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一股烤肉味,梁希到家先去洗了澡,弄完已九点多,她软绵绵,身子散架般横躺在床上刷手机,几缕长发从床沿垂下触到地毯。

    余斯易进房间晾完衣服见到后给她捞回去,闲着无事,坐在一旁指间绕着玩。梁希一头长发柔顺黑亮,发质好到能拍洗发水广告。

    梁家人格外注重饮食健康,梁希小时候基本吃不着没营养的路边摊,想偷吃个辣条还得找余斯易帮忙,在外面吃完才敢回家,减肥那段期间还被黄萍冷脸教育过。

    空气中有浅淡的洗发露香气。

    余斯易捻起一撮发尾去扫梁希耳朵,她头发半年内长出好长一截,“该去理发店修修了。”

    他玩得起劲,梁希痒得直躲,试图藏起耳朵,不耐烦道:“别弄了,痒。”

    余斯易没打算继续闹她,结果撤回手的一瞬间,梁希刚好偏头,手背就这么贴着她的嘴唇擦了一下。

    余斯易动作微滞,稍显僵硬地把手背到身后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亲过,他心里真是有点乱了。

    不过这不算亲吧?

    算吗?

    梁希看上去丝毫没被影响,兀自玩手机,“周末去吧。”

    她不喜欢把头发留太长,本来发量就多,打理起来麻烦,尤其是夏天,吹风机没用两分钟就能热出汗。

    手机里正好刷到一个短发美女的视频,很是俏皮,梁希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我剪短发试试?长发都看腻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梁希问他意见,“你觉得呢?”

    余斯易按下心头那点情绪躁动,撑手坐在床沿,微撇下眼,细细看她。

    脑子里忽然冒出去年冬日下午的一个场景,她小跑着进教室,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笑着说她刚才遇到高老师,让大家等会儿去多功能厅看电影。

    他那会儿什么也没做,就坐在位置上心无旁骛地看她,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呢,甜美、纯真,干净如月色下剔透的玉石。

    其实她开心的笑一向如此,早已看惯,那天的穿着也很普通,黑色羽绒服搭黑白格子围巾,校园里大街上,随便路过的地方能碰见好几个撞衫的,可余斯易的眼神就定在那儿,分毫未有偏移。

    位置在后排,看不实,但他知道离得近了,那两颗小虎牙也能明显瞧见。

    教室一阵激动喧哗,隔桌男生不掩声调议论,说平常没觉得梁希多漂亮,但笑起来挺甜。

    余斯易听见后,心想自己没疯,审美也没出问题,有目共睹的事。

    梁希平躺着同余斯易对视小半会儿,见他不说话,手指往上戳他下巴,“声带落外面了?说话呀。”

    余斯易回神道:“你先坐起来。”

    梁希依言照办。

    梁希卧室是依着她喜好来装的,小清新风格,暖调的米黄为基础,靠近阳台处有张橘红色的单人沙发,角落放置着一盆室内栽养的龟背竹,叶片肥厚,新枝绿叶点缀。

    他刚才进屋开了大灯,梁希笼在亮光中,皮肤愈加显得白皙细腻,身上是一件印有粉色水蜜桃的睡裙,还是他有次回家路上去取的快递。穿得久,方形领口松垮变形,线条明显的锁骨微微露出,一双眼睛清澈纯净。

    少见的乖顺,余斯易蛮受用,将她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捋到后面,弄出短发造型的大概模样,数秒后如实给出建议,“感觉你剪短发也好看,看你自己吧。”

    毕竟剪短一剪刀的事,长长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让梁希慎重考虑。

    梁希愣了愣,两人互怼是常态,难得能从他口中听见句像样的话,明明是被夸,自己反而有些别扭。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干嘛这么温柔,活像被人夺舍。

    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梁希小声道:“知道了。”

    余斯易后知后觉,心道是受这温情氛围蛊惑,才说些有的没的,他视线移开,落向床边的绿色猫爪地毯,掩饰性抬手轻捂下巴,缓了两三秒后开口道:“走了....早点睡。”

    关门声响,梁希慢慢捞过旁边的毛绒玩偶,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不受控制地回想了一遍余斯易刚才说她好看时的神情,沉黑的眼睛,认真专注地盯着人瞧。没那么吊儿郎当的时候,让她都不免感到丝丝紧张。

