我就对你有印象。”

    梁希也不是第一次才知道蒋辰,成绩好颜好,学生时代有这两个特质的男生会自动形成天然的关注度,刚开学那一段期间,女生们私底下聊天,话题人物不是十三班的余斯易就是七班的蒋辰。

    她被勾起好奇心,也准备去瞅一眼。

    刚到走廊,楼梯下恰好有人在喊蒋辰,他们那群人似乎是去了小卖部,手上各拿着饮料或面包。

    楼梯口的走廊在课间向来是热门地,在教室外相约吹风唠嗑的,上下楼的,偏偏那时候不同方向的两拨人汇到了一起,本就不宽敞的楼道更是拥堵。

    梁希低着脑袋想从人堆里挤出去,有个高大的身躯突然挡在面前,她头也没抬,用手背轻拍了一下对方胳膊,“同学麻烦让个道。”

    蒋辰她见到了,不愧盛名,很爱笑,看着就好相处,事实也确实如此。

    蒋辰双眼亮晶晶告诉她,“运动会女生组的三千米我去看了,你是第一个跑完的,梁希,你真是牛叉坏了。后来在食堂我也碰见过你,就坐你斜对面,你吃饭好香啊,一大餐盘的饭吃得精光,一点不浪费。”

    梁希嘴角的笑凝住了:“......”

    她极力掩饰,没让自己的笑垮掉,努力维持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整容恢复期的演员演戏,“...是吗?”

    他们班女生三千米没人报,她是被体育委员求爹爹告奶奶硬拉上阵的,因为就她看起来身体素质好一些。不过三千米哪是人跑的,她也受不住,强撑着一口气,呼哧呼哧跑完全程。

    梁希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要死不活的样子,双脸绯红,喉咙里像灌了铅,只能重重地喘气。

    幸好余斯易还有点良心,接住了她,不然她能四仰八叉如一滩烂泥倒下去。

    实在不是美好的画面。

    至于蒋辰说在食堂碰见过她,也不知他说的哪一次,学校伙食不差,她每顿饭都吃得挺多的.....

    梁希心想三排要稳当点,于是顺手一拉。

    蒋辰:“梁希?”

    梁希问他打不打。

    “打啊,带你们飞。”

    三人小车队就此发车。

    车途意想不到的顺利,蒋辰没吹牛,确实厉害,游戏思路清晰,节奏好操作好,梁希和胡伽直接被带躺。期间梁希还跑去客厅,打开冰箱拿了根雪糕吃,嗦完她咬着木棍意犹未尽,想吃冰淇淋。

    趁还在排人,她打开微信小窗口,戳了戳大热天还出去打篮球的人:[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份奥利奥圣代。]

    进入峡谷几分钟后,那头冷淡回:[不顺路,自己点外卖。]

    一份圣代都不给配送,梁希不把他的拒绝放眼里,快速打字:[我最最最最亲爱的好斯易,给我带嘛。]

    余斯易从小就跟她不对付,贱兮兮,不做人的事没少干。就跟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易易一样,名字后还带朵小花,纯纯恶心他。

    余斯易收到梁希消息的时候,才从球场上下来,身后开始一轮新的追逐,他随手摘了黑色发带,捋了捋汗湿的头发。

    走到休息区域,赵胜宇扔给他一瓶矿泉水,拧开后仰头喝了几大口,瓶子很快见底。

    余斯易从一旁的包里摸出手机,看着“最亲爱”、“好斯易”这种让他嘴角抽抽的字眼,只想冷笑,谁说文字不能传递情感的,他从字里行间能自动配上梁希那阴阳怪气的腔调。

    才上初中的那段时间是他俩最幼稚,互掐最厉害的时候。连随便按遥控器调出来的选秀节目,歌手PK环节时都能吵起来,彼此哪哪看不顺眼,小题习惯性大做。

    最让人不能忍受,他比梁希小,梁希得知的那一天笑得何其疯狂,在沙发里不停打滚,笑够了才跑到他面前,拖长调子嘲谑道:“哟哟哟,这谁啊?哎,原来是我弟弟啊。”

    那时才几岁,张牙舞爪的嘴脸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气得牙痒痒。

    始终被压一头的不痛快。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遮挡,接着响起一道清甜的女嗓,“同学,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余斯易坐在长凳上,一时没管,指尖先在聊天框里敲:[你除了这个还会别的么?]

