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和凌寒站在菲之乐咖啡店门前,尽管做了无数心理预设,此时依然倍感不安。上周末那种惊悚的酥麻感依然刺激着两人的神经末梢。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用打印的方式写下来,说明他们不太想暴露身份。”

    “况且,信里只邀请了我们两个人,如果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应该会把张东也搭上。”

    “选在儿童乐园的咖啡店,对方大概率不会直接动手的。”

    在几天的思想斗争之后,凌寒和乔夕还是决定正面交锋。本来打算请张东在店外蹲点,奈何他父亲这周亲自来看管他学习,用他的话说就是“连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家门”。

    “叮铃铃……”门上的龙猫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俩人环顾四周,这个点咖啡店里人不算多,只有几名上蹿下跳的小孩和带着他们的家长。凌寒很快就发现了一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之人。

    老人西装革履,云淡风轻地撕开一包糖抖入摩卡咖啡,他右手拨弄茶匙搅拌,左手翻阅着一本新发行的《国家地理》,阳光透过他的金丝眼镜在桌上投射点点光斑,一瞬间的惬意仿佛岁月悠长。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以一左一右包围之势坐在了老人同桌。

    老人看见凌寒和乔夕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瞬间换上了和蔼的笑容:“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凌寒保持着警惕的沉默,地铁里的窒息感他可是记忆犹新。

    老人看他们不接话,拿起薄薄的菜单推到他们面前:“喝点什么?”

    凌寒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了,别想用糖衣炮弹贿赂我们!额……”他沉默了,老人从一个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两张大红的毛爷爷,凌寒一整年的零花钱都没有这么多。

    乔夕看见凌寒嘴上连连拒绝,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衰样,被逗得咯咯直笑,替他接受了这不义之财:“那就谢谢您啦。”

    两人直奔前台,凌寒开始还会不安地朝老人看两眼,然而老人一直微笑示意他们不必担心,他终于松了口气:“要这个,这个,咦,乔夕,你知道这些咖啡有什么区别吗?”

    “美式咖啡不加糖和奶,浓郁甘醇;卡布奇诺绵密醇厚,有一层帽子一样的奶沫;摩卡咖啡用巧克力和奶油增加了丰富度……好吧其实我都没喝过,只是从‘知识’里学来的。”

    “那咱们也别客气,都点一份尝尝呗。”凌寒美滋滋地把毛爷爷递过去,想着赶紧把这两张票子花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你们插了我的队。”

    两人一齐回头,身后一个穿着礼服和小皮靴的男孩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凌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感到这个男孩的瞳孔黑的不正常,像千年沉寂的湖水。

    “抱歉抱歉,你先点吧,”乔夕赶紧拉着凌寒站到旁边,男孩并没有走上前,而是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铅笔写道:“xx年x月x日,在菲之乐咖啡店被凌寒和乔夕插队,他们对我视而不见……”

    “喂,这是在做什么?”两人目瞪口呆,然而小男孩写完转身就走了,随着厚重的关门声响起,老人也对男孩离去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神经病……”凌寒翻了个白眼,继续挑选甜点和小吃。

    老人看着他俩端着两大盘咖啡、可颂和黑森林蛋糕回到他身边,凌寒自己都有些害臊地低下了头,老人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呐,这是找下来的钱。”凌寒把一沓零碎的纸币硬币挪到桌上,肉眼可见的所剩无几。

    老人把钱推了回去:“你们收着吧,今天是周末不是嘛,你们正好可以在附近逛逛玩玩,总要花钱的。”

    乔夕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就当是帮我弥补一些遗憾吧,”老人抿了一口咖啡,“以前我忙着工作,在我儿子成长的旅途中全程缺席,真叫人惭愧。”

    “您有孩子?”凌寒震惊,在他心中这个举止优雅的老人应该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退役特工,陪伴他的应该是子弹和冷雨,根本无法想象出他和妻儿共享天伦的场面。

    “当然啦,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只是个普通的科学家而已。”老人无奈地笑笑。

    乔夕心里隐隐约约有些触动:“工作就这么重要?比家人还重要?”

