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眠将相框轻轻放回原来的位置，拉开被子坐上床，从床尾处摸过刚才放那儿的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朱婉的聊天框。
温雨眠：【喂，问你个问题。】
朱婉：【什么问题？】
朱婉那边很快回复过来，还附赠一张偷拍秃头中年老师讲课的照片。
温雨眠：【你为什么会喜欢你男朋友？】
朱婉：【长得帅呗。】
温雨眠：【可是世界上长得帅的人那么多。】
朱婉：【但那些人都不是他。】
温雨眠：【不是他就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
对面很长时间没回复，就在温雨眠再要发消息追问时，一大段话发了过来。
朱婉：【《追风筝的人》里讲，我们一生遇到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每个感悟，每一次欢笑，每一次痛苦，共同构成了我们人生的全部。没错，这世上确实有数不清的人比他更好，可我遇见的是他，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欢笑，共同分担彼此的痛苦，我们总是陪在对方身边。】
朱婉：【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所以一定要是他。】
盯着屏幕上那句“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所以一定要是他。”温雨眠内心某根弦被触动。
良久才在朱婉【我的感悟有深度吧】的炫耀中回复道：【这段话不是你写的。】
朱婉：【？？？？？】
朱婉：【！！！！！】
朱婉：【你怎么发现的？】
温雨眠调整了一下靠在床头上的枕头，让腰部被支撑地更舒服些，才不疾不徐地回复：【你看网络小说都嫌字密密麻麻，看不进去，还会去看《追风筝的人》？】
朱婉：【嘿嘿，果然不愧是我崇拜的班长大人，实在聪明绝顶。刚才我问了我男朋友，他发我的，我就稍稍改了人称。】
朱婉：【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遇到喜欢的人了吗？】
朱婉：【探头八卦.jpg】
温雨眠：【最近写的这本感情线比较重，向你取取经。】
朱婉：【其实我觉得你不用搞那么复杂，问什么为什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就是心动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那句歌词里唱的“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喜欢就是一种感觉，不是按条件进行筛选匹配】
夜渐深沉，温雨眠仰面躺在雷啸的床上，于昏暗中听窗外雨打风吹。
她的妈妈在一个大雨天给了她生命，于是她一生都被困在她带来的连绵大雨中。
窗外耀眼的白光将室内照得透亮，接着一阵惊雷骤然而至，她慌忙将被子拉至头顶。
狭窄的空间，熟悉的味道，交织出悄然而至的安全感。
下一道惊雷响起时，温雨眠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怕了。
睡着前，理智倔强地要背诵《氓》，可还没过半，温雨眠的意识就堕入虚无，与周公相会。
睡梦中的温雨眠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嗡嗡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摸去，摸到昨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揉揉眼睛瞅向屏幕，是外婆打来的电话。
“喂，外婆。”
睡了一整晚，刚睁眼的声音沙哑又朦胧。
她原本想问温雨眠这么早去哪了，听她这声音，立马换了一个问题，“乖乖，你昨晚没在家睡吗？”
“没，”温雨眠翻了个身，委屈巴巴地道：“昨天我出去一趟，回来发现没带钥匙，没舍得花钱找开锁，就在雷啸家对付了一晚。”
“你这女子，怎么总是这么丢三落四，”外婆责备两句，接着语气一转，“真是麻烦别人小雷了，你中午叫小雷一起到家里吃饭，我带回来一些野菜，正好让他也尝尝鲜。”
“行，我给他说一声，他来不来我可不知道，感觉他最近挺忙。”
和外婆闲聊两句后挂点电话，温雨眠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写作助手，查看昨天的收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刮彩票的快感，运气不好只能刮出几十块，运气好能刮出两三百甚至更多。
温雨眠刚开新文不久，还没入V，旧文早就下榜，她的预期收益在50~100之间，孰料刚一刷新，一串数字将她砸得头晕。
她难以置信地狂揉双眼，再定睛看去，那几个数字毫无变动，2079.00百成就点。
什么情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哪个大推文号推了她的完结文？
温雨眠一个挺腰坐起身，往下一扫，一眼便看见新文下的【霸王票：2000】
温雨眠嘴角已经咧到耳根，写文这么多年，她终于也遇见了心软的神，一出手就是两千，不对，算上橘子网分去的2000，应该是4000。
温雨眠笑容满面地找到那位读者，点进她的主页，试图寻找是哪篇文打动了她，让她对自己才刚5万字的新文出手这么大方。
孰料这位主页一片清净，别说订阅，连收藏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个新号，IP还在北京。
