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钱,两人跑去买了药材,万俟瑶也没有马上要回去的意思,带着沈慈危一家店一家店挨个逛,他也不知道她究竟要买到什么时侯,也没兴趣陪女人逛街。

    尤其是她还要向他征询意见的时侯,他怀疑她就是因为自己看不见,故意的。

    略显不耐烦道:“逛够了没有,是不是怕花不完,银子会飞走。”

    “嗯?没有啊,我没有乱买东西。你手里拿的是今晚吃的,我还买了烧鸡历伯伯肯定喜欢,还有乞丐兄弟们,你们都要走了肯定也要给他们留些东西道谢不是。”

    想得倒挺周全。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没钱的时侯抓心挠肝,有了不花出去,踹在兜里等于破铜烂铁。

    她推着沈慈危往前走,保证道:“走,最后一站。”

    沈慈危:“又要去哪儿?”

    万俟瑶:“客栈啊,咱俩都臭成什么样了,去洗个澡。”

    踏进客栈一小二笑脸迎上来,先看了二位狼狈的样子又盯上了他们手里大大小小的包裹,放下刚要捂住口鼻的手,殷切道:“二位住店还是吃饭。”

    万俟瑶看了一圈店里的环境,道:“住店,一间。”

    沈慈危道:“一间?”

    万俟瑶看向他戴着面具的那张脸,心想:“刚才说我乱花钱,又不是真要住店那我就开一间没问题吧,他又看不见我,我也不怕吃亏,我怕长针眼我才不会看他呢。”

    “我们只是进去洗个澡,开两间多浪费啊。”她暗暗得意,这可是他自己挖的坑。

    “……”

    小二领着找到客房,万俟瑶提醒道:“记得送两趟热水上来。”

    “好嘞,二位稍作休息。” 小二明了,送两趟热水?不就是事前一趟事后一趟嘛。

    万俟瑶先洗换了身新买的粉白配色衣裳,料子不算好,粗麻材质,头发随意挽起唯独缺了铃绳点缀。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她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从里面走出来的沈慈危,没戴面具,一身红衣虽不华丽,一张脸却把衣服衬得低调贵气。

    刚才让他选衣服,问什么都是随便,她给他挑的这件果然衬他。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死不死出了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一个劲的咳嗽。

    沈慈危淡淡道:“你又怎么了。”

    万俟瑶担心他这招人眼球的打扮惹来关注,把他往屋里带,关上门才道:“没事,咳咳,被呛了一下,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回去吧。”

    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回庙里,万俟瑶一个人闷头走在前。沈慈危悠哉跟着,两人本就不熟路上不说话也正常,只是少了她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自娱自乐,忽然觉得途中缺了些乐趣。

    一回到庙里她就支起团火开始熬药,让历天行帮忙看着自己又跑到外面抱了一大团黄泥回来将药粉和黑竹炭粉与黄泥和在一起。

    历天行看了这一系列操作不解地问:“这是个什么偏方,弄得这么麻烦。”

    万俟瑶边搅拌边解释道:“哎呀,你不懂,我让你看的这药相当于溶剂,和的这个黄泥呢相当于吸附,你放心保证有效。”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她身上痛得腰都快直不起了,被龙鲵那样大力一甩后劲十足,可真要好生静养才行。

    这么想着,她手头将冷却的浓黑药汁灌进精巧的白瓷葫芦瓶中,拿到沈慈危面前,道:“这给你,把它滴进眼,我去拿泥巴膏。”

    沈慈危紧握着葫芦瓶,若有所思,要是真的治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过去。

    看似眼盲实则心盲,眼睛好了他还有什么借口去逃避欺骗自己。

    江湖是武力的较量更是恩怨情仇人情世故,石骨一对他很失望,给他留下一句话“你有惊世之能,须知要走正道,祸及自身无所谓,怕的是覆了所有人。”

    一语成谶,得了教训,还有必要重蹈覆辙吗?

    “你滴啊,磨蹭什么。”万俟瑶放下装有泥巴膏的盆,蹲在他面前催促。

    “你觉得我应该报仇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把她问蒙了,回想片刻她听懂,他很迷茫很无助想要别人给他一个答案,没有戳破委婉一点道: “嗯,我觉得你应该问自己,其实你一直有答案,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也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干脆坐他身边陪他聊聊, “我没有走过你的路,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要是想知道我心里的答案,那我告诉你,若有人伤害了我的家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会弄死他,哪怕是争得头破血流大不了就一死。”

    他笑她天真莽撞,继续问道:“如果你选的那条路会牵连更多无辜活着的人呢?”

    “这个……”万俟瑶犹豫了,弱弱说道:“我就不能一个人去承担吗?”

    “你不能,你为他人赴死就有人为你赴死,江湖恩怨冤冤相报,没那么简单。”他攥紧拳头,苦笑道。

    她愣住了,他的话让她有些感触,“我知道,就像我娘为了我偷了师祖续命的长生草,师祖在我娘面前死的时候预言‘你换她一命,终会报在你身上’,我爹担心药莱岛群起讨伐我娘,也为了不拖累漠风关,带着我和我娘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第一次对人说这些,说完心里却没有舒畅。

    她心里一直知道没有自己他们不会自愿囚于山中,不会有这么多争吵,每次听爹爹讲起他年轻风华故事,她就捂住耳朵想逃避,万毒王和药灵仙子一见倾心的佳话她听过不下百变,回忆如蜜,现实是毒老怪和药婆一对怨偶互相嫌弃磋磨岁月。

    原本是该沈慈危寻求解困,结果万俟瑶被他说服,比他还惆怅,掏心窝跟他聊这些。

    她沉浸其中,拍在他肩上,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发出同样感慨也算知己,长叹一口道:“咱们向前看都会好的啦。”