    月考的卷子这两天陆陆续续发下来,十三班上完一节化学课踏出实验室的楼,公告栏上已贴好排名表,他们一窝蜂围拢过去。

    梁希先是找到自己的名次,310,还成,比之前进步了,安下心来抬头去找余斯易的名字,可一百名左右没看到,她往后找了一两行,还是没找到。余斯易再没考好,也不至于跑那么后面去,看来这次考得挺好呀,她又从一百的排名依次倒着看回去,越看越心惊,梁希满脑子都是不会吧。

    结果相当出人意料,她盯着那无比熟悉的三个字,仿佛不认识般询问身旁的胡伽,“我没看错?第十名是余斯易?”

    她自然没忘记开学时他的大话,还真让他拿到了。

    胡伽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不止是她俩,周围一群班里的、其他班的也在窃窃私语,显然都发现了余斯易这次的成绩。

    “怎么样?”

    余斯易这时挤到梁希身边,化学课本被他卷起来搭在左肩,抬起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扣了扣面前玻璃板。

    学校公告栏一侧耸立着一棵四层楼高的树,午后阳光柔和,树影落在他肩上浮动,眉眼间是干净的少年气。

    余斯易挑着眉,“看到了?我还差得远么?”

    梁希的处理方式是装聋作哑,对胡伽道:“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胡伽忍笑瞧了一眼余斯易,帮着自己的好朋友装傻,“没有诶。”

    梁希笑说:“走哦,回教室了。”

    被晾在一边的余斯易笑不出来了,头一次在考场待到考试结束,认认真真答题,还反复来回检查生怕有粗心大意的地方,考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夸他一下。

    他几步跟上前,唇线轻抿,扯了扯梁希马尾,“怎么说啊?”

    梁希知道他为何这么执着,要换成自己,何止尾巴翘上天,无论如何也得从他嘴里撬出两句心服口服、甘拜下风的话。

    “不错不错。”梁希随口敷衍,“晚上请你吃宵夜,庆祝你这来之不易的好成绩。”

    话落人走进教学楼,高马尾在脑后甩出弧度。

    余斯易盯着那道欠欠的背影。

    得,还不如不夸呢,来之不易?

    纯扯淡,他就认真对待了那么一下下,直接在成绩单上把蒋辰踹到了第二,要是多花点时间,还不把短差距拉成鸿沟。

    ....不过他为嘛非要跟蒋辰比?好强也不是他的风格。

    郑奇源他们几个走过来搭上余斯易的肩,叽叽喳喳地说些“牛逼,易神强我投降”之类的话,马屁拍得炉火纯青。

    他稍一琢磨,觉得自己是被梁希看不起了,所以才非要做给她看。

    回到教室,几个同学围在蒋辰课桌旁,余斯易路过的时候,听到他们是在安慰蒋辰,他这次的成绩并不理想,还被余斯易超了,打击应该不小,不过瞧蒋辰的模样好像不怎么放心上。

    他坐在位置上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就掉下来一次吗,后面考回去就行了。”

    也不知真没事还是假没事,还说得这么轻巧。

    余斯易扯唇笑了笑,单手抄兜,漫不经心落过去一眼,恰时蒋辰抬头,两人目光相对,安静碰撞后犹如火山爆发,所到之地侵蚀一切。

    一个眼神,余斯易就知道蒋辰没表面这般轻描淡写。

    他淡淡收眼,书本磕向梁希桌角,“不用等宵夜了,晚上请我吃饭。”

    蒋辰神情一顿,听见身旁的人回道:“你想吃什么?”

    余斯易手中的书往梁希头顶不痛不痒地敲了下,“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梁希当然知道,余斯易喜欢吃鱼,学校食堂不做关于鱼的菜,校外倒是有一家,不过那家价格贵到离谱,味道一般般,也不知道怎么开下去的,反而一些好吃实惠的店没做多久就倒闭了。

    因为节食减肥,梁希上个月被克扣零花钱,买漫画册的计划被推到了这个月,胡伽的生日快到了,得准备礼物,这才月初呢,她都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很想豪气地说校外吃鱼去,但兜里实在没几个硬币,梁希扬起一个笑,“黄焖鸡怎么样?”