温雨眠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她虽然爱钱，但也没到请朋友吃个饭都吃不起的程度。
一股无名火自温雨眠内心深处燃起，她第一次因钱进自己的口袋而恼怒。
听见卧室门外传来动静，温雨眠掀开被子，拖鞋都顾不上穿，拉开门就往外冲。
“雷啸，你什么意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雷啸，见这人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端着杯水正喝着，一套黑色睡衣硬让他穿出黑西装的感觉。
雷啸茫然地看向温雨眠，又立马挪开视线，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温雨眠平静的话语里压抑着怒意。
雷啸坐直身体，喝了一大口杯里的温水，“怎么这么说？”
温雨眠气势汹汹地走近两步，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坐在沙发上的雷啸，“请你吃个饭，还偷偷摸摸给我投霸王票，我温雨眠虽然穷，比不得你们这些大少爷、大小姐，但还不至于一顿饭都请不起！”
温雨眠一口气说完，瞪着雷啸侧脸等他反应。
可他端起那个破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半点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温雨眠冷哼一声，“怎么？心虚成这样？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雷啸捏着手中一滴水都不剩的玻璃杯，目不斜视地看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装饰画，“你要不要换件衣服，我们再讨论。”
早已褪去少年气的声音低沉又沙哑，这话一出，原本兴师问罪的氛围立刻变了味。
温雨眠头皮一麻，转身疾步往卧室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门外雷啸长舒一口气，水杯举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滴水不剩。
他给温雨眠找的那件T恤很长，和女孩儿们喜欢穿的连衣裙没什么区别，可亲眼见她穿着自己的T恤，雷啸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不受控制地蹿过细小的电流，再不敢看第二眼。
从小到大，投怀送抱的女人数不胜数，何曾有过这般感受。
雷啸有些无奈地按住眉心，就那么喜欢吗？
门内，温雨眠一个飞扑上床，将整张脸埋进乱糟糟的被子里，想猛锤两下床，又担心被门外听到，只能咬着后槽牙锤了两下枕头。
她昨晚就不应该嫌弃雷啸给找的裤子太大，懒得系裤带，干穿个T恤！
皱着脸又狠锤枕头几下，温雨眠这才勉强按捺下心中的尴尬，理智也在这个时候回归些许。
等等，这件T恤挺长，就算穿出门都没问题，雷啸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她翻了个身仰躺，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这人成天招蜂引蝶，没想到还挺纯情，刚才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将皱成一团的深灰色被子揽进怀里，抱着翻来覆去滚了两圈，而后揉揉头发，起身走进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透明的水哗哗流出，她捧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微凉的水覆盖上发烫的脸颊，然后顺着下巴点点滴落到雪白的T恤上。
温雨眠抬头望镜子里那人，一眼便看见那水波涌动的双眸，她垂下眼帘，避开那双眼睛的直视。
扯过一旁搭着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温雨眠拿下昨晚摆在架子上的电动牙刷，挤上牙膏，盯着水龙头，安静地刷了三分钟牙。
漱口将嘴里的泡沫吐出，她瞥了眼还放在原位的另一把电动牙刷，把手里攥着的牙刷放到昨晚的位置。
温雨眠摸了一把搭在架子上昨晚洗的衣服，都已经干透。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后，想了想顺手搓了两把昨晚当睡衣的T恤，拧干，晾晒到一旁的架子上。
搞定这些，她走出卫生间，将乱成一团的床单被子理好，这才重新拉开房间门。
雷啸应声回头，映入眼帘的人影已经换掉方才的T恤，他小小地失落了一瞬，很快便掩去表情换上一抹笑来，对着走到身旁坐下的温雨眠道：“你刚才说的偷偷给你投霸王票是什么意思？”
温雨眠细细地打量着他面上的表情，狐疑道：“真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你打赏霸王票，你觉得是我打赏，进而得出我看不起你的结论？”雷啸散漫地靠在沙发上，一脸真诚地看着温雨眠，“你能说说你的推论过程吗？”
温雨眠锐利的眸光紧紧盯着雷霞，“昨天我请你吃了1409的午餐，晚上就收到2000的霸王票，此其一。该读者IP在北京，此其二。这个读者号全新，除了我这篇新文，没阅读或者订阅过任何作者的任何一篇文章，此其三。我的新文才更新五万字，我自认为文笔、剧情、人设没好到让人看个开头就打赏4000的程度，此其四。综上所述，这2000的霸王票，打赏对象不是这篇新文，而是我本人。这个IP在北京的人就是你！”