    “那时候我还年轻,一腔热血妄图改变世界,把儿女情长远远撇在身后,”老人叹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后来啊,我错过了儿子牙牙学语的第一声爸爸,没有带他去过儿童乐园,没参加过一次他的家长会,没出席他的毕业典礼,一切都没有过,也不会再有了。”

    凌寒沉默,暗自庆幸自己的父亲没有为了多赚点钱留在外地,没有错过他的整段童年。他安慰道:“其实你要是一直呆在家里就会发现也没那么好,我爸天天跟我吵架,说要和我一起对付老妈,结果次次都出卖我,有时候真觉得他超级烦。”

    老人摇摇头:“凌寒,等你当了父亲就会知道,孩子是连接你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从他诞生的那天起你的一切都会围绕着他转动。在外面有再高的权力和地位,都不如切切实实成为孩子的骄傲,都不如他亲口说一句‘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唉……”

    气氛顿时变得伤感起来,乔夕感叹:“我能理解你。”

    凌寒突然想到:“所以你们的研究究竟是什么?”

    老人收起了情绪:“我想,孟平应该跟你们透露过一些内容吧,不过太具体的我想你们也消化不来,作为首席研究员我可以给你们简单讲讲,你们生物课学了蛋白质的合成吗?”

    “我懂我懂!”凌寒终于可以把刚刚搞明白的知识点用上了,“DNA转录成RNA,再根据RNA上的信息翻译出蛋白质,让蛋白质来工作!”

    “那么,你应该知道DNA由什么组成吧。”

    “有四种脱氧核糖核苷酸,分别是A、C、T、G,如果是RNA就是四种核糖核苷酸!”

    “没错。但是早在上个世纪,德国研究院发现了一种未知的生物,他们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几乎不老不死,但是见不得阳光。”

    “这不就是吸血鬼吗?”凌寒惊呼。

    “也可以这么笼统地认为,不过这种生物主动参与了研究,他自称dio,说自己曾经是人类,而所有的异变皆来自于一种名为石鬼面的道具。随着研究深入,我们惊讶地发现他的基因被修改了!在原有的四种DNA核酸之外,他添加了一种新的核酸Q!这种核酸转录出的RNA也有对应新的核苷酸Q1,最后氨基酸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合成蛋白质,无论序列还是空间结构,都在人类的知识范畴之外!”

    凌寒并不意外:“说实话,替身也在我的知识范畴之外。”

    “替身跟dio的血脉不同,我们研究过无数替身使者,他们貌似并没有基因层面的共同之处,觉醒替身更像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行为,不过也不能明确,因为有些血脉的家族确实更容易觉醒替身。”说着他的目光投向了乔夕。

    乔夕垂下了目光:“我猜,我是dio的血裔,对吧。”

    凌寒大惊:“怎么可能?”

    老人接着说道:“后来随着东西德分裂,研究不得不终止,无数研究人员颠沛流离,好在美国重新启动了这个项目,我就是在斯坦福留学的时候加入其中,慢慢成为了首席研究员,可当我终于能有一定的决定权时,我惊恐地发现他们利用dio留下的细胞做了一个胚胎,当时这个胚胎已经即将落地,我也没办法终止,后来风声走露,实验室被查封,我们一经辗转又来到了中国,在这个地方继续我们的研究。”

    “所以,在‘一片漆黑的房间无休止的学习’,是你们后来对我做的事,对吧?”

    “是,这是非常不人道的行为,但是你有着纯粹的dio血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精子与卵细胞合成,而是由史无前例的具有全能性的体细胞分化而成,所以你见不得一点阳光,我们也只能先这样耗着……”

    凌寒恶狠狠地说:“真是畜生不如。”

    乔夕紧张地追问:“那后来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的失忆?你们的行动?”

    “这也是最离奇的地方!去年的11月24日,你消失了!一切关于你的资料记载全没了!几十年的研究也全消失了,只有我们这些参与者有着回忆。作为实验基地的奥狄制药突然就落入了“查封”的事实!当我们找到你时,发现你竟然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之前十几年的人生轨迹也被填补了,关键这些全是真的!世界像是一本小说,被修改了大纲一样!”

