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石基上站无空席,鼓响数声,敲得人心砰砰直跳。鼓停,各组已陆续候在场地,小官开始宣读规则。

    万俟瑶打量身侧一脸心不在焉的胖汉,白白净净看上去不超二十,想起扶炎的话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比赛?”

    胖汉满头虚汗脸色苍白看着她欲言又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实在抱歉姑娘,我并不想嬴你,只是家父心愿我不得不跟你对打。”

    万俟瑶忍不住一笑:“你就这么肯定我打不过你,你可别小瞧我。”

    胖汉掏出怀中一块精致秀巧的手帕,上面绣有一只溢彩斑斓的鸟,羽翼上闪射偏蓝色光,独特用心活灵活现。他偷偷瞄了眼父亲的方向,折叠起来擦拭脸上虚汗,随即收入怀中回道:“那是自然,刚才在楼里我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什么也做不好,我动作迟钝平时父亲教我学得也不用心,若是姑娘真能赢我能否留我跟你多过几招,输得像样点好回去交差。”

    她看他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安慰道:“可以啊,我觉得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那帕子挺好看的。”

    闻言,胖汉隔着衣服去摸怀里的手帕,眼中忽地闪烁星光,颤颤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从没见过绣得这样好的帕子。”

    胖汉有点激动得说不出话,第一次有人理解他的爱好,他不是别人口中的男儿身女儿心,父亲让他杀猪继承衣钵他试了只是每次拿起杀猪刀他就会噩梦缠身、惊叫失魂,那种生理的恐惧他克服不了,偶有一次帮娘亲缝衣拿起针线的那一刻他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专注,并且在这方面让他体会到了成就感。

    胖汉道:“我叫林佑数是杀猪客林豹的儿子,姑娘善解人意我交你这个朋友,若姑娘喜欢下来后我给你绣一条那样的帕子可好。”

    万俟瑶眼珠子一转想象高猛威壮的大汉坐在灯下为自己绣帕子的画面,忍不住噗的一笑爽快答应道:“好啊,你叫我药药吧,你是第一个要同我做朋友的人。对了帕子上我要有小花的、粉粉的。”

    林佑树飘出一句方言:“没问题,俺们绣花最好看叻。”

    不觉间又是一阵鼓响,昭示着初尘试一轮比赛开始,万俟瑶和林佑数各占四方线对角,林佑数手上颤抖杀猪刀拿得实在别扭,让万俟瑶忍不住眼神提醒他认真点演,他吞了吞口水会意点头,手上的刀握得更紧。

    只听邻组响起兵刃相交的声音,两人心意领会提刀向对方冲来,面对对方驰来的兵刃也不躲直接向自己的兵刃上接去,你来我往甚是和谐。万俟瑶看了眼远处满脸问号的杀猪客,偷摸对林佑数道:“你爹可能看出点什么,你跟着我的动作来,待会我被你打飞出去。”

    林佑数“啊”了一下,还没明确下一步该怎样做就见万俟瑶手掌挑起自己另一只手,似是在招式对抗,她还弯身从下绕过他的杀猪刀像是在躲避,接着将他空拳的手臂一扯打中自己肩膀,顺势地擦着线飞出去。

    倒地瞬间暗自瞟了眼杀猪客的表情,只见他一脸遗憾捶拳顿足,要是再大力一点打出线就能晋级了。万俟瑶一笑,目的达成该结束表演了,起身向林佑数连出三招逼得他一连后退出了线,比赛结束,二人心满意足前去台基上登记。

    远处三个视线一直跟随,卫长楚扇子在手臂上拍打琢磨着,“沈慈危你那小恩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孟徽摸摸下巴道:“是个人都能看出就是演的。”

    “嘶。”卫长楚被刺激了一下一扇子越过沈慈危打在孟徽手上,“我就没看出来怎么了!”

    孟徽捂住手搓了搓,看向身侧沈慈危道:“那她何必这样做,看样子也不是打不赢那人。”

    沈慈危望着远处与林佑数拉拽相贴的万俟瑶,冷道:“交到朋友了。”

    “爹娘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药药。”

    杀猪客林豹不满地瞪了眼林佑数,转过头换上憨态可掬的笑脸迎上万俟瑶,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万俟瑶乐呵呵跟他回了个笑,“林伯父林伯母好。”

    林豹客气道:“英雄出少年呐,我家胖小子输得心服口服,就是运气不好要抽到其他人或许能多比两场啊。”

    万俟瑶与林佑数相视一笑,知道他话里意思是在肯定林佑数刚才的表现,乘机当着二老的面好生夸奖一番林佑数,眉飞色舞拳脚并用描述刚才的过程,“他真的很厉害很努力,他抡起那一拳差点把我打飞出界,幸亏他看我是个女孩子没使全力不然我都爬起不来了,还有他用的那把杀猪刀也是小心翼翼怕真的伤了人,他很善良虽输在比赛但嬴在人品。”