温雨眠抬手指向雷啸，将“这个人就是你”说出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气势。
雷啸轻笑一声，“我记得你们学校的逻辑导论这门选修课挺出名的，建议你可以选修一下。”
温雨眠想说什么，雷啸抬手制止继续道：“这四点推不出你的结论。你在北京呆了三年，应该最清楚，这北京城不缺有钱人，五万字打动一个人投4000霸王票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温雨眠的目光染上几分不确定，“那这个账号是全新的怎么说？”
“账号全新也完全说得通，某个看了你这篇文的北京有钱人被你的才华折服，特地注册了网站账号给你打赏。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你的新文写得很好，很能打动人心。”
“可是，可是，”温雨眠眉头微皱，“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昨天中午刚请你吃了午饭，晚上就收到差不多数额的打赏。”
雷啸拿起桌上的温水杯递给温雨眠，笑道：“一件事情，只要有发生的概率，时间线拉得足够长，就一定会发生，不是吗？”
温雨眠下意识接过水杯捧在手中，声音里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理直气壮，“可是，可是……”
雷啸示意她把水喝了，“而且就算是我打赏的，又是怎么得出看不起你这个结论？”
温雨眠讷讷，捧着水杯的手指慢慢收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自后背涌入大脑。
雷啸一个问题，戳爆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刻意忽视的——自卑。
是的，是自卑的，很早很早之前就在心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见到红色高跟鞋后，开始疯狂伸展枝丫，将她的心脏裹在其中，越缠越紧，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戳碰，便让足以它应激。
她害怕雷啸将自己与他身边那些优秀的女人进行比较，害怕雷啸觉得她比不上那些人。
她就想是一只河豚，一被触碰便鼓起肚子，妄图用虚张声势来弥补自己本身的不足。
雷啸的打赏得不出看不起她的结论，是她害怕雷啸因为看不起她才给她打赏。
这样的自己，温雨眠觉得好陌生。
她握着杯子的指尖被压得发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内心汹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连个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
温雨眠：【喂，问你个问题。】
朱婉：【什么问题？】
朱婉那边很快回复过来，还附赠一张偷拍秃头中年老师讲课的照片。
温雨眠：【你为什么会喜欢你男朋友？】
朱婉：【长得帅呗。】
温雨眠：【可是世界上长得帅的人那么多。】
朱婉：【但那些人都不是他。】
温雨眠：【不是他就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
对面很长时间没回复，就在温雨眠再要发消息追问时，一大段话发了过来。
朱婉：【《追风筝的人》里讲，我们一生遇到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每个感悟，每一次欢笑，每一次痛苦，共同构成了我们人生的全部。没错，这世上确实有数不清的人比他更好，可我遇见的是他，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欢笑，共同分担彼此的痛苦，我们总是陪在对方身边。】
朱婉：【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所以一定要是他。】
盯着屏幕上那句“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所以一定要是他。”温雨眠内心某根弦被触动。
良久才在朱婉【我的感悟有深度吧】的炫耀中回复道：【这段话不是你写的。】
朱婉：【？？？？？】
朱婉：【！！！！！】
朱婉：【你怎么发现的？】
温雨眠调整了一下靠在床头上的枕头，让腰部被支撑地更舒服些，才不疾不徐地回复：【你看网络小说都嫌字密密麻麻，看不进去，还会去看《追风筝的人》？】
朱婉：【嘿嘿，果然不愧是我崇拜的班长大人，实在聪明绝顶。刚才我问了我男朋友，他发我的，我就稍稍改了人称。】
朱婉：【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遇到喜欢的人了吗？】
朱婉：【探头八卦.jpg】
温雨眠：【最近写的这本感情线比较重，向你取取经。】
朱婉：【其实我觉得你不用搞那么复杂，问什么为什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就是心动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那句歌词里唱的“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喜欢就是一种感觉，不是按条件进行筛选匹配】
夜渐深沉，温雨眠仰面躺在雷啸的床上，于昏暗中听窗外雨打风吹。
她的妈妈在一个大雨天给了她生命，于是她一生都被困在她带来的连绵大雨中。