    三个人相视沉默,一种□□在彼此心中蔓延。

    “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乔夕想要克服恐惧,但双手依然止不住在颤抖。

    “你就是你,你就是乔夕,喜欢吃草莓蛋糕,爱看周星驰电影的乔夕,也是会帮我补习功课,对我超级无敌好的乔夕,”凌寒抓住她的手,乔夕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温暖,“那些什么dio啊,新的人生啊都是假的,让他们统统滚蛋!咱们现在好好活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才是真的。”

    “谢谢你。”乔夕被这他又严肃又滑稽的发言逗得很开心。

    “后来,组织里分成了三派,”老人停顿了下,接着说,“一派你们应该已经接触过了,想把乔夕当成之前一样的实验材料关押起来,这是非常不人道的,另一派就是主张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任何事情都等你成年之后再自己决定,这也是我的主张,还有一派……我有些看不懂他们的目的,但似乎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喂喂喂,那你之前袭击我是怎么回事?”凌寒气鼓鼓地问。

    “你也看到了,在那一夜,主张回收的人来抓捕乔夕,可没对你手下留情啊。他们普遍是在苏联解体前就加入研究的人,手上沾了很多条人命,让你接触这些人真的太危险了。我没想到你们两个的关系竟然这么紧密,简直……”

    乔夕和凌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喊道:“我们可没有早恋啊!”

    老人哈哈大笑:“比起中学生情侣,我觉得你们更像是几十年的老夫妻,这么能理解对方,我当年跟我妻子都做不到。”

    两人顿时红了脸,目光歪向别处。

    “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和我的人手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们,但是那位张东同学,因为他跟乔夕的关联没那么强烈,我没法将他纳入组织的保护名单内。”

    “放心好啦,张东他强的很,想打他的主意小心被团灭。”凌寒毫不在意好哥们的死活。

    乔夕最后问道:“你对我们这么关心,是因为我是宝贵的实验材料吗?”

    “不,其实是因为凌寒。”

    “啊?”凌寒停下了用餐,一嘴的黑森林蛋糕顿时忘了咀嚼。

    “你那天对我说的话,让我很震撼啊,”老人赞许地说,“时隔多年我跟我的家人已形同陌路,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我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告诉他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凌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要感谢你没继续找我麻烦……”

    三个人聊了些家里长短,很快一桌的美食都被吃完了,凌寒满意地拍了拍肚皮:“现在我宣布最好喝的咖啡是蓝山咖啡。”老人感觉他肚子里能装得下别人的一日三餐。

    乔夕揶揄道:“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你吃一顿就可以适百里,适千里了。”

    两人告别了老人,凌寒兴冲冲地往游乐园跑去:“走,带你玩玩。”

    “你经常来这里吗?”乔夕也很兴奋。

    “怎么可能,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呢!”凌寒四处张望,这里依然满是童年的感觉,海盗船、飞椅、过山车、蹦蹦车、青蛙跳、摩天轮,时隔多年仍在给孩子们创造刺激和美好的回忆。

    两人看花了眼,慢慢走到一棵巨大的“蘑菇”下,上面用彩虹字体写着“售票亭”。

    “哇……”凌寒人傻了,明明记忆里一次碰碰车只要五块钱,现在所有项目都至少20元起步,物价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拔地而起。

    “看来咱们只能挑一两个坐了。”乔夕拍拍他,她知道刚刚在咖啡店找回的零钱只有大约六七十,甚至不够把经典项目全都玩一遍,他们总不能把回去的车钱都花掉吧?

    凌寒在原地来回走动,盘算着该怎么花这笔钱。他其实想邀请乔夕一起坐一次摩天轮,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况且电视剧里的摩天轮总是配上夕阳落日才美得惊心动魄,此时骄阳似火,两个人在离地十几米的高度怕是要被烤成人干。

    “哎哟!”凌寒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同时撞倒了另外一个人,“抱歉抱歉抱歉……怎么是你?”

