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里,木晴走在前面,带三人前往安排好的小院,历天行在沈慈危背上呼呼大睡,任谁也想不到他曾也是个卷弄风云的人物。

    万俟瑶与沈慈危并肩而行,问沈慈危:“我们也要去盛京城?”

    沈慈危脸微侧,余光撇了她一眼,沉默许久才开口,“要去。”

    “真的!我们要去盛京城了!”万俟瑶眼睛忽闪忽闪一脸期待的望向沈慈危,激动道:“我一直想去盛京城的,本来打算找到你们办完事去的,但是这不还要送历伯伯回去,以为去不成了,没想到还能去。”

    “我听说盛京城的黑夜如昼灯火阑珊犹如天上仙宫,还听说那里商铺林立应有尽有,还有用黄金打造的庙宇……哇,真相亲眼去看看。”

    不懂有什么可高兴的,无情打断道:“你们不用去,追风护送你们直接回帝汤山去比我妥当。”

    “你什么意思!”

    他听她蹦蹦跳跳讲一路,转眼就到了住处,四方小院清净宜人,内有三间房一厅,外有假山浅水,在昏旧灯光下衬得温馨暖人。

    木晴妥善安排告辞后,沈慈危用脚踢开门东侧最大一间卧房,将睡得死沉的历天行放到床上。

    万俟瑶看了一眼,加上句吐槽道:“心真大,历伯伯现在是快活一天算一天。”沈慈危放下他后径直走了出去,万俟瑶紧随其后,走之前还贴心给他盖了被子,关上门。追上沈慈危,喘着气问道:“你都能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沈慈危停了脚步面对她步步靠近,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对视,“我去找死你也要去?”

    万俟瑶突然想起马上就是风雨定江湖了,江湖中人集聚京城,要他死的、想拿他命出名的、觊觎绝法的、跟风的正好都集齐了。沈慈危去了会面对的局面,让她想起无聊时在山中观察与同类相斗失了一钎的楸甲虫,掉落枯叶中被几只蚂蚁发现,引来更多蚂蚁攀上它身,起初还能挣扎越到后面越无力最后绝望接受被曾眼中弱小蚂蚁啃食殆尽。

    沈慈危眼神如一潭平波,她不懂沈慈危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沈慈危会不知道,不自觉低下头,突然想起斩龙鲵那日,他说要帮她收尸,脱口而出道:“我……去帮你收尸,不行吗?”

    他哼的笑了一声,骤地耳朵捕捉做到假山后的动静,喝道:“谁在里面!”

    万俟瑶迅速反应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射出三枚飞玄针,三针穿过假山,虽未打中,但逼得那假山后的人现了形。

    沈慈危纵身一跃,拦在了那人身前,定睛一看警惕的脸上登时松动,面色凝重道:“孟徽?你怎么在这。”

    万俟瑶过来刚好听到孟徽这个名字,喃喃道:“这不是你的大师兄吗?”转而问道:“你是一路跟我们到这里的?”

    孟徽双拳紧握,面露羞愧的轻微点头,“少关主,对不起。”

    沈慈危盯着他,胸中复杂情绪难以言说,当初是他把他骂走,大师兄为人忠厚友善,对所有师弟师妹都好,却为了他杀了曾经的同门师弟。与其这样每日备受煎熬的守着他,还不如放他走。

    沈慈危垂下眼不去看他,低声道:“大师兄,我已经不是少关主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你不是说以后想成家立业吗?去做你想做的。”

    “可是……”孟徽顿了顿微笑说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少时我们师兄弟们的篝火夜谈,我记得当时你说你要做天下第一,呵,不知道你的理想有没有变,但我的理想变了,我想和你重回渡水关,把它变回以前那样,重回八关之首。”

    沈慈危淡然一笑露出一丝苦意,怅然道:“可惜我们回不去了。”

    孟徽低声喝道:“那你还答应去盛京城!我以为……”

    沈慈危:“去了结心中过往,等我有了答案再说吧。”三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叩问自己,明松虽恶但他杀他就是错的,御匾是他斩的,历天行是他带回来的。他不做这些事,父亲不会因为维护他死,渡水关不会出事,归云台不会血染,那些攻上来的人真是他的仇人吗?好像他最大的仇人就是他自己。

    孟徽听后觉得只要沈慈危找到答案就会重新振作,眼里的希望被点燃,急切道:“那我能跟你去吗?”