    下一秒他散漫抬眼。

    主动问联系方式,再有胆量,女生神情仍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

    余斯易礼貌性笑笑,“我有女朋友了。”

    向他要联系方式的女生大多是比较腼腆的,简单摇一下头对方就红着脸跑掉了,只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在冷饮店碰到个女生纠缠不休,还玩跟踪那一套,给他都整不会了。

    后来在学校外面遇到要联系方式的,余斯易都是这种说辞。

    对视的瞬间女生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在远处看他打篮球,也只是看个身形气质,现在近距离细细观察,脸比身材还绝。

    来之前她还犹豫过,怕是让人失望的氛围感帅哥。

    “你不用说假话。”女生抬手指了指坐另一边的赵胜宇,“刚才我问过他了,他说你单身。”

    余斯易面无表情瞥眼过去。

    赵胜宇脸上笑出的褶子与媒婆无异,眼里就写着:你想啥呢,把微信给漂亮妹妹又不会怎样。

    余斯易无语地把头转回来,开始在相册里翻梁希的照片,她的照片不多,有一张还是丑照。

    一天晚上她躺在凉席上看漫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半夜里爬起来去卫生间,余斯易从里面打开门,明亮的白炽灯光中,他垂下眼。

    梁希右边脸颊印着凉席上的一条条横杠,睡眼惺忪,嘴角还有邋遢口水渍。

    半分钟后,余斯易拍了下来。

    梁希瞬间清醒,扑过去抢手机。男女身高、力量差距大,她哪是他对手,手机抢不到就算了,还累得半死不活挂他身上。

    “余斯易,你能不能做个人?竟然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

    梁希气喘吁吁地试图打商量,“你把照片删了,我就原谅你前天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我。以后我去小卖部买水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带一瓶。”

    当时她还在看鬼片,梁希喜欢这种惊悚又刺激的,但不妨碍她害怕。

    余斯易悄无声息进房间,幼稚地“嘿”了声,把她吓个半死。

    余斯易单手揽住她的腰,把人放洗漱台上,行动间特憋屈地低着头,“梁希。你手要是没抓着我头发,我还觉得你话说得挺有诚意。”

    “别管。”余斯易头发毛茸茸的,手感贼好,梁希没忍住揉了几下,“就说成不成。”

    “没事。”余斯易嗓音带笑,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你可以不原谅,也可以不用给我带水。”

    梁希气得想把他一巴掌扇墙里,隔日她就开始报复性地在生活中见缝插针拍他,誓要拍出余斯易不堪入目的丑照。

    然而他那张脸怎么拍都是帅的,录视频一帧帧去截取,也挑不出张“看得顺眼”的。

    难道帅哥的必修课程都是表情管理?不过还是眼疾手快拍到一张。

    余斯易被她动不动拿手机偷拍的狗仔行为烦到了,翻了个不太雅观的白眼。

    她洋洋得意地把照片做成表情包,还配上搞笑文字,聊天的时候故意发给他。

    亏她想得出来。

    余斯易倒不怕梁希把表情包乱发出去,最多发给同住一个片区的赵胜宇,三个人幼稚园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同进同出很快就熟悉了,梁希跟他关系也很好。

    两人闹归闹,但她一向拎得清,不会乱来。

    余斯易自然也不会把梁希的丑照给别人看,指下点开一张她穿着厚重羽绒服,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照片,往前一递,“呐,她就是我女朋友。”

    余斯易整个人的状态随性而坦然,“呐”被他拖出长调。

    女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照片里梁希还戴着粗针织帽,皮肤在雪天里清透又白皙。拍摄出来的氛围感能做头像,但不是网图。

    手机里存着异性照片,就算对方不是女朋友,其意义也是非同寻常的。

    女生蔫巴巴走了。

    赵胜宇惊得嘴巴大张,能塞进一颗鸡蛋,“——你什么时候和梁希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

    “看不出我骗人?”余斯易指尖轻点着屏幕里梁希的侧脸,“你也知道我跟梁希的关系,成日里针尖对麦芒,怎么还当真。”

    谁说不是?

    赵胜宇都想象不出这两人谈起恋爱是哪种场面,每次打嘴仗都鸡飞狗跳的,还得靠他当和事佬,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赵胜宇心脏落回原地,白他一眼,“你糊弄人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挺像一回事,看得出还有鬼了。”

    余斯易低下眼看手机,梁希回了消息。

    [对你管用就行。]

    后面跟着二十的转账,备注给弟弟的跑路费。

    空调冷气在偌大的篮球馆内稀释变薄,体感温度丝毫未降,余斯易后颈碎发湿透,棘突明显,他微躬着背,单手在聊天框里漫不经心地敲字:[咱们梁总什么时候又发达了。]

    手机放回裤袋里,余斯易拎起长凳上的黑色包。

    “我啊,喜欢温柔挂的。”他眉眼倦怠,声调也懒,“梁希那性格我可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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