    余斯易:“抠死你算了。”

    梁希唉声叹气,“黄萍女士这两个月是不把她亲生女儿放心里了。”

    好在这次月考进步了,到时再卖卖乖,老妈一心软,多的零花钱还是能拿到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们汇成不同的河流向四处涌去。

    店里卖的吃食类别多,黄焖鸡是他们的招牌,另外还有排骨饭、盖浇饭、米线面。不仅学生们爱光顾,附近住户嫌懒得弄饭,来店里吃上几顿也是常有的事。一到饭点里里外外就坐满了人,梁希他们坐在靠墙的一个小角落,周遭一圈都是嘉林的学生,谈笑声不绝于耳。

    梁希发现有几个女生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他们桌,更准确地说是投向她的对面。

    “你好,这有人吗?”一个娃娃脸女生指着桌上的两个空位。

    梁希摇头。

    对方带着朋友坐下了。

    娃娃脸坐在余斯易旁边,背挺得笔直,视线往一侧撇了撇后立即收回,想看又不敢看,在那儿循环反复。

    眼皮估计都快抽筋了。

    梁希想说姑娘你就直接大胆地看吧,她都能察觉出,余斯易又怎么可能没发现,但你看他,懒懒散散地坐在那儿低眼玩手机,视若无睹。他早已习惯了被打量,压根没当回事。

    所以还不如大大方方看个痛快。

    有些日子没来这家了,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粘稠的汤汁裹入米饭,什么都不加都好吃,导致后头菜剩了点。

    这家分量足,从不偷工减料,难怪生意这么好,梁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又解决一些。

    余斯易吃饭没梁希那么墨迹,吃完起身去前台拿了瓶水和牛奶,回到座位见梁希死撑,“吃不完就别吃了,撑坏了肚子找谁说理去?”

    “还有块鸡肉。”梁希夹起来,干脆利落地丢余斯易碗里,“我知道你还塞得下。”

    余斯易动了动桌下的腿,膝盖撞上她的,语气嘲弄,“我是你垃圾桶?”

    梁希义正辞严,“不能浪费粮食。”

    余斯易拧开牛奶罐子,插入吸管放她面前,“呵,别逗我笑,你小时候浪费的青菜叶子可不少。”

    梁希捧起牛奶喝了口,“哎,请原谅我的年少无知。不过你小时候真是个讨厌鬼,我趁爸妈不注意把菜扔垃圾桶,你还告状,害得我之后每顿饭都被监督吃完。”

    余斯易不挑食,性子又没梁希这么跳脱,属于让人省心,好带的那一类小孩,梁妈常夸他听话懂事,让梁希多学学。

    越是这样,梁希越觉得余斯易嘴脸可恶。装什么乖小孩,大人不在的时候,就可劲欺负她,争遥控器、抱枕,冰箱里最后一块西瓜他也不让。

    真是小孩子心性,幼稚得不行,拿刀分成两块不就好了,她和余斯易非得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

    “你好的到哪儿去?动不动就咬人。”余斯易伸出胳膊,冷白皮上青筋脉络明显,他不偏不倚指着一处侧边位置,“就这,牙印好多天才消。”

    梁希鼓了鼓腮帮,“你真记仇。”

    余斯易:“彼此彼此。”

    说话间,他拾筷夹起碗里那块鸡肉吃了。

    等俩人离开饭店,桌上的娃娃脸长叹一声,朋友问她怎么了。

    娃娃脸说:“就是没想到,余斯易私下是这么个样子,一点都不高冷。”

    朋友笑了笑,“跟你想象的有出入,不喜欢了?”

    娃娃脸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你没发现吗?他只是在那个女生面前这样,我们偶尔在走廊或者小卖部撞见有女生上前跟他搭话,他神色都比较淡,哪有刚才那么鲜活。”

    朋友:“他们聊的你也听见了,应该是从小就认识了。”

    娃娃脸:“所以我才犯愁啊,关系这么好,万一那女生对余斯易有点想法,岂不是遍地机会。”

    朋友:“安啦,我是瞧不出他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单纯就朋友。”

    “也是,毕竟有没有暧昧一眼就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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