    沈慈危避开他炙热的眼神,负手背对他道:“随便你。”话毕,便先一步离开。万俟瑶一句话也没插上见沈慈危要走,仓促跟孟徽告别。

    沈慈危向西侧偏僻的独间走去,万俟瑶拉住他,他一副严肃警告表情以为万俟瑶是要缠他去盛京城,却见她从挎包里拿出包好的两张大饼,“这个给你,你这么谨慎的人上去肯定啥都没吃,给你,没毒。”

    她递给他见他只是盯着大饼没有接手,直接将他手掌拿来放上去,“吃吧,不用感谢我,是历伯伯提醒我的,不然我也想不到。”

    他手里握着两张大饼,夜色中眸间涌动是焦躁是不安是挣扎,叫住叫要离开的万俟瑶,“你不是要帮我收尸吗?还去不去。”

    万俟瑶顿住确认没有听错跳起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如海棠拂风,洋洋洒洒道:“耶!我就说哪怕是天下第一也怕饿死。”跳到沈慈危跟前,嘻嘻哈哈说出了她的计划,“告诉你,就算你不让我们去,我都想好了,我就自己骑着我的小红马去,等到了盛京城你就拿我们没办法了,不过要对不起历伯伯陪我一路颠簸了。嘻嘻,不过现在用啦!”

    沈慈危偏头被她逗笑了,打开包在外面的纸皮,咬了口手里的饼。前面的路他看不清,如果一直留在现在该多好。

    *

    回京路上,在扶炎的安排下,他们大路也不用饶了,人多的地方也不用避开了。扶炎爱赚钱也爱花钱,跟着他一路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味极的酒肉,宝马香车一路护送,大家都挺满意的,除了历天行。

    第二天还未酒醒酒杯抬进马车里,等醒来才被告知要往盛京城走,他才不想去那是非之地尤其是在风雨定江湖这个节骨眼上。以前他只是个打鱼的心向江湖,一梦悟神功以为是福报没想到是祸害,人人都想要他的神功秘籍,得不到就要毁掉。

    他真是怕了,逃都来不及还往上赶,气得他饭也吃不好,酒也喝不香,赶了三天路,拒绝同他们乘一辆车,一句话都没跟那两小孩说。

    万俟瑶掀开帘子一角望去,连连感叹,盛京城果然不同凡响,入城要走一条笔直大道,大道直抵皇城,名为奉仙大道。

    扶炎见她感兴趣,介绍道:“你看这条大道的尽头,有一处最高的建筑,那是纵横塔,皇室祭典与民同乐会在这里,你在横着往左看,几里外有座次高建筑,那就是八关阁,八关到盛京城会到这里聚集。”

    万俟瑶:“哦,那大道尽头后面那座山叫什么,那么远还能那么大。”

    扶炎:“那里啊,是望金山,日照雪山就成金山,后面就是你们漠风关的地界了。据说望金山是神仙陨落的地方,不过我还没证实。”

    望金山下的盛京城,绵延繁富,分为内城和外城,皇宫就居于内城中轴,房屋道路规范的错落其间,运河横贯其中,城中有个说法“东城富,西城贵”,东城主商,酒肆钱庄粮仓娱业齐聚于此;西城则为京中高官皇室贵族圈闭关系的扎堆之所。

