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瑟,墨芸泽手劲儿很大,江月笙来不及反应脖子上的窒息感,就被灌了一肚子的风。

    脖颈被衣领紧勒出红痕,她反手拥住他的上臂,才得以断续开口:“把他……赶到茉疏宫。”

    “怎么?你家是有降魔结界?”墨芸泽轻嗤一声,对方是魔族,自古神魔两立,能镇压魔族的自然只有神族,她一个冥公主,顶多算个半神。

    “要么听我的,要么把我放下。”她上手去扯他的手臂,看着被紧攥的衣领一点一点从对方手心滑出,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头物色合适的降落点。

    墨芸泽反手将她丢到背上,白扇如镜面散影,散成七八朵白色螺旋各自飞去,堵住撑伞鬼的去路。

    江月笙胡乱掐住他的脖子,墨芸泽两耳通红,剧烈地咳嗽,脚下步伐慢了下去,低声道:“你别拖后腿!”

    险些被摔成肉泥的江月笙惊魂未定,明明是他非要带上她的。

    前路被阻,夜中黑影犹豫一瞬,手中凭空多出一把破伞,伞骨崩裂,随手甩出一股强势的气浪,震碎白扇。

    墨芸泽倏然摘下发间玉簪,玉簪入风化剑,剑影结阵一路追去。

    江月笙安分地趴在他头顶,下一刻就被丢到某处房檐上,脚下踩了实地,心也落了下去,眯着眼遥望两个夜中几乎看不见的黑影,却发现墨芸泽竟真听她的话将魔赶到了茉疏宫附近。

    法器相撞的的仙光震荡了云雾,掩住的月亮冒出了半个影儿,月光使视线清晰了不少。

    两人纠缠之间,只见墨芸泽的衣角被魔气荡破,俨然占了下风。

    撑伞鬼持伞又是一击将敌人打落云霄,转身欲逃,却听得一声高喊:

    “二咪!咬他!”

    院墙内破出一声狗叫,三丈高的三头地狱犬如弹跳的鲸鱼张开血盆大口将黑影吞下。

    另外两只巨嘴龇着牙,口中哈出雾气,瞪着铜铃般的眼,梭巡一番,视线落在地上将将撑剑起身的墨芸泽身上。

    巨犬落地,地面一阵震荡,墨芸泽险些撑不住跌倒,抬头差点儿闪了脖子,眉头紧皱。

    江月笙连忙下令:“二咪过来。”

    通体雪白的巨犬瞬间失了所有气势和威严,像个大云团蹦跳地去蹭站在屋顶的主人。

    “别咽下去。”她摸摸含着撑伞鬼的中间的脑袋。

    一来那鬼是魔族,吞下去保不准会吃坏肚子,二来有墨芸泽在,这鬼总得交给天界的人处理。

    二咪乖巧点头,甩着尾巴,只听到了咽下去三个字,咕噜一声滚下喉咙。

    江月笙连忙爬进狗嘴里去拽,还未像拔萝卜一样将鬼拔出来,又是一道剑光闪过,打向二咪的脑袋。

    二咪合上嘴将她护在口中,四爪抓地,面目狰狞地看向来人。

    二咪口中一片黑,还好荧花未丢,照亮了眼前,撑伞鬼刚从喉咙里拽出来,还是那般几近透明的模样,只是五官没有之前那么模糊,一眼能看出是个年轻俊朗的鬼。

    几近散魂却能跟墨芸泽打得有来有回,该说那位神君太菜了,还是眼前这个这个鬼实力太强劲?

    江月笙拉完他便迅速拉开距离,撑伞鬼低笑:“好久不见了,冥公主。”

    此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江月笙已经从二咪的牙缝里探出半个身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个不轻,快步跳上狗鼻梁,冲着正与二咪激战的人大喊:

    “住手!别打我的狗!”

    目睹她被狗吞掉正驱使栖恻意图救人的墨芜泽愣了片刻。

    栖恻回鞘。

    “唔……汪!”二咪身上被打出诸多伤痕,俨然还在气头上,小狗脾气,火爆的很,旁边两个脑袋龇牙嗷嗷要咬人,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它住嘴。

    明明已经凑够三个猎物了。

    江月笙回身安抚小狗,方才一阵混乱,忘了身上满是口水,再加狗毛顺滑,脚下一个不稳,落入半空。

    墨芜泽心下一惊,脚下施力略空而出,张开双臂去接。

    江月笙看了眼来人,恍然忆起方才他那般嫌弃自己炼成炭色的九华镜,又怎么可能乐意去救满身口水的她?

    多半是装的。

    求人不如自救,她咬牙打出风咒,墨芜泽猝不及防挨了一击,手下一动去捞她,但见此人竟利落地接住风咒打出的势掉进巨犬蓬松的毛中,顺着狗胳膊滑了下来顺利落地。

    墨芜泽又是一瞬的呆愣。

    岐渊殿内。

    冷清无比,灯火通明。

    二咪将鬼魂吐出,随后身形变小,扑到主人怀里呜呜叫。

    江月笙翻找墨芜泽的药箱,毫不客气地用稀有神药给自家狗包伤口,偶尔找到内服的药丹随手丢给墨芸泽一瓶。

    经历了那么一番,墨芸泽好似瞬间没了脾气,一边嚼着药丹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二咪。

    江月笙想起那些传闻,挪了身子将二咪护住。

    空旷的殿内一片冷寂,夜明珠与烛光交映,焦黄明灭的光亮衬得整齐的地板更加冷肃。

    墨芜泽握紧缚魔索的一端,绳索缠绕修长的手指

    “好久不见,都是熟人。”裴炀眯着眼笑,视线扫过眼前几人,落在墨芸泽身上:“除了那个狗和这个人。”

    “吾可不想和你做熟人。”墨芜泽拽紧绳索,回身望向专心治狗只留背影的江月笙,问:“你何时见过她?”