    林豹听得如沐春风笑得花枝乱颤肚子上的肉也跟着抖了抖,开心道:“好!这么多年胖小子终于出息了一回,明日我要办杀猪宴让一条街的都来,药药你也要来给胖小子捧捧场,庆祝庆祝。”

    杀猪宴一般过年才吃得上,即使是林佑数这种身在杀猪世家的人也觉得未免太荒唐太夸张了,那条街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他爹这是想重新在邻里间捡回面子。慌乱阻止道:“爹,不用了,都输了还办什么杀猪宴啊。”

    林豹见不得他那副扭捏的样子,怒道:“老子愿意!你少管就是!”刷地又变了表情大胡子随着笑咧开看向万俟瑶:“就这么定了,我家林娘最会做肉菜明天她掌厨让你一饱口福!”

    “这么热闹啊,我也要去!”

    四人闻声看过去,三人走来说话的是卫长楚,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万俟瑶看转头又看向身边的沈慈危,扇子放到唇边笑起来,“上次见你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想不到你就是沈慈危那个小恩人。”

    上回匆匆一面他只想着沈慈危其他人都不在他的视线内,万俟瑶听到叫自己什么“小恩人”视线移到沈慈危身上,是他说的吗?好像也不想他的作风。

    林豹看到沈慈危忙把儿子拉到身边,万俟瑶注意到这一举动,问道:“你们跟他有过节。”

    林豹摇头:“没有。”

    万俟瑶道:“没有那还怕什么。”

    怕什么,怕祸临己身!不管是沈慈危还是想杀他人作为普通人都不想沾上一点,沈慈危倒是习以为常,因为一路过来大家都是这样的。

    卫长楚道:“刚才说的你听到没有,我家生意你不想要了,蹭你一顿饭还在磕磕巴巴的。”

    林豹快道:“当然要了,卫公子。”

    卫长楚扇子在手上一拍,“那不就对了,明天我们三个也来捧你家儿子的场。”

    林豹左思右想拿不出办法来胡子都要直了,只好松口答应下来,一家三口没有多留先行离去。

    “别看啦,小恩人,转过来看看我们啊。”卫长楚叫道,万俟瑶回头就被卫长楚用扇子指着像是问罪似的,道:“你刚才那个话什么意思,有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

    万俟瑶表情一凝不解道:“什么话,我说没说什么啊?”

    卫长楚舔了舔唇又看了眼沈慈危,觉得不好再重复第二遍,他看出沈慈危其实是介意的,于是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就是你说‘输了比赛赢在人品’那话,想下三年前,沈慈危听了会怎么想,我们先离开你跟他解释解释。”

    她心道:“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他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都要踹心里,我都没想到这个点上,解释不更像心虚吗?”

    万俟瑶认真道:“我没有。”

    不等她说完卫长楚就拉着孟徽跑开了,留下她眼巴巴不知如何开口,万俟瑶丧气低头去踢脚下的小石子,酝酿半晌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她还是觉得他没有放心上。

    沈慈危望着远处结群底空盘旋的飞鸟,好一会才开口,“什么都没听见。”

    果然是卫长楚想多了,于是轻快道:“我就说嘛,你那朋友卫长楚还说你心里介意我说得话,我都想不起说的那句,你肯定也不会在意我说了什么。”

    沈慈危低头看她,道:“没错,一个笨蛋的话对我来说根本就不足轻重。”

    “嗯?你真的介意了!?”

    沈慈危没说话快步走开,万俟瑶发现好像正如卫长楚所说赶忙跟上,火上浇油般一连串忙不迭地解释道:“你想多了,我没有暗指你,你是要我哄吗?你最好了,你品行也好也很善良,乐于助人好人好报,还有……还有什么?可我最不会哄人了,你看你都生气了。”

    沈慈危被哄得一脸阴沉,停下脚步面对她道:“万俟瑶你对谁你有好脸色,看谁都是好人,就算恨你想杀你利用你的人你都能夸出两句,我到了你这儿就一无是处了对吧!”他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在里面寻找答案,在那双黑白莹润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惊吓无措,令他泄了气。

    她一天到晚问题最多,什么也不懂,跟她叫什么劲呢。垂下眼睫调整呼吸平复了刚才有些不受控焦躁的心神。

    被一通叩问万俟瑶神奇般开了窍,张张嘴道:“沈慈危,我相信你,你不是一个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我知道很多事你不愿意跟我说,但这一路跟你相处过来我觉得你非常好,要是能天天都开心就更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说话为难我了。”

    沈慈危语气软了下来道:“我说话为难你了?”

    万俟瑶:“有时候会让我难堪。”

    他勾起嘴角:“这可改不了。”

    万俟瑶:“算了,不用改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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