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等他?

    因为他有更想做的事,离开燕子楼后,他去了皇宫,去了景王府,还去了渡水关弟子歇脚的客栈。一切如常,被困在三年前的人只有他自己。

    过去他相信手里的剑可以平天下之事,只是一剑而已,却让这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渡水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那些人曾出现在他记忆里,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温度对他有说有笑的人,在他梦里成了堆起来的冰冷尸骨,渡水关弟子素着白衣,衣服上的红刺眼灼心,耳边重现当日的惨叫“水!水!快给我水!为什么扑不灭啊!救命啊!好烫好烫!杀了我啊!慈危哥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好痛!”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刚来三个月的小童,刚来时还立誓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将手里那坛酒尽数饮下,觉得依旧不解愁,转而拿起另一坛未开封的酒,一双手快过他,捧起了那坛酒。

    “酒喝快了容易醉。”

    他手撑在瓦片上凑近过来,戏谑地看着她,眼睛在酒精的催动下软成了一漾空明,道:“你懂什么,不醉为什么要喝酒,醉生梦死,忘却今生最好。”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扯下封口,递到她跟前,“试试?”

    万俟瑶觉得他真有点醉了,以往也不会这样跟她说话,也许是压抑太久了找个机会释放了吧。她抿了抿唇,跃跃欲试,用手指沾了点,认真细品其中滋味,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难堪的表情。

    爹爹也爱喝酒,得了机会买酒回来就会主动下厨杀鸡宰鸭,烹制一桌下酒好菜,她从不知这酒是何滋味,只是听娘骂道“这个酒鬼又买酒回来”。现在知道了这酒不仅伤身还难喝,该骂!

    沈慈危看了她皱眉表情,嘴角向上勾起,猛给自己灌了两口酒,道:“不喜欢没关系,酒仙关有种酒酿叫花间一壶,酸酸甜甜的,有机会带你尝尝。”

    万俟瑶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你?带我去酒仙关尝尝?那你酒醒了可要记得哦。”她说得认真,生怕对方反悔,以后回了山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

    沈慈危答得干脆,“行,说话算数。”

    万俟瑶举起掌心要与他击掌,“一言为定。”

    沈慈危击掌回应,“一言为定。”

    她觉得今天晚上的沈慈危格外好说话,便也热心肠一回守在他身边等他酒醒,结果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就天亮了,身边就只剩两个破坛子和身上盖着的一件衣服。四下望去没见人影,便一个人收拾好下来,换了身衣服倒腾一番又跑了出去。

    今天她只做一件事,去心心念念的百工大会。

    风雨定江湖的百工大会一般提前半月开市,方便那些江湖侠客为比试做准备,淘一些趁手的武器,交流心得结伴陪练,据说因百工大会结成情缘修成正果的情侣不计其数,因此百工大会也被人戏笑为“红线大会”。

    娘亲说当年他就是在百工大会上遇见爹爹。爹爹原本想去挑衅药莱岛的弟子,到了他们摊子前,一眼便相中了娘亲,眼睛到了她身上便挪不开了,脑子里要做的事儿也完全忘了,娘亲也一样,春心萌动,就一眼便看到与他的一生,两人一见钟情打得火热,风风火火之下就有了万俟瑶。

    由于爹爹娘亲经常背着对方给她讲这段故事,就激起了她对百工大会的兴趣。

    原本想找扶炎一起,打听一番发现人昨晚就没回来,真是难为他了。沈慈危那样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竟然也有这样炙热浓烈的朋友,她有些羡慕。一个人走在街上,没头没脑胡思乱想,看见三两结伴的剑客在一起有说有笑,提到了百工大会,正好她对去百工大会的路也不熟,跟在这几人身后准不会迷路。

    越走近笃定,除了江湖散客各门各派在参加这种大型集会时会着门派统一服饰来进行区别,她被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吸引去,果见一个中年男子赤着双膀,手臂精壮有力敲打着铁器,身边站着几个淡黄衣裳的小弟子,看起来稚嫩,手里抱着的剑却十分夺人眼球,人手一把上成宝剑的那一定是京口关谢家。

    上次在鲮阳城的时侯她就觉得手上应该配把趁手的武器,毕竟像千引线飞玄针这样的暗器在近身打斗上很难派上用场。上前去看那木架上摆放的宝剑,一个京口关女弟子上来搭话,“姑娘,可有看上的?”

    她把上面所有的宝剑扫了一遍也没相到合眼缘的,摇了摇头,随便指了一把,“能让我试一试这剑吗?”