窗外耀眼的白光将室内照得透亮，接着一阵惊雷骤然而至，她慌忙将被子拉至头顶。
狭窄的空间，熟悉的味道，交织出悄然而至的安全感。
下一道惊雷响起时，温雨眠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怕了。
睡着前，理智倔强地要背诵《氓》，可还没过半，温雨眠的意识就堕入虚无，与周公相会。
睡梦中的温雨眠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嗡嗡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摸去，摸到昨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揉揉眼睛瞅向屏幕，是外婆打来的电话。
“喂，外婆。”
睡了一整晚，刚睁眼的声音沙哑又朦胧。
她原本想问温雨眠这么早去哪了，听她这声音，立马换了一个问题，“乖乖，你昨晚没在家睡吗？”
“没，”温雨眠翻了个身，委屈巴巴地道：“昨天我出去一趟，回来发现没带钥匙，没舍得花钱找开锁，就在雷啸家对付了一晚。”
“你这女子，怎么总是这么丢三落四，”外婆责备两句，接着语气一转，“真是麻烦别人小雷了，你中午叫小雷一起到家里吃饭，我带回来一些野菜，正好让他也尝尝鲜。”
“行，我给他说一声，他来不来我可不知道，感觉他最近挺忙。”
和外婆闲聊两句后挂点电话，温雨眠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写作助手，查看昨天的收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刮彩票的快感，运气不好只能刮出几十块，运气好能刮出两三百甚至更多。
温雨眠刚开新文不久，还没入V，旧文早就下榜，她的预期收益在50~100之间，孰料刚一刷新，一串数字将她砸得头晕。
她难以置信地狂揉双眼，再定睛看去，那几个数字毫无变动，2079.00百成就点。
什么情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哪个大推文号推了她的完结文？
温雨眠一个挺腰坐起身，往下一扫，一眼便看见新文下的【霸王票：2000】
温雨眠嘴角已经咧到耳根，写文这么多年，她终于也遇见了心软的神，一出手就是两千，不对，算上橘子网分去的2000，应该是4000。
温雨眠笑容满面地找到那位读者，点进她的主页，试图寻找是哪篇文打动了她，让她对自己才刚5万字的新文出手这么大方。
孰料这位主页一片清净，别说订阅，连收藏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个新号，IP还在北京。
温雨眠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她虽然爱钱，但也没到请朋友吃个饭都吃不起的程度。
一股无名火自温雨眠内心深处燃起，她第一次因钱进自己的口袋而恼怒。
听见卧室门外传来动静，温雨眠掀开被子，拖鞋都顾不上穿，拉开门就往外冲。
“雷啸，你什么意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雷啸，见这人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端着杯水正喝着，一套黑色睡衣硬让他穿出黑西装的感觉。
雷啸茫然地看向温雨眠，又立马挪开视线，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温雨眠平静的话语里压抑着怒意。
雷啸坐直身体，喝了一大口杯里的温水，“怎么这么说？”
温雨眠气势汹汹地走近两步，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坐在沙发上的雷啸，“请你吃个饭，还偷偷摸摸给我投霸王票，我温雨眠虽然穷，比不得你们这些大少爷、大小姐，但还不至于一顿饭都请不起！”
温雨眠一口气说完，瞪着雷啸侧脸等他反应。
可他端起那个破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半点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温雨眠冷哼一声，“怎么？心虚成这样？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雷啸捏着手中一滴水都不剩的玻璃杯，目不斜视地看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装饰画，“你要不要换件衣服，我们再讨论。”
早已褪去少年气的声音低沉又沙哑，这话一出，原本兴师问罪的氛围立刻变了味。
温雨眠头皮一麻，转身疾步往卧室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门外雷啸长舒一口气，水杯举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滴水不剩。
他给温雨眠找的那件T恤很长，和女孩儿们喜欢穿的连衣裙没什么区别，可亲眼见她穿着自己的T恤，雷啸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不受控制地蹿过细小的电流，再不敢看第二眼。
从小到大，投怀送抱的女人数不胜数，何曾有过这般感受。
雷啸有些无奈地按住眉心，就那么喜欢吗？
门内，温雨眠一个飞扑上床，将整张脸埋进乱糟糟的被子里，想猛锤两下床，又担心被门外听到，只能咬着后槽牙锤了两下枕头。
她昨晚就不应该嫌弃雷啸给找的裤子太大，懒得系裤带，干穿个T恤！
