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讣告:瑞王妃常氏病逝于建元四十年六月初十日。年十六。急病亡故。

    瑞王乞收固尸,不许因往临哭,陈辞於前。三日闭门不出,梓宫停于瑞王府月余。亲送至萧氏皇族陵寝。

    三月后......

    京城。宫中。承元殿内。

    一幅幅画卷展开摆在桌上,画卷中闺秀小像虽非各个貌美,但右侧都用斗大的字写着闺名和出身。

    皇后身旁嬷嬷竭力推荐,萧承言坐在边上无心去看。

    “拿开。”萧承言说着转正身子朝着皇后正坐,“儿臣不娶。儿臣有妻子。她叫常苒,儿臣有妻,不可无故另娶。”

    “你......在续一位。”皇后的话说的隐晦。

    “儿臣同她有过结发之约,天下任谁再不是她。”

    皇后瞪了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儿女情长。这都是为了你好。”

    “是,都是为了儿臣好.....您为了儿臣煞费苦心!为告诫于她便让儿臣以大婚之礼娶过三人,于月盈,韩氏而言是爱重、是恩赐,于她而言却是从简。任她再傻再天真都看懂了。从此她不问政事、肆意玩耍,那何尝不是告诉儿臣她不爱权。是儿臣不够懂她。可她有何错?就因为她姓常便不受您待见?因为她娘曾侍奉过姑母?”

    “你这是在怪我?”

    “儿臣是怪自己。这些时日我想了才知自己这般荒唐。她当时刚来儿臣府上,只能倚靠儿臣,儿臣却一再推开她。是儿臣欠她一句歉意之言。”

    “你以前不会忤逆我......”

    萧承言刚要分辨,就听外头宫女禀报,“皇后娘娘,瑞王爷。外头雁大人有急事求见王爷。”

    “没规矩。候着。”皇后怒道。

    “传进来。他明知儿臣在此请安,还让人通报必是要事。母后若是不想听,那儿臣便告退了。”

    边上的嬷嬷急道:“小爷您坐,老奴去请进来。”

    “启禀王爷。南境出事了!南国不知为何大举进攻,一连发动几波攻势。国公爷率领南境兵马奋勇抵抗,身中两刀皆是要害。南国攻势迅猛镜城堪危。国公爷本就旧伤未愈,瑞王妃病逝消息又传至,骤听一下气血攻心便倒了。”

    “他常家南境驻守,本就该鞠躬竭力。”皇后直接打断有些不以为然。

    在萧承言眼神示意下,雁南继续说:“据报,南国不知如何听闻国公爷倒下,竟再次攻城!势头更猛烈,妄想强夺城头。国公爷持病奋战再行抵抗。还说:‘宁可死在冲锋之路,不能病死。我们常家人,不会这般!’便强拖身子带着一众将士应敌,终把攻势拼出一个缺口,甚至直捣巢穴造成反夺城假象。南国也生惧怕收了势头,但......人潮退去后,才发现......国公爷战死了!国公夫人同常家二公子智征将军接过帅旗固守城楼。谁知那贼趁援军未到,竟再行攻城。国公夫人弹出征琴音鼓舞士气,后瞧着常字旗杆断.....便也一口血正吐在古琴和旗上,亡故了。直到智勇将军援至,反杀对方主帅才堪堪保住镜城。凡是上得品级的,几乎......都战死了。其后并未发现智征将军尸首。但看战事惨烈,尸首......”雁南瞧见诸人脸色皆是凝重便未再详细形容,只道:“就算在眼前,血肉交缠怕是也分不清了。现下只靠智勇将军在守城......且分派了十余人去临近各城调兵增援。”

    萧承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气憋在胸口喘不上了,连续咳嗽多声才勉强平住气息。复又坐下血气上涌一时压制不住。“伯谦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如何了?”

    “在镜城之外不远处的村落,任谁劝都不再走。说婆母说了,‘一家子就该在一处的。’就算一起葬身,也是团圆。她这般逃回平川,饶是回常家或白家都是不成的。”

    萧承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下头。“母后现下还觉得常家这般尽忠,是应该的吗?先是亲妹妹......再是双亲、兄弟......伯谦得多痛。”

    “去报请皇上,镜城若能守得住,便该嘉奖常氏,让那孩子承继一品国公之位。”皇后朝着雁南说道。

    萧承言一笑。“一品国公之位,不是原本就承袭的吗?还用再行提请?这个人情也要争?倒不如去奏请陛下,我要亲率人马,前去增援!”

    “不可。此刻你断不可离京半步。局势瞬息万变,不可不防。”皇后正色道。

    “那是她父母亲和兄弟呀!”

    “是伯谦的还是你那常氏的?”

    “皆是。既是苒儿的,便也是我的。”

    “她......当真是祸害。这边关城破都是她......既这般蛊惑了你,连死了都不安生!”

    “母后!您说什么呢?母后......您如今怎的便成了这般?您还记得您未曾入宫前的模样了吗?常家守护的南境,不止是常家的,也是朝廷的呀!”萧承言说完便带着雁南出了承元殿。

    “爷,皇后娘娘说的对,您远水解不了近火,南境那边各州府县派人过去增援更近一些。况且......他们若知娘娘死因,就算不起反叛之心,对您想必也不会在那般尽忠......所去路途遥远,此番路上说不定会多有磨难。您若是放心不下,不如派兵,臣愿意去......”