    那姑娘取下递给她,她拿上手便觉得剑柄握得不舒服,轻了点,挥了两招摇摇头还给了她。这时打铁的那中年男子做完了手头功夫,过来询问,道:“不知你要怎么兵器,我们这不仅有剑,在京口关都挑不到好的兵刃,那其他地方更是不可能了。”

    女弟子道:“姑娘,这是我们的锻器师,你可以叫他段师,他能根据你的需要帮你选出适合你的兵器,也可以根据你的习惯给你修改。”

    段师道:“姑娘,可否借你的手一看。”万俟瑶摊开手掌,那人一眼便认出,“你经常使用微型暗器,而且手上力道可不小。”

    万俟瑶心中一惊,这都能看得出来,她捻了下指尖,手上可没有茧子啊。心服口服赞道:“段师,好厉害。”因为使暗器只消动动手指,而练兵器就要大开大合上蹿下跳,累得很,所以她一直不愿认真学,长期忽悠就导致爹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到现在还没个随身的武器。

    段师哈哈笑道:“也没有,只是见得多了就看出些门道来。姑娘要不试试刀。”

    刀?她第一感觉是用刀的人都是力大无比粗狂蛮狠之辈,她能驾驭好刀吗?

    万俟瑶:“那试试?”

    段师带她去看刀,根据她的特质挑了一把比一般刀窄且刀身略短刀柄略长的铜黑大刀,段师拔出刀鞘,刀身在偏光下显出火焰纹样。

    她一眼便被这霸气的外形吸引,拿在手上掂了掂,嚯嚯几招煞风疾啸行云流水,手上生风。

    “实在是妙!段师怎知我适合这刀?”

    段师道:“你身子轻巧,手上却有力气,刀能带人,人能载刀,你转动刀柄下端试试。”

    万俟瑶闻言照做,刀柄底端一扭,发出精密机械的扭动声,抽出一把小臂长的短刀。她欣然一笑,没想到这刀做的如此精妙。

    段师见她喜欢,介绍道:“此刀名为般若,很多人配刀剑只听人吹嘘出自何人之手,可不知适合才是最重要的,武器和人一样,也要跟对主人才行。我看姑娘也喜欢这刀,恰巧这刀也与姑娘有缘,何不买了去。”

    她也正有此意,可这刀实在好用,她担心带的钱不够买着刀,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这刀多少钱?”

    段师扣了扣脑袋问了旁边一小弟子,那小弟子翻了器名册,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才找到般若的价格,这是把老刀,常年卖不出去就给它打了最低价。小弟子道:“这把剑啊,便宜,二十两银子就能带走。”

    殊不知这二十两银子,还是靠着出自京口关的名头,才值二十两。

    万俟瑶听后大喜,爽快掏出身上银两生怕对方反悔,拿着刀又摸又亲,喜欢得不得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这把刀她一定要好生练刀法。

    人潮如流,百工大会开了半月,纵然后日就是比试日,也依旧嘈杂热闹,一个半高大的孩子猛地撞了她一下,冲撞之间与他一对,本想拉住他却被他一惊挣脱逃走。

    万俟瑶还没开口,他就扭头冲入人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频频回望。

    紧接着看见几个穿着轻甲的人奔来,她心道:“这死小子莫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见那几人朝侧边巷子拐去,心疑跟了过去。

    刚到巷口,那小孩就冲了出来身后是那几个穿轻甲的人,小孩看到万俟瑶,又看到左右夹击的轻甲,觉得逃无掉了,快速躲到万俟瑶身后大喊:“药药姐,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万俟瑶把他从身后拉出来,没好气道:“谁是你姐,破小孩骗了我的钱,放你一马,没想到在盛京城还能遇到你。”

    小孩眼看那些人就要逼近,一下子哭了起来,道:“药药姐,我娘我妹妹都死了,钱也被爹输光了,我来盛京城讨生活,可他们要我杀人,我不愿意,我不想再回去了,求求你救我。”看他痛哭流涕的摸样,眼里全是对那些人的恐惧,还是心软了,将他护在身后。

    那些轻甲围了过来,一个个金胄锦衣,腰挎长剑十分威武,万俟瑶也不惧,直视来人眼睛,中间那人道:“姑娘这是何意,这孩子是我们的人,我们要带走他你为何要拦?”

    小孩抢道:“不是的姐姐,我被骗过去。”

    她被这小孩戏耍过好几次,她也分不清楚谁说的是对的,问道:“如果我带走了他,会有什么结果?”

    那人毫不掩饰道:“一律处置,格杀勿论。”

    万俟瑶深吸了口气,这破孩子是怎么招惹了这群人,至于范杀身之罪。

    万俟瑶:“不行,他不能死。”

    “姑娘是要护她?”那人声音不怒自威,是在保留最后底线。

    万俟瑶斩钉截铁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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