    “本公主在冥界还有没见过的鬼魂吗?他就被锁在奈何桥畔,想不见到都难吧。”

    不等裴炀回答,江月笙却抢了个先,她也是方才得知这撑伞鬼就是魔尊裴炀。

    天生邪气的魔族,神界无法将其斩杀,只能将其关押在冥界奈何桥畔,利用忘川水的雾气逐渐将其消解。

    墨芜泽是个聪明人,他这么问自然不是字面意思,定是将裴炀的逃脱怀疑到她或冥君头上。

    “公主是何时见过他的?”墨芜泽回过身,不紧不慢地坐到她身旁,墨发披肩,眉目清朗,白皙修长的手指缠绕几分红痕,手心尚有被林螭咒法灼烧的黑痕,醒目鲜明,宛如玉雕上的裂隙。

    江月笙从初见他到他离开时,他都是这似玉般透白的肤色。

    昨日翻书时提及刑曜的旧疾,冬炀也随口提了一嘴墨芜泽的旧疾,是被若水侵蚀后才有了那般白的不正常的肤色。

    据说回天界以后也一直拖着不肯治,好像要交代后事一般拼命地将手上事务办完托付给心腹,直到太子之位被废,也再没人帮他寻医治病了。

    如今他只是小小第十二天方方主,却偏偏又是最不能惹的司刑掌罚之职,实在是应了那句,拔了毛的凤凰比鸡大。

    是以,为了弦姝爹,她是半分不敢敷衍的:“三年前,和我的护卫去地狱玩耍,路过奈何桥恰好碰见。”

    “那个护卫身上有你的神息哦。”裴炀笑着插话。

    “神息是什么?”她率先质问。

    墨芜泽没有回她,缚魔索收紧缠绕,冰凉的铁索浸了血。

    却是一直盯着小狗的墨芸泽开了口:“神息是一种标记,刻印神魂之上,方便找人。”

    “无法消除吗?”

    “除非肉身重塑。”

    墨芸泽的回答冷她后颈发凉。

    江月笙从未想过他会在自己身上留下那种印记,只要她不死,他永远都能找到她。

    明明已经将她抛下了,明明她只是一个无用的凡人,他为什么要这么盯着她,为什么偏偏在她修仙后,独自离开昆仑山时会撞上花神淇婳。

    若她如今没有重塑肉身,而是靠着修仙来到天界,身上带着他的神息,又会是什么后果。

    她不敢想,指缝被小狗松软的毛发填补,心也似棉花一般轻飘飘的。

    “你的护卫,叫什么名字?”墨芜泽冷不丁地问她。

    “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意她,莫非……”江月笙故作淡定地揉揉狗毛,红唇微张,抬袖掩住,一双杏眼透出讶色:“是你在人间的……”

    “她去哪儿了?”

    “你为什么问这个,你不是早就抛妻弃子了吗?”江月笙抱紧二咪,“你还跟淇婳纠缠不清呢,还好我嫁的不是你。”

    又看了眼嚼丹药的墨芸泽,轻哼一声:“这个也不怎么样。”

    “她去哪儿了?”声音又沉了几分,透着不容拒绝的冷肃,引得她一阵震颤。

    “我不知道,天君不允许我带侍女和护卫。”她倔强地挪开视线,“不过她怕我吃不惯天界的东西,做了好多栗子糕给我,你要吗?”

    她去摸腰间的荷包,荷包中有芥子空间,东西放进去可以保存很久,白日做的栗子糕还热腾腾,她特意拿了一包放凉的递给他。

    墨芜泽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只定定地望着那枚油纸包。

    “她投胎去了。”

    裴炀晃晃身上的锁链,黑铁色的缚魔索将其灼烧的冒烟,他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满脸笑眯眯。

    投了胎,重塑了肉身,自然没了神息。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墨芜泽用锦帕擦拭着腕上的血水,眸色暗沉:“他说得是真的吗?”

    “我哪儿知道,你该问我阿爹去。”江月笙落下这一句,将栗子糕收回,抱着怀里捆成粽子的的毛绒团子起身离开。

    墨芸泽自椅子上跳下来,跟了上去,一路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各自回了住处。

    后来的几日,每次她在后院遛狗时总能在隔壁宫墙的树上看见悠哉悠哉的墨芸泽,一双浅色的曈眸紧紧追着二咪跑。

    江月笙默默望向岐渊殿,为免魔尊出逃的消息引起林螭更多疑心,墨芜泽无法向七弦院借法器,只能自己制法器押送裴炀回冥界。

    在此之前,裴炀自然被关押在岐渊殿。

    两边的邻居都不好惹,江月笙觉得自己有必要整点武器。

    好在天后还算喜欢她,见她和墨芸泽相处得还算愉快,果断地答应了这个请求,让她去七弦院自己挑。

    七弦院是天界保管仙器的地方,因开天父神所用的武器是七弦琴而得此名。

    但在冥界的开天传说里并没有父神这个神仙,最早的创世神是一位女神,怀抱七弦琴,一曲乐章唤醒混沌天地,创立三界。

    冬炀笑话她这是野史,江月笙随着仙官入了七弦院,待看到父神拂弦开天辟地的画像时顿悟,果然天界的才是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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