    马车停在西内城一处住宅前,扶炎懒腰一伸,舒服的哼了一声,跨步掀帘下了马车,深吸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自己阔气逼人的大宅,感叹道:“遭了这么多天罪,终于回家啦。”

    万俟瑶和沈慈危紧随其后,沈慈危看了眼周围环境,道宽人少便知道身处何地,拦住要去接另一辆马车接历天行下来的万俟瑶,“等等,这里不合适。”

    万俟瑶被拉住胳膊,茫然道:“为什么呀,这里人少挺合适的呀。”

    沈慈危:“这里敌人多。”

    扶炎明知西城官员贵族多,更有当年直接杀入渡水关的人,他把他往这里带,不是存心又是什么。

    孟徽同历天行同乘一辆,下来见此情形有把历天行送了回去,过来道:“慈危,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走,别在这里耗。”

    扶炎见二人如此谨慎,叹了口气,道:“哎,干嘛这样紧张,我都说过了现在局势变了,送你们一个消息,当年渡水关出事后,那个三皇子越乘风也被皇帝罚了。这是秘密消息,他一人鲁莽,不亲自回来报信反倒传信给陛下,被宫里掌事太监利用,篡改消息让他“武力逼渡水关交人”,他手里有皇帝给的兵符,召集了拓开王军和武门还有自愿寻仇的人,造成了渡水关的惨事。可他毕竟是皇子,是威严,这种事只能隐去,只能委屈渡水关了。所以你们现在不用担心,皇帝对渡水关心里有愧,这些官员自不会动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孟徽:“掌事太监?”

    扶炎点头微笑道:“正是,奇不奇怪?”

    孟徽惶恐看向沈慈危,道:“他跟咱们渡水关有什么恩怨吗?”

    沈慈危眉头拧作一团,仔细回想起渡水关与掌事太监杜荣的关系,最后无力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呼吸逐渐急促,心里压了块大石,压得他不断往下坠。

    万俟瑶看出他脸色不好,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耳朵轰鸣,感觉万只蜜蜂一齐振翅般,从这密闭透不过气的声罩中他听到万俟瑶的声音,恍然回过神,缓慢吐息道:“没事。”

    万俟瑶:“那我们就别站外面说了,扶炎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就进去吧。”

    扶炎:“就是,还是药药想得清楚。”

    历天行骂了一路终于在孟徽背他踏进严姓大宅后彻底认命息了声,话说扶炎也不信严,既不是京中官员也不是皇亲国戚,难不成有通天本事能在这块地皮上建上一处自己的大宅。

    嘿,还真是,不用他们问,扶炎一路走一路快语不断地介绍。扶炎原本没名没姓,自己给取了个名字“扶炎”,在京城混迹多年,风声是躲在暗处的利刃,京中关系复杂,找他帮忙的自然就多,你出得起的价他也出得起,那自然要额外附赠其他可以让他心动的优待,他只需要思考自己需要什么,其他的自会有人甘愿赴会。这府邸就是这样来的,府邸姓甚自然要拿个姓,选了“严”字,所以在京中,他们都称他严公子。

    他说这些走在前面的沈慈危和孟徽全当耳旁风,就因万俟瑶应了他一句,他就拉着她一直没完没了,如同闺中蜜友般,手搭手还拍了拍万俟瑶手背,好教她如何赚钱让钱生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保留,反正万俟瑶听得一个劲点头认同。

    扶炎侃侃道:“哥跟你说啊,遇到那种耍横的,不要硬来,你不给他治病,他反而告你医术不精,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行于世间那个不是揣着三两幅面孔,不要这么直接,和和气气的,吊着他的病根儿瞎话一编来回折磨他,最后把他治好了他还要跪你是在世观音。有人要买我消息,我不想告诉他,说瞎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是吗?”

    万俟瑶眼睛滴溜一转,心中一凛道:“明白了,不就是笑里藏刀嘛。”沈慈危回头瞟了眼有说有笑的二人,什么时侯变得这样无话不谈,乱教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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