    漆黑瞳孔的小男孩跌坐在地,手里的雪糕掉了很大一块在身上,弄脏了漂亮的礼服。乔夕连忙拉他起身,但是小男孩恶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丢掉雪糕,再次掏出小本子写道:“xx年x月x日,凌寒推搡我跌倒,让我损失了一只雪糕,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凌寒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对,但是小男孩飞快地跑开了,只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乔夕担忧地说:“凌寒,我感觉有点危险。”

    凌寒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咱们别去那种大型危险设施了,要是敌人在上面搞手脚,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看看有什么安全一点的……”

    “我想去那里。”乔夕干脆地指向某个项目。

    “鬼屋?!”凌寒打了个哆嗦,“你确定吗?那可是很恐怖的喔?”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第一次去鬼屋的时候在里面尿了裤子不敢出去,最后还是工作人员抱出去的。

    “怎么啦?我看了那么多恐怖电影,还没有什么能吓着我呢。”乔夕乐呵呵地说,“凌寒同学,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凌寒的大男子主义突然占了上风,鼓起勇气:“走,谁怕谁啊。”

    走到鬼屋门口的时候,凌寒还指着入口前的僵尸嘲笑道:“就这玩意,哄小孩的吧?”

    结果刚进去他就后悔了,不得不说鬼屋的设计是有技巧的,才一个弯所有的光线都被隔绝,音响被开到最大,播放着魑魅魍魉的奸笑。在视觉听觉都被剥夺的情况下,人会本能地对黑暗中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

    “没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只骨肉分离的手从凌寒背后伸出,吓得他火速躲到了乔夕身后。本来乔夕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被凌寒这幅模样整的乐不可支。

    “你这么害怕,咱们赶紧走完呗。”

    “不行!”凌寒悲愤道,“一张门票20大洋!咱们一定要在这狠狠地把胆量练上去!把每个鬼的样子都记住!”说罢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乔夕无奈地耸耸肩。然而饶是他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依然被黑暗中突然冒出的虫子、僵尸、木乃伊吓得神志不清。

    “我究竟为什么要花钱买罪受……”凌寒心中哀叹。

    绝对的黑暗还有一个坏处,就是两人有时候看不见转弯的路口,一同撞到墙壁上还以为是鬼打墙,又是一阵双人高音尖叫。

    “这一趟感觉如何?”乔夕看着凌寒苍白的脸问。

    “这是真的值了……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说来你不觉得有些怪异吗?”乔夕声音突然沉寂,“这一路是不是走的太长了?”

    凌寒愣了一下:“对哦,咱们见的鬼是不是多的离谱了?游乐园维护这么大一个鬼屋真是不容易。”

    “把票给我!”乔夕立刻从凌寒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鬼屋的门票,上面写着出票时间15:03,接着她端起凌寒手腕上的手表,电子表在黑暗中依然发着幽然的荧光——15:37。

    “妈呀!我们是真的见鬼了吗?”凌寒浑身瘫软,两腿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劲。

    “鬼扯!世界上哪来的鬼,我们肯定是中了敌人的替身能力!”乔夕在他胳膊上狠掐一下,凌寒瞬间清醒下来,冷静分析道:“如果是类似‘一镜天’那样的领域类替身,再往前走肯定也出不去,原路返回才容易找到出口。”

    “我们早该发现中计了,”两人踏上了往回的路程,乔夕继续分析,“你看,虽然一开始也是乌漆嘛黑,,但是每个转弯口都会有‘安全出口’的标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遇不到了。”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那个标志是什么时候吗?”

    “我想想,”乔夕思索一番,“从我们第一次鬼打墙开始,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吧。”

    返程的路上依然有无数妖魔鬼怪出现,但是凌寒已经没有了丝毫恐惧,只想火速找到出口跟乔夕逃生。终于在漫长的奔跑之后两人再次见到了安全出口的标志,凌寒从未觉得这个绿色的小人如此可爱。

    “你看这个,”乔夕指了下楼梯拐角处的一扇门,是之前经过的紧急逃生出口,“我们是继续原路返回,还是走逃生出口出去?”