    “他们不会的。”

    “皇后娘娘的顾虑不无道理。”

    萧承言侧目瞧了瞧雁南。“哼。母后和你的顾虑,可是不同。你们思虑的不是一件事。”出了承元殿,站在通往皇上寝宫的道路上良久,并没有前进。最终出了宫门,回了瑞王府。在书房思虑良久后才提笔写下,要去往南境增援的奏折,递到了宫里。

    南境战事惨烈,史记只一句:南境城破,血流尸骸。

    瑞王请旨出征惊动各方,史记加一句:永安国公爷携智征将军奋力抵御,均战死。

    夜间,瑞王府前院书房萧承言忽的一把掷了笔,到后方书架中翻找着。

    掷出的笔正好击在前方墨台上,声音极大,惊醒了门边打瞌睡的西知。

    西知走过来瞧着桌面上摊开的美人图。怪石路林的中间一放风筝的女子。“娘娘?您画了王妃娘娘?您找什么呢?”

    “从前一幅画。小像,同这个很像,记得吗?”萧承言问着手下却未停。

    西知摇着头,也跟找。

    “从前......那些物件,都在这了?”

    “还有些在懿德院,还有正华所。”

    “去懿德院。”

    ......

    懿德院并未找到,再进宫寻。

    薄如蝉翼却被书籍保护的很好的一幅画。萧承言拿在手中心跳动的极快,面色也有些发红。犹豫了片刻还是递给西知。“好生看管,不可掉页损页。待回府后便收进书房紧要处。”

    西知点头应着。接过来低头一瞧只是一本《诗经》不觉有些奇怪。

    萧承言在前走出屋子。

    西知趁着在后的空隙,双手捧着书一抖,因夹着非本书自身的纸张,摊开正是那页。那纸上只单一画就一小姑娘。其后并无背景。但那姑娘却是刻画精细,甚至衣衫领口袖子上的花纹都清晰无比。

    在深瞧一眼,小姑娘明艳娇美。眉眼更是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却说不上曾在哪里瞧过。怕瑞王瞧见便匆忙合上书放入怀中。

    瑞王回府。

    书房院中雁南率先开口,“王爷。可是要去南境?”

    “父皇未曾准予,已派了兵马增援。且已下了旨,让伯谦承袭爵位。他可自行调度南境相近三地兵马。”

    雁南突然跪下,“殿下......”

    “何事?你可是要去南境?”萧承言说着反朝着西知招手。

    “雁南不才,行事向来鲁莽,心有旁骛,恐无法辅助殿下大业。却占您亲随属官之位,实在汗颜。臣......”

    萧承言接过《诗经》,瞧都未瞧雁南。“你既志不在此,便走吧。”

    “爷?”雁南右手紧紧握着剑身。左手摸上挂在腰间的腰牌,一狠心便扯断了其上绑着的细线。双手一捧,腰牌和佩剑便都奉在双手手心之上,交还给眼前的瑞王。

    萧承言眉目低沉,伸手却只接过腰牌。转身朝着书桌后面走去。

    雁南见萧承言走开几步,便双手保持着奉剑姿势跪移过去。隔着书桌再次高举双手。

    “那剑你极爱护,用着也顺手。既顺你的脾性,拿着便也方便。留着傍身吧。赠与你了。”

    雁南已红了眼眶。“七皇子。”

    “走吧。出去闯闯,好男儿志在四方,见识见识外头。滚吧。”

    雁南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躬身极其缓慢,声音也有些发闷。第一下后雁南便觉得发木发痛,可又觉得三个已无法言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西知目送着雁南离开书房。才转头看着瑞王。“爷,雁南他......他去了......”

    “我知道,他比我们都勇敢,南境那边这么乱。有品阶的尚不能顾全,何况一个婢女的下落。他自是不放心的。他......无牵无挂,没有那么多顾虑......我如今,只有走的更高,才能保住瑞王府。照顾好他们的常氏后代,何尝不是给他们一个更好的交代......”却突然话锋一转,“他日你要离开,为你家族效力,我便也会放你离开。心不在我这的人,不留也罢。”

    西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谨慎回道:“奴才记得当年是您搭救才摆脱了罪奴身份。什么家族不家族的,奴才的叔父也是您的恩惠才得以平反,否则也是......”

    “得了......别在这自表了。”说完把雁南的腰牌扔了过去。“给他收着,若是不成,只怕还是要回来的。”

    “爷。若他去了南境再回来,您能放心吗?”

    “再论吧。”

    雁南只简单收拾一番衣物和银钱便出了瑞王府门。

    再回头。

    看着巍峨的瑞王府府门,朱红的漆,上头牟钉有几颗微有些锈。

    抬头望着瑞王府牌匾,生出一种惆怅之感。生出一种无力感。

    隐隐觉得自己所跟随的瑞王变了。

    何时变得已说不清道不明,或许从七皇子加封瑞亲王搬出宫城在外建府开始,或许七皇子从未变过。

    瑞王若真心想去南境,只怕昨日通报险情之时,便点兵出发。既看中友情、亲情不会置之不理。

    但瑞王没有,甚至在去向皇上请旨时都是那般犹豫,迟迟未动想必也是因为心中有了计较。

    再请旨奏折,答案不言而喻。

    于正殿之上既表明态度,但想必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党的大臣未必会让瑞王亲涉险地。

    既不必去又得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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