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博尔赫斯

    少女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有些尴尬地摩挲着手机,哭了半天没想到是乌龙,也不知道自己这幅失控丢脸的模样被精市看到了多少,她禁不住捂脸长叹了口气。

    真丢人啊,二阶堂七海,你是笨蛋吗,不知道先发个短讯或是打个电话问问吗。

    几番纠结后,将懊恼的思绪放到一边,趁着幸村精市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的功夫,她打量起房间来。

    病房内的灯光柔和而不刺眼,为整个空间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床比一般的病床宽一点,基本的家具都有,整体的布置也是以暖色调为主,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木制香气。

    一言以蔽之,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装设了医疗设备的酒店。

    这样很好。

    不像上辈子她自己住院时住的那种病房,三个人一间,中间只用帘子隔断,气味是混杂的,声音偶尔是喧闹的,偶尔是死寂的。

    她被迫看着住在一起的人消失,添进来新的,又消失,终日惶惶不安,直到她自己也消失。

    钱总是能换取到尊严,这是她上辈子刻进骨髓的道理。

    “七海,你先起身。”幸村精市推开房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手上拿着床单被褥的医生。

    她手脚麻利地把窗边的沙发拉开,刚才坐的沙发马上变成了一张陪护床,接着将床单套在垫子上,再将被子放上去。

    七海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精市,你的爸爸呢?”

    “父亲在对街的酒店里。”

    “噢,那你说给我定的酒店是不是也在那里?”她曾问过他该定哪里的酒店比较方便,精市说她都不远万里赶来陪他了,酒店应该让他来定,七海想了想也就顺从了。

    “抱歉,我就只定了一间,父亲说他有些疲倦,医院里的陪护床睡不好,我就让他去酒店里睡了,现在酒店房间也满了。”她骗了他那么多次,他不过骗她一次罢了。

    “那我睡哪里?”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七海,抱歉,能委屈你睡陪护床吗?”

    “不,不委屈。”她下意识反驳了委屈这样的词,下一秒,她猛然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样不好吧......”她嘴巴微张着,有些无措。

    “那我打个电话让父亲回来。”幸村精市作势要打电话。

    七海立即阻拦:“别,叔叔应该很辛苦......让他在酒店休息吧。”

    她沉思片刻,“我要不自己查查看附近的酒店还有没有空房吧。”

    “我已经帮你查过了,现在临时来定,地点都很远,你会赶不上我明早的手术。”赶不上手术这件事完全戳中了她的痛点,七海一时间呆呆地看向少年。

    “那怎么办?”

    “七海,只能委屈你睡陪护床了,如果你嫌床太小,我的床可以给你睡。”幸村精市温声答道。

    “那怎么能行呢!你是病人,还是我睡小床吧。”她再次下意识反驳。

    “好。”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十多分钟后,幸村精市有些无奈地看着七海把那张不轻的陪护床吭哧吭哧从病床和窗户中间的过道拖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和他的床拉开了一大截。

    “七海,你放在这里,我半夜起床容易撞到。”

    “......”

    “离我这么远,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

    “难道我在你心里是很糟糕的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她第三次下意识反驳。

    “你的行动表现出来的,似乎就是这个意思。”少年眼底写满了自嘲,又兼之穿着月白色的病号服显得人单薄,身上愈发缠绕着脆弱的气息。

    “对不起......”七海默默然把陪护床推回了病床边,贴着墙放好,和病床之间留了截大约一掌宽的缝隙。

    ......

    在VIP病房偌大的淋浴间洗完澡出来时,幸村精市已经把病房的顶灯关掉,只留下一盏昏暗的橘黄色床头灯。

    百叶帘的缝隙中透露出纽约夜晚的点点灯光,少年坐在床上,不知在翻看着什么书,昏黄的灯光衬得他的面色愈发柔和。

    七海有几分怔松。

    窗外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少年手上翻书的动作突然停滞,他抬起头,就像是一部慢动作电影中的瞬间定格,周围的世界继续流转,而两个人却停留在此刻。

    “七海?”幸村精市的蓝紫色瞳孔透着温和,询问声打散了空气。

    七海双唇微张,半晌才开口:“精市......不,没什么。你在看什么书?”

    “夜间飞行。”

    居然......

    她读过这本书,在那个过去,在她病重时。

    读时,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夜间航行的飞行员,在最深厚隐秘的夜色中,面对着对未知的恐惧。

    她并没有属于她的里维埃来为她指引航行的方向,又或者她就是自己的里维埃,然而最终,她的飞机坠落了......

    不知该感谢谁的仁慈,她又到达了新的彼岸。

    【里维埃心想:今天晚上有两架航班在飞行中,我就要对这一整片的天空负责。这些星星其实是在人群中寻找我,召唤我。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即使被人群包围着,我还是依然觉得孤独。】

    【是的,他总是相信,黎明能治愈所有的疼痛。然而,此刻把目光投向那太阳升起的东方,却只是徒劳。这漆黑的夜,将他与日出远远地分隔在两端,永远无法相聚。】

    【人并不能要求一切都能永恒,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行动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意义。】

    【里维埃与死亡搏斗着,当生命重新点燃他的作品时,就如同风吹动着航行在海上的帆船一般。】

    精市......你是里维埃吗。

    你也曾像我那样孤独过,痛苦过,感到无力过吗。

    “七海?”幸村精市看到她依然站在原地发愣,再次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

    “没事......”她眨了眨有几分酸涩的眼,收回心神。

    她穿着方领睡裙,因而当她走到病床前时,幸村精市一眼就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脖子上除了他送她的项链还多了一条,紫水晶与蓝宝石各自散发着光芒,他的瞳孔暗了暗。

    七海眼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她发现她的陪护床确实还在原位,贴着靠窗的那堵墙,但是幸村精市的床不知道为什么也紧贴着她的床。

    这......这和同床有什么区别......不,不行。

    她转身走到幸村精市的病床边,挣扎了许久才想好该怎么表达诉求:“精市,你现在的床好像离卫生间有点远我帮你挪挪。”

    “没有关系,就这样就可以。”少年弯起了唇。

    “我有关系......”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几个字。

    “怎么了?”