    凌寒犹豫了一下,旋即说道:“走这个逃生出口吧,我感觉这个出口不太容易被发现,如果原路返回没准敌人的替身又覆盖过去了。”

    他二话不说打开了门,所幸门外真的是陈放设施的场所,窗外阳光普照,绕过一个楼梯就能出去。

    两人都松了口气,抓紧向外面跑去。

    “不对!”才出去两个人就呆住了,虽说门外一片阳光澄澈,但面前哪里有什么游乐场,只有一座座高耸的教堂,还有成群的绵羊、纯净的湖水和碧绿的草场。

    “这是什么后现代艺术……”凌寒不禁感叹,抓起乔夕就往回跑,然而回到楼里时才发现回到鬼屋的门已经被紧锁了,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想让他俩往外走。

    “轰隆隆!”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天空就变成了阴郁的黑,云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滚着,像是险象环生的海洋。

    乔夕不可思议地指着前方,在不久前还是一片安宁的景象,此时此刻,教堂变成了镶满骷髅的宫殿,厉鬼嘶嚎着夺窗而出,深处传来女人和儿童的哀嚎;平静的湖水燃烧成一片火海,爆裂的人体在火海中煎熬;无数奇形怪状的小鬼取代了羊群,面目狰狞动作扭曲,活脱脱一副地狱的景象。

    “这是我花20块钱能看的吗?”恐惧到极致凌寒反而忍不住开始吐槽。

    “冷静一点,”乔夕抓着他的手,“很奇怪,你看宫殿上的十字架是基督教的标志;在烂泥地里吃土和泥巴的人是巴比伦神话里地狱的标识;而那些妖魔鬼怪,有中国的十殿阎罗、印度的毕舍遮和夜叉、埃及的阿努比斯……这是一个拼凑出来的世界啊……”

    “呃?所以敌人到底想干嘛?”话音未落,一众大鬼小鬼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这次连乔夕都汗毛倒立,拉着凌寒火速飞奔——“快跑!!!”

    追逐他们的队伍里有行动不便的僵尸,也有扇动翅膀的人面鸟、漂浮不定的幽灵,远处还有一种怪物朝着他们吐火球,凌寒侥幸地希望这些怪物都是幻觉,然而当他把手伸向火球的时候手几乎被灼伤。

    “我操,来真的啊。”凌寒和乔夕朝着一座高塔跑去,进去之后狠狠地锁上了门,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只铁钩伴随着木屑飞溅狠狠地洞穿了大门,在凌寒手臂留下一道血痕。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铁钩又向乔夕飞去。

    “小心!”凌寒大惊失色,想要扑倒乔夕,然而铁钩穿过乔夕时宛如石头落入湖面,溅起一些水花,并没有造成伤害。

    “这招可没法多用,”乔夕面无人色,手一挥,“咱们往上走!快!”

    两个人沿着高塔的楼梯拼命往上爬,乔夕体育还算不错,跑起来尚且气喘吁吁,凌寒简直跑的半条命都没了,几次想要坐下休息,低头望着席卷而来的鬼潮吓得魂不附体,使了吃奶的劲连滚带爬。

    塔顶是个一览无余的宽敞天台,乔夕和凌寒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地方。塔的边缘数十只舞动的触手已经攀了上来,塔的周围环绕着舞动翅膀的夜叉、海妖和地狱马,转眼间一众鬼怪从楼梯喷发而出,尖啸着包围了两人。

    “这下真没戏唱了。”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乔夕拉着凌寒往塔下纵身一跃。数秒的等待之后,两人摔成了肉酱。

    鬼怪们大眼瞪小眼,呆住了。在短暂的卡壳之后,鬼潮们逐渐散去。

    “嘘。”在塔顶的半空中,一个透明的水球悬浮在天上,里面包裹着惊魂未定的一对高中生。

    乔夕赌对了,地面烈火重重,潮汐根本无法展开,而靠近天空的位置虽然雷云如狂潮席卷,却是潮汐施展的绝佳场所。此时以昏暗之天为背景,潮汐甚至能起到“月光宝盒”般忽视的作用,再加上水幻影摔下了高塔吸引众鬼,两人就这样逃出生天。

    “总算安全了……”凌寒深吸一口气,但乔夕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连连指向凌寒身后。凌寒僵硬地扭过了头,有一只长鼻子的小妖怪脸上带着不寻常的弧度在球外朝着两人微笑。

    “走开走开!”凌寒拼命摆手想要吓走这只妖怪,它反而倍感兴奋,发出了整个世界都能听到的一声尖啸——“吱!!!!