皱着脸又狠锤枕头几下，温雨眠这才勉强按捺下心中的尴尬，理智也在这个时候回归些许。
等等，这件T恤挺长，就算穿出门都没问题，雷啸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她翻了个身仰躺，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这人成天招蜂引蝶，没想到还挺纯情，刚才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将皱成一团的深灰色被子揽进怀里，抱着翻来覆去滚了两圈，而后揉揉头发，起身走进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透明的水哗哗流出，她捧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微凉的水覆盖上发烫的脸颊，然后顺着下巴点点滴落到雪白的T恤上。
温雨眠抬头望镜子里那人，一眼便看见那水波涌动的双眸，她垂下眼帘，避开那双眼睛的直视。
扯过一旁搭着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温雨眠拿下昨晚摆在架子上的电动牙刷，挤上牙膏，盯着水龙头，安静地刷了三分钟牙。
漱口将嘴里的泡沫吐出，她瞥了眼还放在原位的另一把电动牙刷，把手里攥着的牙刷放到昨晚的位置。
温雨眠摸了一把搭在架子上昨晚洗的衣服，都已经干透。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后，想了想顺手搓了两把昨晚当睡衣的T恤，拧干，晾晒到一旁的架子上。
搞定这些，她走出卫生间，将乱成一团的床单被子理好，这才重新拉开房间门。
雷啸应声回头，映入眼帘的人影已经换掉方才的T恤，他小小地失落了一瞬，很快便掩去表情换上一抹笑来，对着走到身旁坐下的温雨眠道：“你刚才说的偷偷给你投霸王票是什么意思？”
温雨眠细细地打量着他面上的表情，狐疑道：“真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你打赏霸王票，你觉得是我打赏，进而得出我看不起你的结论？”雷啸散漫地靠在沙发上，一脸真诚地看着温雨眠，“你能说说你的推论过程吗？”
温雨眠锐利的眸光紧紧盯着雷霞，“昨天我请你吃了1409的午餐，晚上就收到2000的霸王票，此其一。该读者IP在北京，此其二。这个读者号全新，除了我这篇新文，没阅读或者订阅过任何作者的任何一篇文章，此其三。我的新文才更新五万字，我自认为文笔、剧情、人设没好到让人看个开头就打赏4000的程度，此其四。综上所述，这2000的霸王票，打赏对象不是这篇新文，而是我本人。这个IP在北京的人就是你！”
温雨眠抬手指向雷啸，将“这个人就是你”说出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气势。
雷啸轻笑一声，“我记得你们学校的逻辑导论这门选修课挺出名的，建议你可以选修一下。”
温雨眠想说什么，雷啸抬手制止继续道：“这四点推不出你的结论。你在北京呆了三年，应该最清楚，这北京城不缺有钱人，五万字打动一个人投4000霸王票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温雨眠的目光染上几分不确定，“那这个账号是全新的怎么说？”
“账号全新也完全说得通，某个看了你这篇文的北京有钱人被你的才华折服，特地注册了网站账号给你打赏。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你的新文写得很好，很能打动人心。”
“可是，可是，”温雨眠眉头微皱，“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昨天中午刚请你吃了午饭，晚上就收到差不多数额的打赏。”
雷啸拿起桌上的温水杯递给温雨眠，笑道：“一件事情，只要有发生的概率，时间线拉得足够长，就一定会发生，不是吗？”
温雨眠下意识接过水杯捧在手中，声音里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理直气壮，“可是，可是……”
雷啸示意她把水喝了，“而且就算是我打赏的，又是怎么得出看不起你这个结论？”
温雨眠讷讷，捧着水杯的手指慢慢收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自后背涌入大脑。
雷啸一个问题，戳爆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刻意忽视的——自卑。
是的，是自卑的，很早很早之前就在心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见到红色高跟鞋后，开始疯狂伸展枝丫，将她的心脏裹在其中，越缠越紧，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戳碰，便让足以它应激。
她害怕雷啸将自己与他身边那些优秀的女人进行比较，害怕雷啸觉得她比不上那些人。
她就想是一只河豚，一被触碰便鼓起肚子，妄图用虚张声势来弥补自己本身的不足。
雷啸的打赏得不出看不起她的结论，是她害怕雷啸因为看不起她才给她打赏。
这样的自己，温雨眠觉得好陌生。
她握着杯子的指尖被压得发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内心汹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连个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