    七海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什么现在这样和同床共枕有什么区别之类的话,实在是太羞耻了。

    “......没事了。”她慢吞吞地磨蹭到床沿,慢悠悠地爬上床,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眼盯着米黄色的天花板。

    她不知道为何心跳跳得很快,她安慰自己,这也很正常,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一个不是家人的男性睡在一个房间里,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七海,你要睡了吗?”

    “嗯。”她的声音隔着被子有些发闷。

    “那我关灯了。”

    “好。”

    她根本睡不着。月光和对街大楼的灯光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入屋内,床对面的墙上印着百叶窗横斜的暗影,房间里并不完全昏暗。七海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出于好奇想偷偷瞄一眼另一张床上的人在干什么——

    他在侧着身看她。

    她霎时间瞳孔微张,屏住了呼吸。然而四目相对之下,屏住呼吸也不过是徒然。

    “七海,睡不着吗?”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起来看星星?”

    与其躺在这里尴尬地大眼瞪小眼,确实还不如起来。“好。”

    幸村精市掀开被子起床,将百叶帘拉起,七海直接坐在窗边的床沿,两人无言地望着窗外的夜景,今夜是满月,月亮又圆又亮,星星却看不见几颗。

    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成了一簇簇的灰白色剪影。

    纵使纽约向来喧嚣不息,此时此刻却显得静谧祥和。偶尔有几辆轿车悄无声息地驶过,车灯在路面上留下一抹流转的光痕。

    “月明星稀,看来今天是看不见什么星星了。”少女把胳膊架在窗沿,托着腮无奈地感叹。

    “我看到了。”

    “在哪里?”她侧回身好奇地问,紫水晶般的双眸在月光的映射下流转着晶莹的光芒。

    “在你的眼睛里。”她的双眼比一切星辰夺目。

    七海承认这话属于是有些太肉麻了,正准备吐槽一番,幸村精市却一转语调问了另一个问题。

    “七海,你似乎有些太放心我了呐。”

    “?”她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幸村精市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七海,为什么我说几句话,你就敢放心地和我睡在一件房间里呢。”她明知道他的感情。

    他不想要这样的信任。

    “你真的不明白,只身一人飞到美国,现在又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件房间意味着什么吗?”

    “这样的信任,好像有些要命。有一件事,你猜得没错......”

    “精市?!”她的双眼瞪得浑圆,可是是他之前说......

    不等她反应,少年揽起她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似乎是猜到了她会抗拒,在俯下身的那一刻,幸村精市已自然地伸出手按住了她压在床沿的手,五指卡进指缝里扣住,就和告白那天一样。

    他的唇紧贴着她的柔软,鼻息里涌入她发丝的淡香。

    这样美好的月色,他本想慢慢来的,可一想到她的谎言,她的沉默,想到她对他永远只有怜惜却没有他想得到的东西,想到此时此刻她的脖颈上还戴着别人送给她的项链,嘴上的力道便发起狠来。

    唇舌一遍又一遍碾压着,肆虐着属于她的领域,直到身前的人似乎已经进入了缺氧失神的状态,完全由他主宰。

    少年眼睁睁看着她的紫瞳变得朦胧迷离,不再是几分钟前眺望月色时的闪烁,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他才揽起她的双腿慢慢将她放平在那张小床上。

    七海想她大约是被热风吹晕了,不然不会这么头脑昏沉,意识模糊。

    纽约的冬日是寒凉的,病房内的暖气却开得很足,她只觉得浑身燥热,她是一块糖被放在沸腾的热水中泡着翻滚着,即将寻不到自我,彻底融化。

    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人也被薄雾笼罩了,她似乎看不太清他了。他蓝紫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划过她的皮肤时像羽毛般轻扫而过。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吐出来的依然是喑哑破碎的名字:“精市......”

    下一瞬,她的耳垂突然触到一抹温热,过于敏感的触碰如电流窜过她的身体,激得她不自觉微微弓起了腰,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床单,口中发出一声低吟。

    幸村精市在发现她的这一连锁反应后眸色又幽深了几分,随即再次俯下身,向着属于她弱点的细枝末节进攻,耳畔是她不住的抽气声。

    七海在朦胧中下意识咬唇屏声,下唇却被滚烫的手掰开,她的声音四泄。

    在几番舔舐后,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接着,才慢慢过渡到月光下她白皙的脖颈,锁骨......他又看到了那条项链,他想把那条项链扯下来。

    而她,她快要融化为一滩水了,又或是与周围旖旎湿热的空气融在一起被什么未知的力量肆意揉搓着。下身产生了陌生而又奇异的反应,胸口传来心跳的声音快如擂鼓,一切的变化使她惊惧又慌乱。

    “精市......不行......”她微哑的声音染上了一点哭腔。

    他顿住了。

    “我就是一个糟糕的人,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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