    走到半路的群鬼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全体发出惊喜的尖叫,朝着水球的位置冲刺。两人望着从天到地荒诞的一切,无数爪牙撕扯着水球,这狭小的世界即将分崩离析。

    “凌寒,我前几天看完了《爱在日落黄昏时》,爱在系列的第二部,”乔夕环抱膝盖,深深埋下自己的头,“我没想到男主真的去赴约了,也没想到两个人辗转半生到后来都没能寻得真正的幸福,不过按照《围城》里的说法,如果他们最终在一起了没准又是另一种不幸。”

    “What?现在是搞影评的时候吗?”凌寒傻眼了。

    乔夕淡然一笑:“在我‘失忆’之后我很怕看这种电影,我怕结局不够美好,我怕每一步都留下遗憾,说实话人生就这短短几十年,没有太多的试错成本,不幸的人很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不幸下去。”

    “所以凌寒,快告诉我结局是什么,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告诉我男女主最后有获得幸福吗?”乔夕终于绷不住,说话的声音里带有了哭腔。

    凌寒转头望向外面,轻声说:“乔夕,其实现在这个场景我很熟悉。”

    乔夕愣住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在我小时候最痛苦最孤独的时候,我总会幻想自己奔跑在一个全黑的世界里,什么都触摸不到,然后那个世界一点一点崩塌,就算拼命地跑也会一同消失,万籁俱寂。”

    “但后来我不再这么想了,因为如果我死了,爸爸妈妈会很难过,他们也会很孤单啊。我感觉幸福从来没法轻易得到,世界本来就满是痛苦,能够尽可能地减少所爱之人的痛苦对我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了。”他顿了顿,“所以乔夕,如果你死了,我会很孤单很难受的;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我们都不要死,都活到一百岁,把地理书上讲过的美景都看一遍,把那里的美食都尝一尝,到死亡不再是不幸的时候再死,好不好?”

    乔夕狠狠擦了下眼泪,眼里仿佛藏着星辰:“我现在相信一切奇迹都可能发生。”

    黑暗吞噬了天地,咆哮的怪物隐没了天空,转眼间高塔上方死一般沉寂。

    “如果我唱跑调了你会怎么想?你会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吗?”

    “把耳朵借给我,我会为你唱首歌,这次一定不会再跑调了”

    “哦,我得到了朋友的一些帮助”

    “哦,我在朋友的帮助下振作起来”

    “哦,我会在朋友的帮助下大步向前……”

    漂浮的旋律在嘈嘈切切的鬼叫声中回响,起初飘若空游无所依,但依然坚定地演奏着,渐渐盖过了雷暴、烈火的声音,成为了天地之间唯一的动静。

    “要有光。”

    比这离奇世界更加光怪陆离的一切发生了,温暖的阳光播撒到了每一只妖魔鬼怪脸上,所有生灵都呆住了,仿佛一只蓬勃生命力的乐队在以大地为舞台、天空为幕布、空气为嘉宾,肆无忌惮地演奏着。自此全世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万事万物跟随旋律起舞,死者重获生命,生者告离悲苦。

    “轰!!!!”随着一声巨响,亚当和夏娃堂堂诞生,群鬼化为羔羊,地狱变作天堂,所有生灵欢呼着迎接这一刻。

    刹那间天幕崩塌,晴空万里再次归来,奇异的景象消失,世界归为平静。

    “唔……”凌寒和乔夕同时睁开眼,现在他们没有多余的感觉,浑身上下像是做了一套全身spa一样舒坦。

    “喂,你肩上……”凌寒望见乔夕肩头有一只奇怪的生物,想伸手去抓。那只生物“咻”的一下飞到他头上,得意洋洋地喷了他一脸口水。

    “这是潮汐呀,你能看到潮汐了!”乔夕惊喜地喊,“凌寒,你是替身使者了!”