    此话一出,沈慈危出了戏,立马恢复以往,一副我跟你不熟的表情,语带嘲讽直接把刚才亲近的氛围打破,“到此为止吧,刚才说的话都是编的,没想到你这么蠢听进去了。”

    “嚯!还有你这样的!”万俟瑶一拳打在他肩上,她还以为他把她当朋友呢,羞于吐露心事,浑身不得劲,“这个药你别用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沈慈危也没拦着交出葫芦瓶,没走两步她反应来,她想:“他在找逃避现实的借口,我抢了药不就是顺了他的意。”

    又把葫芦瓶塞给他,警告道:“还给你,我盯着你把它用了,别耍花样。”

    沈慈危被拆穿干脆滴进眼中,凉凉润润的比这三年里任何一天都舒服,。

    “怎么样?”万俟瑶问道,他掩饰着内心的欣喜,语气平静答道:“还行。”

    “那就好。”沾上黄泥的手摸上他眼睛,往他眼皮及一圈涂抹。粘黏稠湿的东西还有股中药味,沈慈危道:“这是什么。”

    “你也问,这可是好东西,还有美容功效呢。”她拌着没有活匀的黑竹炭粉,突然跳出一个出气的办法,她满手沾上黑竹碳往沈慈危脸上画,左三杠右三杠鼻尖再画一个圈。

    沈慈危发觉不对劲,制住她两双腕,狐疑道:“你不是在报复我吧?”

    “没有啊,我懂医术还是你懂,我这都是为你好——”后面的话越说越虚,不等她再解释,沈慈将制住万俟瑶的双手 “啪”的一下在拍她脸颊上,还上下匀了匀。

    万俟瑶甩开手,两颊黑得均匀,感觉要炸了原地蹬了两下,换来的却是他的冷嘲热讽,“这么好的东西肯定要与你分享才对。”

    万俟瑶无话可说,咬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是,你说得对哈。”

    上辈子可能是欠过沈慈危,虽然对沈慈危这个人极为不满,但公事公办,还是尽心尽力每隔两个时辰给他补敷一次,一直熬过了十二时辰,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开口了,顶着黑眼圈默默做好最后一次补敷。

    可能发烧的原因她现在有些想家,一个人躲去角落在剩下的草药中挑了些治风寒的药熬了喝下。

    可身子还是觉得冷,现在艳阳高照,她见大门正对的神像下被太阳暖暖照着,兴许这里能暖和点。

    地面太湿冷所以她在破旧供桌上铺了些稻草躺了下去,这强光照得她不好睡,来回翻腾每动一次身上就像在石磨上撵压了一遍,最后昏昏沉沉背光睡去。

    许久不见动静的她动静,沈慈危偏头的问一旁打盹的历天行,“她人呢?”

    历天行被惊醒,眼皮耷拉迷迷糊糊,砸了咂嘴道:“哦,她休息呢,生病了。”

    身子一挺恍然想起万俟瑶睡前叮嘱他两个时辰后让沈慈危洗脸的事,“你左手边有盆清水,去洗洗,她说敷完最后一次就可以试着睁眼看看。”

    历天行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万俟瑶,道:“你洗完脸去看看吧,一小姑娘生病了一声不吭的。”

    沈慈危把脸洗净,脸眼皮微动从缝隙中感受到许久不见的光亮,他虚眼四顾,朦朦胧胧,眼神定在供桌上蜷起的一人,环抱双臂缩成一坨,他走去不慎踢到了脚下的水盆哐啷作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万俟瑶拍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撑起来,也不知睡了多久,迎面看见沈慈危向自己走来,脸上还挂着水,嗓音沙哑道:“太好了,你能看见了。”

    沈慈危道:“有些模糊。”

    万俟瑶:“你离我近点,我再看看。”

    他靠近半蹲在供桌前,万俟瑶俯身捧住他的脸注视他的眼睛,双手冰凉,脸颊却烧得绯红,他仰头对上那张模糊的脸,越渐清晰。

    心中不由得一颤,她跟他想的不一样,眼前所见让他想起沾上雨露的海棠花,眼含春水,许是生病原因瓷白的小脸上红的发烫愈发惹人怜爱。

    她比可爱更绝色。

    她歪起脑袋以为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怎么直勾勾不动了,问道:“应该缓一缓就能看清的,还是看不清吗?”

    沈慈危恍了神,掩饰心里的慌乱,道:“已经能看清了,你呢,是不是发烧了?”他靠到供桌前,盯着外面在太阳照射下曝光的白梨花,原来破庙外面是这样的光景。

    万俟瑶清清嗓子语气轻松道:“没事。”

    沈慈危嘴角挑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低头看她道:“真没事还是嘴硬。”

    万俟瑶道:“我没有嘴硬,我相信我能解决的事情,就是没事。”他倒没想到她会这么斩钉截铁,让他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好奇问道:“如果是你解决不了的事呢?”

    万俟瑶道:“我会尝试去做。”

    沈慈危道:“找人帮助不是更简单。”

    万俟瑶睁着杏眼一脸懵懂,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找别人?”

    沈慈危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眉头微皱,他虽然孤僻身边也有打不散骂不走的好友,语气怀疑道:“你从小到大没有玩伴朋友?”

    她满脸倦色,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坐累了向后一躺翘起小脚,望着头顶的瓦片,轻描淡写道:“没有没有,除了我爹娘我没有玩伴,我家有条狗叫阿旺,我跟它玩。”又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下山前我没正真接触几个人,很多事呢,我不太想跟我爹爹娘亲说,我就只能告诉阿旺,可惜它是狗不能跟我说话。”

    沈慈危笑道:“所以你习惯一个人。”

    她细品了这句话,肯定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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