    此时凌寒心中如同万里海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潮汐像是一只Q版的八爪鱼,调皮地抓着凌寒的脖子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弄得他身上痒痒的:“别搞,别搞哈……”

    “游戏结束了。”一个青年带着墨瞳男孩走到他们前方,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去,把他们打包带走,”青年拍拍手掌,男孩眼中寒光一闪,顿时刚才那股地狱般的氛围铺天盖地地袭来。凌寒惊觉:“原来是你!”

    “住手。”老人一个健步飞跃到乔夕和凌寒身前,凌寒从未发觉他站起来竟然如此魁梧。

    “吴霜序,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吗?”青年浅笑。

    “我说过,你们动机不纯,我决不允许我一生的心血变成杀人的工具,”吴霜序沉声道,“况且,你没资格跟我商量,去叫你的主子亲自来面对我。”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五双眼睛对峙着,几乎能融化冰川。男孩最先失去了平衡,伸手召唤出青面獠牙的夜叉朝三人奔去。

    “咚!”一艘巨大的海盗船从天而降,夜叉们哀嚎着被砸成了肉酱。

    “哎呀呀,咱们是什么时候被关进了‘一镜天’呢?”男子抚摸着男孩的头,“都说了领域类替身开的越早越好,这下咱们被限制住了。”

    “走吧,”男孩提议,“这里各种各样大型机器都有,随便哪一个都是一镜天的大杀器,我可不想被碰碰车撞死。”

    男人点头默许,一扇漆黑的大门出现,门内晕染如波痕看不见对面的空间:“我认为我们还有交涉的余地,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么万圣节咱们老地方见~”虽然那扇黑色的门已经消失,男人的声音依然久久回荡。

    吴霜序狠狠地挥拳砸向旁边的墙:“这些混蛋,你们知道吗,那个男孩有一种名为‘仇恨女士’的替身,能够以恨意为燃料,通过幻想缔造现实来进攻。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他还小,本来提议让他好好读书,做个普通学生,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给这个孩子灌输了无数仇恨,学习诸多血腥恐怖的神话,才让他能创造这般可怖扭曲的世界!假如我一开始就阻止……”

    凌寒打断了他:“吴先生你不用自责,能觉醒这样的替身,说明他天生就不会是什么好鸟。况且我们也能够保护自己,没让他伤害到我们。”

    “这样吗……”吴霜序讷讷失语,“你们这会是要回学校吗?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不用了,”两人连连摇头,此时只想离这些事情越远越好。

    “那,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吴霜序左顾右盼,跑到一辆冰淇淋车前,要了两个大满足甜筒,“这个给你们,如果有需要,每次见面我都能请你们吃点好吃的。”

    “这样会让你觉得自己又成为了一个好父亲吗?”凌寒毫不客气地大口舔舐着奶油。

    老人愣了一下,苦笑道:“可能吧,凌寒,你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啊。”

    乔夕谢过吴霜序,也开始小口品尝着雪糕。两人告别老人,沿着湖边漫步,渐渐走到儿童乐园门口。有一个老奶奶在这里卖气球。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在这里。”凌寒望过去。

    “嗯?”

    “没啥,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几个亲戚带小孩来深圳玩,我们几家人路过这里时看见这个老奶奶在卖气球,当时那几个孩子缠着父母要买,又哭又闹,只有我默不作声,大家都夸我好乖。”

    “但实际上,我当时也很想要一个气球,尤其是虹猫的那个,不知道有多帅。不过花三块钱买一个气球,真的没什么必要,我妈觉得没必要,我也觉得……喂,乔夕,你干嘛?”

    乔夕二话不说朝老奶奶走去,凌寒急得在后面大喊:“我已经过了买气球的年纪了喂!你别这样……”

    说着乔夕已经手指牵着一个喜羊羊的气球走向他:“凌寒小朋友这么乖,怎么能不奖励一个气球呢?只可惜没有虹猫蓝兔了,换成喜羊羊应该也不错,来,把手伸过来。”

    凌寒红着脸伸出手,周围的小孩子都在看着他们笑。可当细线结的圈缠到他手指时,一阵飘浮的快感牵引着他向上,仿佛烦恼都被抛向天空。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们脸上,凌寒想,真想这样的夏天再久一点,久到地老天荒,久到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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